九州谭

“吴将军，咱们此去可是庆州？”船舱内，李慕然问道。

天下分九州，这庆州府便是其中一州，虽然不是大晋朝政治中心，确也是江南富足之地，其中水道曲折，漕运极为繁盛。

“殿下叫小人老吴便好，咱们此去正是庆州，确切地说，是庆州府泗水城，泗水城虽不是庆州治所，但小人苦心经营多年，又是庆州漕运中心，作为殿下东巡的第一站，可保万无一失。”

“甚好，就听你安排吧。”

“谢殿下，另外，为了避人耳目。小人已为殿下及两位小姐安排了新衣，请三位换上。”

换装完毕，李慕然俨然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芙蓉伴做贴身丫鬟，梧桐则女扮男装做了护卫。

“小人还有一计献上，不知殿下可有兴趣。”吴广信再次施礼道。

“不用多礼，我既已如此打扮，为了避人耳目，今后你们称呼我为公子便可。”

“是，殿......，公子，为了公子安全着想，小人自作主张，为公子设计了新的身份。”

“说来听听。”

“公子对外可说是我老吴的远房亲戚，家族多年在海外经商。”

“那而今，我为何又回来了？”

“小人是这样想......公子可说是与我那女儿自小便定了娃娃亲，此次回九州，乃是入赘我吴家，如此一来，不仅可以掩人耳目，就连我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基业，也都可以顺理成章划入公子名下，将来也算是为公子复国尽了一份心意......”

“大胆！殿下......哦不，公子何等身份，你竟然敢妄想公子入赘你家，你是什么人？也敢说这话讨打？”吴广信的话，早已惹恼了梧桐，只见一步上前，一只手抓住吴广信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公子饶命，梧桐姑娘息怒，我这也是为公子着想，为我大梁基业着想，小人绝不敢有半点私心啊！”吴广信连忙求饶。

“梧桐姐姐，快快停手！”

“是！”作为从小没有离开过鸡鸣岛的梧桐，从小的生活便是习武和听爹爹讲大梁的故事，在她的心中，生是大梁的人，死是大梁的鬼，而她的生命唯一的意义，便是为大梁尽忠，为殿下而死，死得其所。如果是殿下的命令，哪怕是她爹爹的话，她也可以不听。

梧桐一松手，丢下吴广信，可还是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且把话讲完。”李慕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吴广信说道。

“是，小人女儿年方十七，虽不是闭月羞花，但也是大家闺秀，尚，尚有几分姿色，但如果公子瞧不上，婚后找个借口休了她便是，更何况，这只是眼下权宜之计，公子若不愿意，就是假结婚也是可以的，但就怕......”

“但就怕你这庆州首富，无缘无故就将个外人领回家，还要将财产拱手让人，别人会起疑心，对吧？”李慕然接着吴广信的说道。

“小人，这也是为公子着想，绝无半点私心啊！”

“芙蓉姐姐，你怎么看？”李慕然转眼看向芙蓉，芙蓉此时正在安安静静地收拾行李，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听到李慕然叫她，芙蓉这才转身施礼，说道：“若说为我大梁复国计，这吴家的财产，断是不可或缺的，吴先生所言，虽有道理，但却并不是完全没有私心，我家公子乃是堂堂大梁皇太孙，哪怕是假结婚，如若我家公子文武兼备，复国成功，重登帝位，细究起来，这门婚事到底该怎么算呢？如若吴家小姐贤良淑德，真能讨得我家公子欢心，那吴先生就是将来大梁的国舅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我家公子乃是昏聩懦弱之辈，也可将其作为傀儡架空，挟天子以令诸侯，将来若时机成熟，也可取而代之，最坏的打算，也可......”

