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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之国

第21章天降瑞书

君臣心照不宣,上演了一幅天降瑞书的闹剧。

大中祥符元年(1008)正月初三,在朝堂上,真宗对群臣说:“去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夜半,朕刚要入睡,忽然卧室满堂皆亮,一个神人忽然出现,此人星冠绛袍,对我说:‘应在正殿建黄箓道场,斋戒一月,会降天书《大中祥符》三篇,勿泄天机!’

“朕悚然,起身正要答话,神人忽然消失,我马上用笔把此事记了下来。从十二月一日起,朕便蔬食斋戒,在朝元殿建道场,整整一个月恭敬等待。

“适才皇城司来奏,称在左承天门南发现有帛布悬于屋脊上,朕即遣中使去察看,回报说帛布还包有类似天书的东西,封口隐然有字。这不正是神人说的天书吗?爱卿们,随朕去接天书。”

“恭贺官家!此乃我大宋之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旦等当即三拜称贺。

真宗率百官步行到承天门,诚惶诚恐地把“天书”迎奉到道场,当众开了封口。只见帛布上写的是:“封受命。兴于宋,付于慎,居其器,守于正,世七百,九九定。”

另外,还有黄色字条三幅,内容大意是说真宗以孝道承统,务以清净简俭,必致世祚长久云云。

真宗命知枢密院事陈尧叟宣读后,依旧包起,郑重盛入预先准备好的金柜中,另派官员祭告天地、宗庙和社稷。

随后,真宗在崇政殿设斋宴,接受百官朝贺。为了扩大影响,真宗接连下了几道诏令:大赦天下、改元为大中祥符、改左承天门为承天祥符、群臣加恩、特许京师聚饮三日以示庆祝。又授意陈尧叟、丁谓等再从经义中找出相应的内容,加以附和。

上有好,下必效。一时间,大中祥符年间,北宋全国上下掀起了一股“争言祥瑞”的热潮。

这样闹腾了一阵之后,三月间,王旦牵头,动员文武百官、藩夷僧道及耋寿父老等二万四千三百余人,上表请求真宗封禅。为了把假戏做真,真宗一概“不允”,群臣又“表凡五上”。四月初一,天书又降于大内之功德阁。初四,真宗方始“同意”,“诏以今年十月有事于泰山”。

真宗召三司使丁谓问了封禅所需经费事宜后,即命翰林及太常详拟封禅仪注。

对于真宗装神弄鬼,杨亿极其反感,于是在草诏中写到“‘不求神仙,不为奢侈’等语”。

正在兴头上的真宗大怒,就让杨亿靠边站,让别人草诏。

杨亿随后又写了《汉武》诗:

“蓬莱银阙浪漫漫,弱水回风欲到难。

光照竹宫劳夜拜,露漙金掌费朝餐。

力通青海求龙种,死讳文成食马肝。

待诏先生齿编贝,那教索米向长安。”

此诗对仗工整,典故频出,隐讽真宗奢靡求神,不问苍生问鬼神。

真宗当然知道杨亿这首诗的真正含义。杨亿渐渐失宠了。

随后,真宗任命了主要负责官员,其中,王旦为封禅大礼使,王钦若为封禅度经制置使,丁谓负责计度财用。

六月初,真宗派王钦若为先行官,赴泰山筹办具体事宜。

王钦若一到乾封(今泰安县)即上言:“泰山醴泉出,锡山苍龙现。”不久,又遣人将自己伪造的“天书”驰送京都。

真宗再次召集朝臣说:“五月丙子夜,朕又梦见上次的神人对朕说:来月上旬,将赐天书泰山。朕即密谕王钦若等凡有祥瑞立即上报,果然应验了。”王旦等又是再拜称贺。

一切准备就绪后,真宗即于十月初正式东行。“天书”被载以玉辂,在前开路;王旦等文武百官随从;还有一大批供役人员,组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历时十七天才到达泰山。

在山下斋戒三日,始行登山。按照事先拟定的礼注,在山上完成了祭天大典后,第二天又下到社首山行了祭地礼。

真宗改乾封县为奉符县;封泰山神为“天齐仁圣帝”;封泰山女神为“天仙玉女碧霞元君”;在泰山顶唐摩崖东侧刻《谢天书述二圣功德铭》。之后,又是一连串的庆贺活动。

这次“东封”,包括到曲阜祭孔在内,前后花了四十七天时间,演绎了一场彻彻底底的闹剧,而宋真宗也成为中国历史上封禅泰山的最后一位皇帝。

封禅泰山结束后,这场由王钦若执导、宋真宗主演的闹剧虽然暂时结束了,但真宗并没有停止其“以神道设教”的事业,那些阿谀取悦之徒也仍然不断向他“争奏祥瑞,竞献赞颂”,几至达到“全国上下如病狂热”的地步。三年以后,在一些人的怂恿下,赵恒又到山西汾阳去行“祭祀后土”(又称“西封”)大礼。

