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众态人生

（1）

她昨晚躺的是新床、盖的是新被子，窗明几净，一宿并未睡好，伯父伯母的热情好客，反而让她觉得不自在。

他母亲怕她冷，在屋里放了一盆炭火，窗户开了一点缝，预防煤气中毒，可谓细心周到。

她不知道，别的女孩初到男朋友家是什么感觉，反正自己没那种应有的兴奋、激动和自豪感。

因为她没那么爱他，更不想立刻嫁他，所以对他家人的好，骨子里有一点点抗拒。他们都是长辈，她又不好明说出来，只能扭扭捏捏。

女孩如果很爱对方，昨天的待遇应该觉得幸福极了，未来有这么体贴的婆婆，梦里都会在笑。

她没那么爱他，很大一部分原因不在他，还在她对唐风那种复杂感情，说得不好听，她是脚踏两只船，分心而已。

她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跟他回家过年，是因感激的友情？还是因甜蜜的爱情？既然到了他家，就不能给他难堪，就算演戏也要演得逼真些。

她早早起床，站到窗前，遥望远方的青山，连绵不绝的青山像一只手，将坪塘紧拥在怀里。

靠近山脚有几个高耸入云的烟囱，想必是唐风新建的砖厂！上次来的时候，在村里转了一圈，到处是绿油油的稻田。

工业是一穷二白，唐风正在努力改变它，让村庄依靠工业致富，至少今年变化不少！

她每次想到唐风为自己家乡所做贡献，感觉他形象高大起来，崇拜不已！

她对他是没有任何崇拜，哪怕他在新生电子厂里很快升职，做得很好，也不过是件很普通的事。

一个人的看法，往往凭第一印象定了调子，成功人士做什么事就是比普通人士漂亮、带劲，更能拨动女人心弦！

用同样一束玫瑰求爱，成功人士的成功率远远大于普通人士，爱情就是如此现实，地位和身份比承诺和情书更具有实际价值。

就在此时，她母亲打来电话。

“我从周旺那里听说，你回同事家过年，怎么不回自己家过年呢？”

“铁心不让我读书的后爸，我一辈子都不想见他。”

“后爸也是你爸，不能记仇。今年，他也改了不少，不时向我，你过得好不好。

他也支持我的养猪事业，卖了很多苦力。”

“不让我记仇做不到，他不知道那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他能改是好事，但愿不是假惺惺作态。”

“那你正月回来，我做好菜给你吃。”

“到时再说，我最先给祖母祖父拜年，家里的猪仔长得怎么样？”

“猪仔长得飞快，比人快多了！”

“累吗？”

“没请人帮忙，肯定累，好在习惯了！”

母亲无奈的语气，让她心酸。

他听到了她的对话声，推门走进来，待她挂断电话，喊她出去吃早餐。

早餐是米饭，昨晚剩下好多的菜放在另一桌子上，邻居清早杀年猪，他妈买了一些猪内脏，烹饪了几个新菜。

她在外面习惯吃包子面粉，吃米饭变得有点不合口味，更尴尬的，伯母给她使劲的夹菜，劝她不要生分多吃点，真的难以下咽。

她看着一碗的菜，不知如何是好，幸好，智慧带着鹿笑过来串门，和一年未见的他聊天，他们转移了注意力。

智慧不讲客气，屁股坐上长凳就和他干起酒来，她用眼神朝他示意，把碗里大部分菜夹到了他刚添的新碗。

智慧笑语：“你看香香多么疼你，给你夹菜。”

他解析：“她在外面吃惯了面粉，突然吃米饭不习惯。”

他母亲觉得儿子说得有理，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便表态：“香香，下次早餐我做面条给你吃。”

“伯母，不用麻烦，我跟你们吃一样，入乡随俗，何况我是金桥镇人，早上吃着米饭长大的。”

“好孩子，会体贴人。你来我家做客，是我家莫大福分，不能让你受半点委屈！”

“伯母，你们对我很好，真不委屈。”

“孩子，我听前天回来的唐山说，你很少时候缺了父爱，真可怜。

我们真的很心疼你，会加倍爱你的。

梦想这孩子，一直没跟我提起你，害得我到处给他找对象，原来他心中早就有了你，才一直没同意回来相亲。”

梦金银突然记起什么，问她：“上半年，你跟唐总来过我们村？”

“来过一次，伯父还记得。”

“记得，唐书记把你当成唐总的秘书呢，我当时瞧着也像秘书。”

