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8.暗巢
“结束了？”
“嗯。”
简短的对话后，诺艾尔看着走出房门的审问官，静候下文。
“你不用跟来。”
“你说了可不算。”
“会很危险……普通人类无法承受的危险。”
“我也很危险，普通敌人无法承受的危险。”
倚靠在墙上的诺艾尔站直身体，低头理了理皱褶的罩衣，然后又看向似乎在凝视着他的审问官小姐。
“出发？”
审问官转回头，没再搭理某人，径直离去。
黑色的斗篷边在忽来的一阵夜风之中扬起，露出了金属色泽闪亮的铁甲靴。
诺艾尔笑了笑，跟了上去。
无论何时都全副武装的同伴，嗯，听上去就很可靠……如果她没有把眼睛也遮上的话。
走出小院，诺艾尔嘱咐费利克斯去跟进暗娼馆产业所有者这条线索，顺带把蒂娜也打发去保护他。
而明明嘴上说着不要他跟来的异端审问官小姐，在他处理这些琐事的时候却很耐心地在一边等候……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诺艾尔一时有些想笑，但他憋住了，保持沉默乖乖跟在审问官大人身后，顺着今夜格外安静的夜莺街前进。
没用太久时间，他们就离开了黑街的范围，转入贫民窟。
王都的贫民窟是由来已久的法外之地，罪恶丛生、污秽不堪。
导致这一区域存在的原因，其实并非是官方力量不足，而是封建社会常见的制度缺陷。
贫民窟最初的主要存在意义是用于收容难民、流民等官方不知道怎么处置的人。
在这里居住的可能是逃奴、可能是逃犯，也可能是因为天灾或领主残暴而逃离家乡的佃农。
王都蒂雷纳的市政机构没有一个合理的安置体系来处理这些人，于是就划出一片区域把他们扔进去自生自灭，简单粗暴不费事。
而贫民窟的贱民本质上都是流民，他们的名字不会在户籍册上出现，不用交税、不用服役，自然，也不受王国法律的保护。
所以抢劫杀人绑架强暴等等，在这里基本等于是无成本犯罪。
这便是混乱的根源——一个天生的无法之地。
好了，有反乌托邦那味儿了。
诺艾尔在交界处顿足，望着一片低矮破烂茅草屋的贫民窟，又回望建筑整洁的黑街，他棕色双瞳内，视线跃动，眼神逐渐涣散。
在他的记忆里，再远处应该是风景不错的河岸街、热闹的下城区集市、商业区……
然后是达官显贵居住的银橡叶街、王公贵族来往的金鸢尾街、雄伟华丽的王宫城堡。
一层一层的，它们分隔开来，井然有序，彼此之间有如天堑。
著名诗人某维克多曾在他的诗里向他热爱的城市倾诉：
当你的一边死去，另一边才能新生。
……
嗯，那么，谁该死呢？
无聊的问题。
答案显而易见，谁死都一样，一方的死亡总会带来另一方的升华。
如果大家都活着，那就谁都不好过。
诺艾尔摇了摇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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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笑，他不在意这种事，也发不出维克多一样的感慨。
因为他不爱蒂雷纳，一点儿也不，对这座肮脏拥挤的中古世纪城市，他心里只有像对一个聒噪老妓一般的厌烦。
不过黑街他还是很喜欢的，因为这里有美酒和姑娘，是那种不掺一点水的好酒，和说话从不招人厌烦的姑娘。
贫民窟，黑街的母亲。
诺艾尔深吸了一口气，顿时就有了一种虔诚信徒瞻仰圣地的仪式感……呵，才怪，谁会对娼妇的母亲有什么特殊感情？
娼妇的母亲大多是老娼妇，又脏又臭，惹人嫌恶。
“你最好找对了地方，这里真臭。”
跟在异端审问官身后逐渐深入贫民窟，诺艾尔捂住了鼻子，注意着脚步，尽量远离那些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露宿乞丐。
“对贵族来说，是这样。”
“什么叫‘对贵族来说’，难道平民的鼻子都长得不一样吗？”
“当然一样。”审问官停顿了一下，看向那些街边乞丐，“不过他们只能忍受，而贵族有的选。”
“你这样说我就感觉自己很高尚了，明明有的选，却偏要承受苦难。嗯，听上去像做大事的人。”
“这不叫高尚。”
审问官回头看了诺艾尔一眼，脚步没停，言语毫不留情。
“这是傻。”
诺艾尔顿时噎住，无话可说。
这个新来的异端审问官给他的第一印象本来是个严肃且沉默的人，现在看来，她还挺会说话的？
“我们到了。”
“你确定是这里？”
诺艾尔跟着停住，然后皱眉打量起眼前的建筑物。
垮塌了一半的土墙、漏了个大洞的屋顶，以及一扇腐烂木头味道浓郁的破门。
总而言之，是一间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的破烂茅草屋。
审问官小姐走上前去，曲起手指敲了两下门。
咚咚……
稀薄的月光下，那只手离开斗篷的掩饰，露出锃亮的钢铁手套，和铭刻着百合花图案的华丽臂铠。
“你还会敲门？”
