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己八苦

第三章

七月末，江南栀子花开正盛，漫天的芦苇飞絮如冬季飞雪，太湖上船来船往，船桨拍打水面，如于镜中泛起波澜，船头破开水花，声音忽如玉轰碎，忽如冰崩裂，又忽如沸水在茶杯中翻滚，升起淡淡水雾。一片农忙景色下，忽有渔夫喊起的号子在水天当中回荡。鱼米之乡，无论是颜色还是声音都映着富足的光景。

太湖燕子坞内院处，野百合和野雏菊竞相开放，一个略显稚嫩的男孩在花园中肆意舞剑，剑为特制，比成人的剑略小，算是量身而做了。只见男孩右脚点地使身体凌空，左腿顺势踢出，右手剑锋随之斜削，招式未老，男孩腰部一拧，剑尖斜刺向下，落地后剑尖点地身体向后倾倒，身子借势后滑且画出几道剑花，脚掌刚刚落地立即反手用力一指，以手为剑，只觉得指尖处的空气为之一震。

若前方有人则正中此人谭中穴，剑随手走，反手握剑以身为圆心划出优美的弧度，接着左手暗运内力，一推剑柄，宝剑铮的一声，直冲而去，钉在前方的古树之上，古树也因宝剑来势巨大而微微发震。而演练的正是慕容家的家传剑法——《燕子投林十二连环穿心剑》。而练剑者也正是尚且年幼的慕容复。

此套剑法本名叫做《十二连环穿心剑》，是慕容家于行军打仗时自创的武功，共十二式，前六式讲究的是一往无前，破釜沉舟；后六式讲究的是如封似闭，首尾兼顾，施展起来往往把十二式打乱重组，守攻结合，让人防不胜防。

后来慕容家移居姑苏后，先人观燕子捕食，投林。燕子在天空中左右腾挪，慕容家先人有感而发又创造了两式剑法并把之前的十二式剑法去粗存精简化为十式，而后两式主以轻功为主，剑法招式为辅助，讲求的是穿梭往回，扰敌为先。至此才有了现在的慕容家剑法——《燕子投林十二连环穿心剑》。

每次慕容复想到这个剑法的名字的时候都大为汗颜，经常内心吐槽道：“先人的品味也是让人捉摸不透，别人家的剑法，要么叫独孤九剑，要么叫天外飞仙，怎么到了我这，这个剑法的名字就这么俗？”

不过吐槽归吐槽，当慕容复第一次演练这套剑法的时候便深深为先人的智慧所折服，当然，除了这个名字。令人折服的原因是，这套剑法每一式与每一式，每一招与每一招之间连接十分巧妙，就算第一次演练起来，每个招式的连接也毫无滞塞之处。由此一来，招招之间便毫无破绽，若用剑之人发招极快，则真正印证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道理。是以，慕容复在练这套剑法的时候便更注重快字，招招之间务求毫无间隙。可惜有些招式，无论自己如何努力，这两年来也未有寸进。

比如刚刚练剑结尾处的几招，左腿踢出手中剑随之斜削是第六式中的一招：左实虚右。踢腿是为实招，剑削为虚招。此招式的奥妙在于，踢腿之前，剑已举起。若敌人见我方已经举剑欲砍，必认为踢腿为虚，剑削为实，则敌人会横剑格挡，这时他右侧罩门大开，正是腿中其右侧下肋的绝好时机。又如于空中剑尖向下斜刺和反手一指这两招，正是第三式中的迥梦逐光和第一式的家传剑法的起手招：一往无前。

这一往无前，慕容复印象及其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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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就是因为这一剑被父亲责骂，而如今，这一招慕容复已经可以从刺胸口变为刺中敌人谭中穴，由面变点，难度大大提升。不仅如此，慕容复也举一反三，想到的是风清扬对令狐冲说过身体各处皆可为剑的这句话，在威力不变的前提下缩短蓄势的时间，以指代剑，突然发力，让人避无可避。

可这向后急退的这一招却是第十一式的招式：燕子三穿蝶。此招发出后自己可向后急退三大步，同时挥剑甩出剑花，分别刺敌人握剑手的食指，手腕，手肘动脉三处。以期逼退敌人。可慕容复在练此招的时候脚尖点地往往出现瞬间停顿，若此时敌人攻自己小腿，则自己无法闪避，只能任由他人攻击。

想到这里，慕容复不由的从树上抽出自己宝剑，对着满园野菊花郁闷到：“这燕子三穿蝶可比迥梦逐光简单多了，为什么我却总是出现停顿呢？再说了，不止是这招，第十一式和第十二式中的招数，我都有或大或小的失误，都练了不知道几百遍了，怎么还会出问题呢？”

此时慕容复蹲坐在地上，身上的紫竹袍拖沓在地也毫不介意，皓若星辰的眼眸眨巴眨巴，白皙的脸庞红扑扑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在旁边的慕容博已经观察许久，见复儿剑法以有火候，但是仍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慕容博心下满意，但仍未说出口，当下负手，缓缓走过来说道：“自你大病以来，每日卯时起床练武至午时方止，于未时熟读四书五经，兵法布阵，更涉猎琴棋书画，从酉时到寅时苦修内力。寒暑不断，从未断更。可惜剑法仍未达到收发自如，心剑合一的境地”