可以说,一直到死,真宗都把这类自欺欺人的举措视作维系其政权命运的纽带,视为其功绩连上天都认可的证明。

官场总是容易树敌,再有才华、居高位,也不能保证没有敌人,有的主动树敌,有的则是被动,或者无意之间。

真宗后期,王钦若、丁谓、陈彭年等人媚上邀宠,杨亿被群小包围,遭到排挤,处境艰危。

杨亿的宿敌丁谓,家世寒微,27岁中进士。虽然在当时算不上久困科场,但跟11岁就拿俸禄的杨亿还是没法比。走入官场后,丁谓没能留在皇帝身边写文章做“清官”,而是被派去任“浊官”,做了很多实事,一步步地拼到高层。

论出身、入仕,丁谓和杨亿完全是两种路线。

从“浊官”变成文学侍臣后,丁谓的做事方法也跟杨亿很不一样。

一次,真宗想要立刘氏为皇后,让杨亿写诏书。杨亿认为刘氏的出身、人品都不如沈才人,坚决不写。结果,人家丁谓写了。

杨亿很看不上丁谓。丁谓升任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众人都去祝贺,只有他出言嘲弄。当时有文坛大家赞许丁谓,说丁谓的诗风很像杜甫。杨亿则公开说自己最不喜欢杜甫的诗,把杜甫比作“村夫子”。

丁谓坐上相位后,早年能干实事的优点全扔了,把心思都花在讨好真宗上。他怂恿真宗到泰山封禅,还利用“求仙”的迷信思想愚弄真宗,鼓动其建造豪华的宫殿迎接神仙。他喜欢向真宗奏报拜神时有多少只仙鹤在廊下起舞,因此被人讥讽为“仙鹤宰相”。

杨亿将这些看在眼里,心里难免会有想法。封禅那年,他正好做了翰林学士,决定劝谏。他突然宣布自己喜欢李商隐的诗,到处搜求,写诗也模仿李商隐。

有唐诗作榜样,是宋人的大幸,也是宋人的大不幸。

有了唐诗这个好榜样,宋朝的诗人就学了乖,在技巧和语言上进一步精益求精;同是因为这个好榜样,又让宋朝诗人讨了巧,放纵其摹仿和依赖的惰性。当时,白居易的诗歌已流行了100多年,白诗强调通俗易懂,恨不能写得让不识字的老太太都明白。按这种审美,诗写成大白话就算是好诗,因此难免鱼龙混杂。

不管是否出于政治目的,杨亿在诗风上的转变,客观上推动了文坛诗风的创新。

真宗咸平、景德年间,杨亿与同在宫禁中任职的刘筠、钱惟演等十数人,效法晚唐诗人李商隐,诗酒酬酢,相互唱和,后结集成《西昆酬唱集》,天下士子争相模仿,盛极一时。因他们喜用典故,词藻华丽,浮艳成风,称其为“西昆体”。所谓“西昆”,是指西方的昆仑山,常常被用来代指帝王藏书之地。从字面上说,“西昆体”这个说法,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学院派”。“西昆体”的主要特点是遣词华丽,用很多典故,并且经常写到历代帝王和男女情事。其实,杨亿只是想借它们讽刺时局。

对于文坛来说,“西昆体”是一种新风气。“西昆体”展示出一种革新精神,代表着立国不久、朝气蓬勃的北宋。

不过,真宗看不到诗里的朝气,只看到讽刺。他被“西昆体”激怒了,据说是因为杨亿写诗讥讽了几位后宫嫔妃。

于是,真宗在杨亿36岁那年下令禁绝“西昆体”。当然,他不好意思直接说:“你写那些古代昏君和负心汉,都是在写朕啊。”而只是指责西昆体“浮华”。

不过,真宗只是不让杨亿再写那些艳诗,并没有贬他的官。他仍然留在皇帝身边,起草重要文件。因为身体不好,杨亿几次请辞,真宗请了太医给他看病,免了他到朝中“坐班”,却舍不得放他走。后来好不容易让他辞官,又很快召回。

杨亿48岁那年,真宗病重,感到自己不久于人世,命太子监国。寇准听说后,准备废掉刘皇后、罢黜丁谓,杨亿为此草拟了诏书。不料消息泄露,丁谓一派先下手为强,寇准遭到贬谪。因顾忌杨亿的才名,他们并未追究其责任。

不久之后,杨亿感到身体不适,嘱咐家人不要哭,自己坐到床上,旋即溘然长逝。

年少封官的他,一路走来,总比同僚年轻很多,难免疏狂,称呼年老的词臣为“翁”,也就是“老头儿”。一位老词臣愤愤不平地说:“你也有老的那天,这‘翁’字还是留给你自己用吧。”另一位词臣笑着说兴许留不住,暗指他会死得早,没有老的那天。这本是一句戏言,不料却一语成谶。后人在追述这个故事时,也只能感叹这个巧合了。

对于杨亿的一生,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评价:博学与浮华,耿直与狂悖。

千年之后,毁誉已然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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