“好了，芙蓉姐姐，不要说下去了。”李慕然打断了芙蓉的话，相比梧桐的刚烈率直，做事不加思考，芙蓉虽然胸有乾坤，但毕竟也和梧桐一样从小长在岛上，对于人情细礼还是少了几分斟酌。若真是要让芙蓉继续说下去，虽然可以完完全全点破吴广信的小心思，但可能会让吴广信下不来台，更有可能撕破脸，这对李慕然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纨绔？赘婿？不也是很有意思么？”李慕然心里想着，表面却不露一丝痕迹，只是仍然似笑非笑地说道：

“芙蓉姐姐一介女流，说错了话，吴先生不要怪罪。我看吴先生所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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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无道理，但也请容在下考虑考虑，哪怕真的是假结婚，我也要先看看新娘子啊。”

“谢公子！”吴广信听罢，赶忙伏地磕头。

“哎，既然都已经是自家亲戚了，又何必多礼呢。”李慕然赶忙上前搀扶，一边亲手用衣袖帮吴广信擦去额头的冷汗，一边在他耳旁幽幽地说道：“但有一事，我还要提醒吴先生，吴先生的万贯家财，可都是用我大梁皇室的两箱财宝换来的，也就是我大梁的家产，我若是真想要，可用不着这样麻烦。还请吴先生不要忘记！”

听到此话，吴广信刚被擦去的冷汗又一下子冒了出来，就连后背都生出了一股寒意，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比起二十年前那个心思单纯，一心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太子爷，这位太孙可真是深不可测啊，日后可要小心应付。

吴广信想到此处，不由得双腿一软，又一次跪了下去，可是这一次，李慕然并没扶他，而是自顾自地转身坐下，恢复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继续问道：

“刚刚听韩将军说，当年我爹东游，也是吴先生驾船来接的？”

“是啊，二十年前，也是我接太子爷去的九州。”

“那你也让我爹给你当赘婿了？”

“公子说笑了，那时小女还未出生，又怎能婚嫁。”

“吴先生还是起来坐着说话吧，不是都说了么，咱们又不是君臣，只是远房亲戚。我爹到了庆州之后又怎样了？”

“是”吴广信这才重新起身，擦了擦冷汗，只用半个屁股搭了个椅子边坐下。

“本来我已经为太子爷安排了好了一切，可是船一到泗水城，太子爷就不见了，也再不曾出现在我面前，我虽派人私下打探太子爷的踪迹，可是太子爷武功高强，总爱和一些江湖人士打交道，消息也是断断续续的。”

“那当初送我回岛的人不是你？”

“并不是我，并且我也是后来才收到公子回岛的消息的。”

“那我爹后来的消息呢？”

“最后的消息就是十年前太子爷和一群江湖朋友前往了北原。”

“北原，可是北戎的地盘？”

“正是，北原乃是北戎所统治的荒蛮之地，我等南人无法涉足，此后也就再也没有太子爷的消息了。”

“那我娘呢？你可知道我娘是谁？”

“这小人就不太知道了，只是江湖上传闻是太子爷行走江湖的时候结识的一位红颜侠女，具体的，小人也不知道了。”

“原来如此，十年之前，正是我回鸡鸣岛那年，想必送我回岛和我爹他们去北原一事有关，我娘应该也在其中......”

李慕然暗自思量着。

三日之后，船夫来报，船只已经进抵泗水城码头，即将靠岸。

吴广信又来船舱，对李慕然再三嘱咐，又说道：

“我早已安排下人在码头接应，这船舱我来时已经偷偷搬入无数金银财宝，公子可说是从海外带来的聘礼。”

李慕然此时已和芙蓉梧桐收拾妥当，穿一身上等丝绸衣物，手持白纸扇，头戴逍遥巾，俨然一副富家公子的派头。

“公子，这剑......”梧桐手中捧着虹阳剑问向李慕然。

“我是名纨绔富家子，带着口宝剑算怎么回事，你不是我的贴身护卫么？就由你背着吧。”

“梧桐谢公子赐剑，梧桐定以性命守护此剑。”

“梧桐姐姐，这剑是我借你的，将来我要你活着还我，我不要你用性命来换，如果需要，我愿意用这剑换你的命。”

“公子......”梧桐听到此话，心头一暖，又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苍白的脸颊浮上一抹红晕，却又转瞬即逝。

“可惜公子的剑只有一把，我又不会武功。”听到李慕然这样说，芙蓉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说道。

芙蓉梧桐从小和李慕然一起长大，随着年龄增长，若说没有丝毫男女之情，定是说谎，但碍于君臣之分，以及各自身上的职责，也都明白这其中的不可能，平时也就刻意避讳，可今日听到李慕然主动说起，哪个姑娘又能不思春，不吃醋？

“芙蓉姐姐这又是说的哪里话？芙蓉姐姐，梧桐姐姐都是我的亲人。”李慕然赶忙打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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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即便是亲人，也是有远近之分的，可惜这剑只有一把，只能换梧桐一条命啊。”芙蓉看到李慕然的窘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可还是跟着调侃了一句。

“那这剑就给你来背吧！”梧桐依然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将宝剑递向芙蓉。

“我又不会武功，可背不动这样沉的兵刃......”

