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快进到白首

当年没有像现在一样满大街的汽车和电动车。

路面也不是现在水泥路，只是稍微夯实了一点的土路，向阳坐着马车一路点颠簸地来到小镇。

他才高中刚毕业，在城里住惯了，哪受到了这样的路面，一路过来，差点把早饭都吐出来。

现在向阳坐在儿子的车里，几乎没什么颠簸，感觉完全不一样。

侧头看了一眼靠着自己的杨美，此时眼睛已经闭上，细长的睫毛伴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安静的样子也和当初初次见面时咋咋呼呼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那时候，他才十六岁出头，杨美同样刚过完十六岁生日。

不过和他这个城里来的娇嫩小伙不一样，虽然十六岁，杨美已经是在生产队里帮忙干活有五个年头了。

因为经常在地里干活，皮肤隐隐有小麦色，但眼睛十分的透亮，带着少女的天真浪漫。

向阳伸手想去摸此时杨美的脸，可还没摸着，她已经睁开了眼睛。

“老头子，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杨美靠他的肩膀，疑惑地问道。

“没有，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向阳眼神逃避似地飘向车窗外。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说话可不是这样子。

自己从马车上下来还有点脚软，杨美就跳到他的面前，“嘿，你就是城里来的知识青年吗？”

“长的比女生还白净嘛。”

一个这么主动的女生，向阳当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能嗯嗯啊啊的应着。

当年咋咋呼呼的少女此时在他身边，陪伴他五十个多个年头，性格也变成沉稳很多。

“老头子，你在想什么呢？”

“在想我们刚第一次见面那会儿。”

被老婆子看穿了心思，向阳也不遮掩，几十年老夫妻了，也没什么好瞒的。

“我们刚见面的那一次啊。”杨美不禁跟着缅怀。

坐在副驾驶的向思思一听又有故事，立刻把耳朵侧向车后座，被向田瞪了一眼以后，这才收敛地低下头，眼观鼻，装成一副乖巧的模样，然后认真地听着后面的谈话。

杨美也没让她失望，想起当年见到向阳的模样，忍俊不禁地说道：

“当年我第一眼看到你，第一个印象就是‘呦，这白小生长的还真俊俏，跟戏台上的戏子似的’。”

噗呲。

向思思立刻憋不住了笑出声，再抬起头发现老爸正盯着她，赶忙又老实下来。

被杨美这么说当年的自己，向阳也对她没好脸色，“你那时候敢这么说，我死活都不会去你家借住。”

那年镇上知青住的集体户还没被盖起来，可以说是一穷二白的阶段，向阳和一起来的人都是谁家有空房间，就让他们先借住着。

正好杨美家的还有空房间，向阳就住进她家里了。

那些年也没有那么多男女之别，又不是住一个房间，大家都在努力奋斗建设国家，让出一个房间给他们暂时住着，也不算什么。

“你不住我家，你想住哪？老头子。”杨美打趣地对向阳说道：“你好意思跟女同志抢有厕所的人家？”

过去的小河镇不像城里，一户人家能有自己的厕所可了不得了，大部分人家用的都是便盆，或者到外面挖的茅坑里上厕所，极其不方便。

向阳一开始也不适应了很久，每次上个厕所都要紧盯他房间的门，生怕有人忽然闯进来。

和后来不一样，那时候杨美的父母在他的眼里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人。

第一次用过便盆后，向阳很不好意思，本想自己偷偷摸摸地去倒掉，再到河边清洗，结果被杨美的母亲看到了，一把抢过来，帮他拿去倒掉，再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干干净净。

本来的不适应，冲着这份老乡的热情，向阳努力让自己适应下来。

“找不到有厕所的人家，反正都没厕所，我去找别人家不一样嘛。”向阳倔强说道。

向思思实在憋不住了，扭头加入话题当中，“奶奶你当初是不是第一眼就喜欢上爷爷了，所以才让他到你家住。”

向田沉默不语，他也很少听爸妈提及他们年轻时候的事情。

可惜杨美摇摇头，让向思思的期望落空。

“那时候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想那么多情情爱爱的，我啊，就纯粹感觉你爷爷文文静静的也不像是能惹出事情来的人，我妈说让他住我们家，就住了。”

说这话的时候，杨美侧头看自己家的倔老头，好似安抚似的拍拍他腿上的手。

起先向阳直接拿开，但似乎想想不对，这不是以前，现在是他家的老太婆，又把手放到她的手上。

这一放可好，杨美比年轻时更细嫩的手让他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要是没变年轻前的身体，来这么一下，他老人家非得整出心脏病不可。

轻轻拍了两下，意思意思，然后赶忙收回手。

“爷爷，那你看到奶奶时，是什么感觉啊。”

小女生一提到爱情，两眼就放光，向思思更是激动得脸颊都红扑扑，“奶奶对你没感觉，你又是住在奶奶家，是不是你追的奶奶！”

“我追她？”向阳撇了老婆子一眼，“还是你说吧。”

“那好吧……就是爷爷追的奶奶。”杨美看向老头子，就在他快露出不满神情的时候，又加了一句，“不过不是那时候，这是后来的事情了。”

怕孙女继续问下去，向阳紧跟着自己说道：“那时候镇上的房子，还有路都是土房子和土路，爷爷我只想给大家住上更好房子，修几条宽敞结实的路。”

“这跟爷爷追奶奶不冲突吧。”向思思不理解，“爷爷不是给太公公太婆婆盖了一间瓦房嘛。”

“还是有点冲突的。”向阳摇摇头，“那时候为了吃饱穿暖，几乎每个人都要下地干活，爷爷的空闲时间都拿来看书了，可没时间跟你奶奶处对象。”

“老头子，骗孙女可不是好事，你跟我一个生产队，怎么就没时间处对象？”杨美扯过向阳的衣服，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不说当年没这个心思，就算有，你这句话跟生产队长说说看。”向阳学着杨美以前的语调，轻声说道：“呦，苏队长，我看向阳同志不错，我们干活的时候能不能顺便处对象。”

“老不正经。”杨美被老头子这样调侃也不禁红了耳朵。

在旁的向思思都看急眼了，“不是那时候是什么时候啊！”

还不等向阳他们回答，向田已经停下了车。

“思思你先下车，去家里跟你妈说明情况，我跟你爷爷奶奶拿行李。”

正当关键的地方，向思思一万个不情愿，但被向田瞪着，还是耷拉着脸下了车。

不过想想爷爷奶奶以后就住她家了，以后还是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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