来到这世界已近三年，十二岁的自己在往日里少不得被父亲打骂，可是往往打骂过后，或是母亲王氏，或是慕容博自己总会带上创伤药亲自为慕容复涂抹。在这里吃穿用度，无论哪一样皆是十分考究，慕容博可能不是个好人，但对于这时的慕容复来说真的算一位尽责的父亲。

“父亲教训的是，复儿必定更加刻苦，不负父亲期待”慕容复想到这里忙忙起身答道。

“需知剑法一途当合本心，这后两式是先辈观燕子投林有感而创，复儿不妨于山林之中多走走，多看看，也许会有裨益”

慕容复见今日父亲心情不错，于是试探着说道“父亲的话孩儿谨记，对了，父亲，我慕容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真的是把琅嬛玉洞的武功都学一遍么？”慕容复心想到“快回答啊，快告诉我斗转星移的秘密。”

慕容博看了看慕容复，随后慕容博并没有回答慕容复，而是顿了顿之后反问道：“复儿，你学了多少环施水阁的武学了？”

慕容复心中一颤，暗道不好，不知道慕容博这个坑儿老爹到底怎么想的。是想让我说学了进以展示自己努力程度呢？还是应该说没学以展示我专心程度？到底回答哪个能告诉我斗转星移的心法？毕竟现如今我可就想着比对一下《乾坤大挪移》和《斗转星移》这两种武功的异同啊！

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慕容复这时如实答道“孩儿暂时并未学习里面的武学，只是偶尔读读博采众长罢了，况且我慕容家的剑法到现在也并未练好，孩儿没有颜面去学别家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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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博轻抚胡须，缓缓道：“你且用力打我一掌。”

慕容复心中一喜，随之说道：“孩儿只恐班门弄斧。”

“无妨，为父只是试试你的内力罢了。”

慕容复心中清楚，慕容家绝学叁合指和斗转星移都需要极强的内力作为基础，故而这两年多来每天没日没夜的苦练《燕垂北斗心法》和《乾坤大挪移》这两份心法。好在《乾坤大挪移》本并不与其他心法冲突，这也是慕容复修练这几年得到的最开心的信息了。须知《燕垂北斗心法》一共七层，从第一层到第七层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前四层修炼完毕则出“魁斗”之势，心法修炼的算是小成，气息绵长，一呼一吸之间皆算练功。而修炼到“玉衡”则心法大成，出掌稳健，势若惊涛拍岸。后两重“开阳”、“摇光”却把久战不竭发挥到极致，每练就一层，则气息延长不知几倍，甚是恐怖。

看来父亲这是要试探我啊，嘿嘿，若是用上《乾坤大挪移》心法的话，我已入“魁斗”之势，不过《乾坤大挪移》是我最重要的秘密而且又隐隐觉得它和《斗转星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万不可在父亲面前使用。不过就算不用《乾坤大挪移》我也摸到了“魁斗”的门槛，想来应该也可以学斗转星移了吧。

想到这里慕容复对父亲拱手说道：“那孩儿就献丑了”

说罢，慕容复脚踩艮、泽两位，双手成掌交叉于胸前，反手收掌于胸，掌心向外，用力推出，这正是慕容家配合《燕垂北斗心法》而创的掌法——七星解厄掌。

慕容博只觉得一股如山如泽的气息皇皇然地迎面扑来。慕容博眉头微皱却马上展颜一笑，只见慕容博衣袍鼓荡，掌风吹至慕容博衣角后便被吸入鼓荡的衣袍之中。

只听慕容博轻呵一声：“散”。衣袖瞬间恢复原状，而两旁花草尽数折断，以慕容博为圆心，三尺三的范围内不见花草。

慕容博伸手轻指，慕容复的宝剑好似长了翅膀一样轻飘飘地飞落至慕容博手中，只见他反手握剑，左手轻轻一推，宝剑峥嵘，唰的一声钉入古树之中。这正是慕容复之前练剑的招式。

“可有不同？”

慕容复想了想说道：“我剑钉入树中时，树木震荡，而父亲钉入树木时树叶未动”

慕容博说道：“武功有时候就像处事，有时需敲山震虎，有时需打蛇七寸。这里面的奥妙复儿你慢慢悟吧。”

要知道这几年当中由慕容博亲手指点的机会屈指可数。原来刚刚那一掌慕容博明显感到慕容复已经摸到“魁斗”的门槛，但又似乎留有余地，慕容博只道是复儿不愿出死力攻击父亲。本就对复儿短短几年就有如此内力欣慰不已，又见其对父亲敬畏孝顺至此，不由得出手指点了慕容复。

慕容复心下大喜想来刚刚父亲的那轻飘飘的一指应该就是叁合指了吧，于是恭敬的说道：“谢父亲指点。”

慕容博转身离开，说道：“复儿随我来”

慕容复快步跟上，答了声是。

慕容复此刻知道，他通过了慕容博的试探，即将摸到慕容家最经典的武学奥秘，此刻的他也不由得有些热血沸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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