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1981

从学校离开，徐柠照常去了出版社。

依然是老样子，姜瑞他们忙工作，徐柠就坐那写东西。

看他每天坐那认认真真的，姜瑞他们得空也站旁边瞧两眼，但单词一个也不认识，很快没了兴趣。

徐柠的写作热情很高，往那一坐就是一天，不吭不哼的。

他写的速度也很快，一天至少能写七八千字，而且毫无卡文的情况。

一周完成了初稿，又花一天时间修改，第八天，徐柠终于拿出了完整版的稿子。

稿纸用订书机订好，他拿着找到了姜瑞。

“姜叔，写完了。你看看？”

姜瑞接过来，像模像样的翻了翻，又看了眼凑过来瞧热闹的同事，一时倒有些犹豫了。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真要帮他出版？怎么觉着那么不靠谱呢？

“老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小柠忙了这么些天，可不兴哄人玩啊。”

“对啊，想想你一世英名，可不能毁了。”

几个同事看热闹不嫌事大，七嘴八舌的说着。

“谁说我反悔了。”姜瑞稿子也不看了，递给张枝江，道:“老张，你再去跑一趟实验中学，找几个英语老师看看。记住了，那些老师必须都得说好才成，不然就是不合格。还有，别让他们知道是谁写的。”

张枝江接过来，点头答应了。

玩笑归玩笑，但工作上的事必须严谨，就像姜瑞说的，必须老师都说好才成。

张枝江本想忙完手里的活再去的，架不住其他几人催促，干脆推着车子就出了门。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熬人，徐柠拿着本书在院子里乱窜，俩小时就看了两页，倒热出了一身的汗。

张枝江比料想的晚回来很多，两点去的，一直到四点半才回来。

进了院子，他把车往那一支，扬了扬手里的书稿，却笑着不吱声。

“怎么说的？”姜瑞抬头问道。

“这还看不出来？准备排版，可以送印刷厂了。”

“真的假的？老张，你可别拿这事开玩笑。”

“我闲的呢，热这一身汗跟你开玩笑？”

张枝江拿起桌上茶杯咕嘟咕嘟喝了一通，这才向眼巴巴的几人道:“人家几个老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连个错单词都没找到，还问我什么时候出版，要买一份当参考书呢！……别说你们，我当时都懵了，真没想到，小柠水平竟然有这么高。”

“照你的意思，这书能出版？”

“当然能了。”

几人咂摸着这些话，心里的感受难以言说。刚才大家还抱着玩笑的心态，这会成真了，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不约而同的，他们看向一旁的徐柠。

这小子才十八啊！这就能出书了？

再一想自家的孩子，又不免气馁，一样都是人，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

徐柠被瞧得浑身不自在，站起来，道:“姜叔，我有个事想问你一句。”

“哦。”姜瑞往屋里指指，“屋里说吧！”

避开了其他人的视线，徐柠开门见山。

“叔，这书稿酬有多少？”

写书从来不是目的，赚钱才是啊！

姜瑞沉吟片刻，说道:“那得看你这有多少字了。”

“一个单词算一个字的话，加上汉字，应该……有将近六万字。”

姜瑞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去年刚涨的稿酬，著作稿千字三到十块。你这书，就按千字三块算吧，将近六万字，那就是一百八十块。……你小子，写那么多字干嘛！”

“一百八？”

这是照着最低一档千字三块算的价格，好像也没毛病，能出版就很给面子了。

徐柠心里却不满意，又问道:“还有吗？”

“还有印数稿酬，印刷两万册以下，每万册按基本稿酬的百分之五算。两万册以上，印数稿酬比例递减，印刷一百万册应达到基本稿酬百分之七十。多少钱你自己算吧！”

印数稿酬，顾名思义是按照印刷数量额外给钱；而基本稿酬，就是指最初的稿酬。比如徐柠这本，基本稿酬就是一百八。

也就是说，就算印刷达到百万册的畅销书，他能拿到的印数稿酬也就一百多点。加上基本稿酬，顶多三百块，这就是整本书的收益。

至于版权版税什么的，这会压根没那概念。

当然，钱少的原因除了字数太少，更重要的是稿酬标准太低了。像出版社别人的投稿，很多都是顶格，千字十块算的，他的是千字三块，这就差了好几倍呢。

在徐柠这个见过大钱的人眼里，这点钱显然有些不够看，但拍着良心说，在这个平均工资只有二十几块的年代，这稿酬已经不是一般的高了。

据说，后来某位笔名“不说”的著名作家，发表的第一篇短篇小说拿到了七十多块稿酬，那篇小说五千字，而他当时月工资不到二十块。

为什么八十年代会文青泛滥，出了那么多的诗人作家？因为做这个真的很赚钱啊。

这种一夜暴富式的激励下，写作热情自然极高，出几个水平高的作家再正常不过了。反倒是几十年后，当稿酬变成千字不到一百，再去追问为什么传统文学没落，就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小柠，这事咱公事公办，钱不会多，但也不会少你的。你要愿意出版，我这就让人排版了？”姜瑞说道。

徐柠搓了搓手，却有些犹豫，他还是觉得有点少了。

“叔，要不这样，出版之后，你把书按批发价卖给我一批？我自己拿着去卖？”

徐柠觉得自己这书应该是很有市场的。毕竟，英语跟数理化不一样，这会懂英语的人很少，懂英语的老师也不多，更别说教辅书了。

既然稿酬赚的少，又有市场，那他干脆自己当二道贩子，自己去卖书。

“你自己……卖书？”

姜瑞有些闹不清这小子的思路，这可是一百多，巨款，很多人半年工资也就这个数了。

花钱买书再去卖，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嘛？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猜到了这小子的心思，他该不会是担心书卖不出去，想自己出份力推销吧？

“您觉得怎么样？”徐柠问道。

“那可是一百多块。不跟你爸妈商量？”

“不用商量。”

“再说吧，……等印刷出成品再说。”姜瑞依然是摆手。

还是那句话，公事公办，没道理让徐柠承担这份风险。

稿子定了，接下来就是排版。

不过，姜瑞他们看不懂英文，排版的时候还得徐柠帮着。

忙活了两天，接着把书稿送到印刷厂。

因为是英语教辅书，印刷厂那边也得准备，这就比其他书又多等了几天，等拿到成品已经是七月下旬了。

书拿在手里，不到一百页，纸质一般，印刷质量也一般，封面顶部是装饰的几条蓝白道道，下边是书名:英语知识点速成大全。

再下边是几行小字:内容包括英语语法、基础知识，重难点，有习题解析。

最下边，还有几个更小的字:徐柠*著。

这三个字，真是赏心悦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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