听到诺艾尔这句话，审问官猛地转过头。
虽然那张银制鸦嘴面具依旧闪着迷人的金属色泽，但这次诺艾尔好像看见了一张生气的脸。
“为什么没有礼貌的人总会觉得别人和他一样？”
“嗯……我想，是因为他总是觉得别人没有礼貌？”
审问官小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掀开斗篷露出镶铁战裙，手也迅速地放到了腰间的剑柄上。
说不过就动手？
诺艾尔不禁警惕地后退了半步。
他现在确定了，那黑色的斗篷下面确实是个女人，和黑街酒馆里的大姐姐们不一样，是那种随处可见的、不讲道理的、惹人厌烦的女人。
嗯，还很会说话。
嘭！
突然，腐朽的木门被撞得粉碎、木屑飞舞，一道黑影从中蹿出，掀起一道带着浓郁恶臭的秽风。
早有准备的异端审问官侧身闪过黑影的飞扑，一剑斩下！
银白的剑刃仿佛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地穿透黑影，在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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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之前猛然停滞。
审问官利落地舞了个剑花，收剑入鞘，径直走入屋内。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回过神来的诺艾尔只看见了一具落地的尸体划到自己脚边。
那是一只已经身首分离的黑色恶犬，獠牙弯张、面目狰狞，比起一般犬类颚部明显更长，血红的眸子里也看不见瞳仁。
诺艾尔从没见过长成这样的犬类动物，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寒意，但还好，至少面前这只是不会再动了。
他小心翼翼地踢了一下狗头，看到它骨碌碌滚远之后才松了口气，跟着走进了茅草屋。
“呜呜呜……”
诺艾尔进门就看见审问官在打来福……啊不，是在砍狗。
刚才那样的恶犬还有三只，不过现在它们也在悲鸣之中倒在了血泊里。
审问官小姐正提着滴血的长剑审视四周，似乎在寻找线索。
诺艾尔咽了口唾沫，有些心悸地偷瞄了一眼那张银色鸦嘴面具，这一看就是杀狗老手了，她身上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沾上。
当然，毕竟是黑色的斗篷，沾上了也不一定看得清楚……
“就是这里？”
收回思绪，诺艾尔也打量了一圈屋内。
并没有什么想象中的诡异壁画符号或是燃着残烛的魔法阵，甚至连一张椅子都没有，抛开那三具狗尸不说，堪称一个干净。
“还没到，在下面。”
审问官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机关，拉开地板，露出一段通往地下的幽深阶梯。
“下面是什么？”
诺艾尔走了过来，瞟了一眼下方深渊般的黑暗，随口问道。
“荆棘异端们的暗巢。”
“你‘看见’了？”
“嗯。”
审问官点了下头，然后那张面具忽然就对上了诺艾尔的视线。
“你最好不要下去。”
“你说了不算。”
诺艾尔没有在意，俯身就要往暗道里钻，不过一把利刃忽然拦在了他的身前。
他转过头，隔着银白面具看不见任何表情，但他知道这次审问官小姐是认真的。
“我看见了，仪式已经结束，那下面是真正的恶魔。”
“所以？”
“或许你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但这不代表你有面对恶魔的资格。”
审问官解释道，她这次倒是展现了充分的耐心，语气中劝说的意味浓烈。
没办法，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但她已经明白一般的理由是说服不了面前这位法兰骑士的。
“凡人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被污染，如果你执意要下去，我宁愿在那之前杀了你。”
说完，剑刃摇晃，寒光闪烁，似在表明不惜杀戮的决意。
诺艾尔盯着那剑刃看了一会儿，然后直起身，后退两步，同时做了个请的手势。
见他识趣，审问官也收回了剑，低身走进了暗道，顺着阶梯一层层下降。
很快，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诺艾尔盯着那深邃的、仿佛恶毒的泥沼般涌动着的黑暗，忽而咧嘴一笑。
“呵，我说了，你说的不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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