三人正说笑间，船已靠岸，船夫搭好舢板，请众人下船。

吴府的家丁下人早就在码头候着了，吴广信领着众人上了马车，芙蓉在马车内听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流，不由得悄悄掀开窗帘向外望去。

这泗水城虽不是什么大城市，也不是庆州治所，但也是庆州的经济中心，不是鸡鸣岛能比的，街道上一派繁华景象。

不一会儿马车到了吴府，真是一处气派的宅院。而吴家一家老小早就等在府门之外了。

“老爷回府！”随着管家一声通报。府门口等候的吴家老小全都跪伏于地，施礼道：“恭迎老爷回府。”

“吴老爷好大的规矩啊。”李慕然笑道。

吴广信尴尬赔笑，先行下了马车，对着众人轻轻咳嗽了一声，算是回应，众人这才起身，吴广信接着说道：“我把咱吴家姑爷接回来了，快来见过姑爷。”

“姑爷快来，这是我的夫人宋氏，夫人，还不快见过姑爷。”

“吴家赘婿李坎见过吴夫人！”李慕然做戏做全套，毕恭毕敬施礼说道。而李坎这名字，则是吴广信给他起的化名。

吴夫人宋氏四十左右的年纪，脸上擦的厚厚的粉也掩饰不住她刻薄的相貌。

吴夫人并没有向李慕然还礼，只是向他身后拉着聘礼的马车瞧了瞧，然后打了个哈欠，幽幽地说道：“既然姑爷来了，就让家里的下人们都歇了吧。忙活了好几天了，我身子也不舒服就回去休息了。”说罢，带着自己的丫鬟径自入府去了。

吴广信难掩尴尬，看来李慕然的真实身份他并没有告诉家里人，他又赶忙点手叫自己的长子吴亮，这吴亮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模样倒也周正，就是身上总带着一丝痞气。

还没等吴广信介绍，吴亮就朝着李慕然冷哼一声，转身就带着自己家丁回府了。

“老夫教子无方，管教不严，姑爷千万别怪罪，素儿，还不来见过你未来夫君。”

“是”一名女子应声而出，来到李慕然面前。

李慕然抬眼望去，那女孩不过十八岁的年纪，穿一身白衣白裙，虽算不上是上上等姿色，五官倒也标致，尤其是右眼角下一颗泪痣，不由得惹人怜惜。她正是吴广信的女儿，吴素儿，此刻正向李慕然偏偏下拜说道：“姑爷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还请姑爷早早休息，有什么事情可与我爹爹商量。”

说罢，还没等李慕然答话，就转身带着丫鬟回府了，顷刻间，吴府门前众人尽皆散去，只留下吴广信和李慕然等人。

“请公子下旨。”梧桐一步抢到李慕然和吴广信之间。对着李慕然施礼说道。

“下旨？什么旨？”李慕然问道。

“吴家怠慢圣驾，罪不容赦，理当严惩。”梧桐说着就双手就朝后背的宝剑摸去。

“什么下旨，圣驾的，我现在是吴家赘婿李坎，一回生两回熟嘛。你以后可千万要记住了。”李慕然一只手按住梧桐摸向宝剑的双手，一手拉起此刻正在擦冷汗的吴广信。

“怎么，不带你家赘婿认认宅院么？”

“是，公子里边请。”

吴广信把李慕然一行安排到了东边跨院的厢房。又安排厨房设宴款待，可宴席上仍旧只有吴广信一人作陪。李慕然也不挑理，自顾自地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那公子，咱们这桩婚事您看......”吴广信试探地问道。

“是假婚事！”梧桐插嘴道。

“不急，不急，待我明日和素儿姑娘聊聊再说。”李慕然头也不抬地说道。

晚上，芙蓉和梧桐正要伺候李慕然休息，忽然听见传来敲门声。

“谁呀？都这么晚了？你们吴家也太不懂礼数了！”芙蓉有些气恼地问道。

“小姐请姑爷花园一叙。”屋外的人答道。

“哦？我不找她，她倒先找我来了，有意思。”李慕然思量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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