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与雄狮

伊斯法罕的一切都稳中向好，而开罗的心态却是上下起伏。

先前安卡拉会战的消息传至开罗时，奥斯曼的全面溃败先是让苏丹和埃米尔们惊讶，紧接着不是为盟友取得胜利而喜悦，而是担忧。

如今北上出使科斯坦丁尼耶的使者已经返回，他们带来了更为详细、准确的新信息。

目前的局势对于马穆鲁克苏丹国——亦或称“切尔克斯突厥国”、“塔楼之国”、“阿巴斯哈里发国”——可谓是非常不妙，萨拉丁城堡原先所预想的“稳定的三角形”如今却被轻而易举地打破了，奥斯曼完全丧失在安纳托利亚的土地，元气大伤，连牵制波斯人的能力都完全没有了！

如今萨法维的大手伸得到处都是，不仅叙利亚与伊朗的库尔德斯坦、阿拉伯伊拉克两地隔河相望，杜勒卡迪尔实际已经臣服于伊斯法罕，北部可作缓冲的屏障仅剩割据奇里乞亚的拉马赞贝伊国。

向南看才是最要命的，借驱逐葡萄牙入侵者之机，萨法维成功将海上扩张遮掩在圣战的幌子之后，各个海岸的穆斯林都在称赞伊朗海军大败法兰克海盗，却从没人提及对也门穆斯林同胞的压迫。

或许不会有人在意也门归谁统治，但这确实拿住了开罗的命脉。原先统治也门的拉苏勒王朝曾就与马穆鲁克争夺过麦加的控制权，如今伊朗获取也门这一跳板，也具备了影响乃至夺取圣城的能力，即便他们无心征服黎凡特和密昔儿，圣城监护者还是可以争一争的，麦加的影响力诱惑太大。

易卜拉欣在商贸上的动作更为明显，根据阿勒颇总督的报告，自伊朗输入的生丝数量明显变少，虽然因此而损失的税款还不足以动摇开罗的财政，但这就足以说明萨法维已经开始将马穆鲁克政权视为敌国而非友邦了。

若是部署在亚丁的萨法维舰队直接突袭埃及在红海的港口，那海关商税就与萨拉丁城堡无关了，这是埃及苏丹不可或缺的财源，偏偏当前的埃及海军又十分疲弱，根本无法在外敌的威胁下保护商贸利益和朝觐路线。

要兼顾的不仅有这两个方向，现在还得向西看了，如今哈夫斯王朝衰败，法兰克人趁虚而入，已经攻占不少港口，的黎波里塔尼亚都归西班牙国王统治了。据他所知，法兰克人还对圣地贼心不死，若是他们在马格里布能大获全胜，说不定就会乘胜追击尝试重返耶路撒冷。

“去科斯坦丁尼耶的使者回来了？现在他的态度如何啊？”先不论马格里布，坎苏·高里迫切地想要在黎凡特重建平衡，以免易卜拉欣产生什么不好的心思。

“尊敬的苏丹，塞利姆虽然在安卡拉吃了败仗，但还没有到要亡国的地步。波斯人只拿走了安纳托利亚而无力染指鲁米利亚，如今他又在鲁米利亚打了胜仗，迫使异教徒割地赔款求和，实力有所恢复。”图曼贝伊回复道，这位新上任的“苏丹副官”是坎苏·高里之侄，最先被推荐给凯特贝苏丹，此后开始在宫廷和地方等多处任职，工作能力出色、履历丰富。

他接着讲道：“奥斯曼苏丹如今有意缓和关系，并希望我国能向他们提供必要的帮助，他称现在咄咄逼人的是波斯异端，希望开罗能和伊斯法罕断绝往来，两国团结一致对抗强敌。”

说完，塞利姆的亲笔信被递给坎苏·高里，苏丹没有浏览，直接向仆从命令道：“念。”

“奥斯曼至高国帕迪沙塞利姆致密昔儿及沙姆苏丹阿什拉夫·坎苏·高里，愿真主赐福您的统治，让您的领地繁荣至审判日的到来……”

信中态度一改往日的强硬，帕迪沙用十分温和友善的言辞与马穆鲁克苏丹交流。塞利姆先是自夸对匈牙利的胜利以及展示经历重组整顿后依旧可观的军力，以免萨拉丁城堡因为安卡拉会战而看低他，接着就开始分析时局，当下最危险的可不是四肢齐断的奥斯曼，而是你雄据圣地的马穆鲁克哒。

其中塞利姆还给坎苏·高里透露情报：“如今来自马格里布的海贼已经向波斯异端称臣，若是他们成功借力将法兰克人驱逐乃至反攻安达卢斯，那马格里布也将全部落入异端之手，到那个时候，沙姆、密昔儿和汉志将成为威胁的孤岛，异端的海浪随时都能将您裹下海岸。”

这个比喻说到了苏丹的心坎里，这正是他所担心的。

最后，塞利姆提出建议，两国可以就对抗萨法维秘密结为同盟，他愿意出售火炮、提供教官帮助马穆鲁克建设火器部队，建设船队所需的木料和船具他也可以大量出售至伊斯坎达里亚，从黑海购买奴隶的渠道也会重新开放。

在策略上，他不建议马穆鲁克主动出击，应“保持过往胜利带来的威慑”，静待时机，其间可以靠贝都因人持续骚扰敌国领地。

这部分内容可以说已经超过了两位陌生君主交往的正常范畴，完全就是塞利姆在指导他该怎么应对萨法维威胁，倒像个能干的幕僚在为主公服务。

一直没有发表看法的阿塔伯克突然说道：“陛下，看来奥斯曼人现在是复仇心切，亦或是被打怕了，愿意摒弃过往龃龉直接与我国结盟。臣认为还是不要轻易掉入鲁姆苏丹的言语陷阱之中，现在我强他弱，主导权应该不容置疑地控制在您手中才是。”

“臣看应该还是先解决红海问题为好，圣地监护权和海关税收都至关重要，急需在吉达建设一支能够保卫港口的船队。”图曼贝伊倾向于接受塞利姆的帮助，而非对盟友端着架子。

图曼贝伊所计划的不止这些，曾任职朝觐埃米尔的他十分熟悉和重视汉志，巩固吉达只能算是消极的防御，必须要动摇萨法维在也门的统治，将其势力全部驱逐出去才是真正地清除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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