她从接下来的对话中知道了很多他人事，竖起耳朵听，这个世界上的声音多得难以想象：

智慧今年一年都窝在家里，表面上是帮鹿笑带娃，实际上赌博成瘾，天天守着牌桌，小两口子的日子过得一点不好，智慧在鹿笑心里就是个废物，鹿笑在智慧心里就是个母夜叉。

智慧姐今年又开着小车回家过年，去年带回来的香港佬并未出现，她30岁还不打算嫁人，算是村里的另类，神秘又富有。

唐风的砖厂生意很好，赚的钱回报给了乡亲。他爸在砖厂做事受到了唐风特殊照顾，当上管理干部又拿到了年终大奖。

梦真弟弟明年下半年大四，得找实习单位，很快能独立自主，梦想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梦成去了街上约女朋友，唐山去了邻村相亲，一天到晚没有闲工夫，比厂里还忙。

喝酒的人，一餐饭吃好久。

他和智慧喝着，酒是个助兴东西，越喝越聊得带劲。

她吃完饭，提议让鹿笑带她去砖厂那边看看，鹿笑乐意答应，两个年轻女人朝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出。

梦金银丢下碗筷，把刀磨快，宰了一只大公鸡，放在盛开水的桶里拔毛，喂的好的家鸡，鸡毛很容易拨，一会儿干净了，剖开肚皮，熟练掏出内脏，装在一个大碗里。

他老婆从炕上取下一块熏黑的大腊肉，放在锅里一遍又一遍的清洗，直到腊肉露出光泽红润。

清理好的大公鸡和腊肉，会在入夜时分，一同放在大锅里煮，一直煮到能插稳筷子为止。

年夜饭吃两餐，入夜后吃第一餐，吃着腊肉喝着米酒，大公鸡不吃，只是用来祭祀。

凌晨吃第二餐，所以半夜二、三点就起来做饭。

煮它们同时，梦金银把一条大草鱼宰了，清理干净，砍成块，放在小锅里熬成很浓的白汤，凉一会后，盛到菜碗里，放在木桌上，夜里温度接近零度，自然能冰冻成乳。

同时要清洗几个白萝卜，剁成大块，煮上几碗。甜糯米酒舀上几碗，置入水壶里，煮成甜酒，有的爱甜，会加几匙白糖，可做酒喝也可做饮料喝。

两老口子忙一天，相互配合又各司其职，才准备好年夜饭这四大碗。鱼意味着年年有余，腊肉带荤是解馋，鸡意味着吉利，那白萝卜意味着什么呢？

她从砖厂溜达回来，他刚好喝完酒出门找她，于是，索性他带着她到处串门，路上晒着太阳，舒服惬意极了，邻里纷纷夸赞她漂亮。

下午，他带她去逛了集市，买了一点散装鞭炮，晚上放。买了一些土特产，准备明年带给厂里要好的同事。

回来的路上，一些小孩放着鞭炮，蹦蹦跳跳甚是喜欢，偶然一声巨响，把屋檐上的鸟儿惊飞，唱歌的鸡吓得四处乱窜。

唯独男人，尤其小孩，不怕这鞭炮声，听到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就兴奋。

他回到家，忍不住的放了几个大炮，她捂着耳朵躲到一旁，他叫她放，她不敢，梦真放下手中的《平凡的世界》，第一次参与他的活动，要了几个大炮放。

点燃眼线的大炮，被抛上空中，刚下坠时炸响，响彻云霄，碎屑像雪片纷纷扬扬散下。

一年到头工作的他，数以亿计的“他”，表现得像个小孩子，童真心十足，轻松又快乐的享受岁月静好！

（2）

俗话说，几家欢乐几家愁！坪塘村因为团圆充满欢乐！龙扬餐馆因为离家过年充满了思念的愁！

对于雨霏，她只是把团圆从老家搬到了沙坞，两个小孩带到身边，让她内心充满快乐的动力，干事都来劲，走路都带风。

她现在的生活，像除夕当日的暖阳，孤独的阴霾被除尽，幸福的温度被点燃，快乐的云层被明亮。

谁给了她寒冷心里一把温暖的火？谁给了她支离世界一瓶修补的胶？唯一的答案是牛一。

牛一正按照他的指引走第二步战略。

在生活上，牛一弄清了小孩的喜好，每餐变换着花样做他们最爱吃的，为此，牛一学会了可乐鸡翅，油爆虾，红烧肉，让他们首先从味觉上依恋自己。

在思想上，牛一认真的倾听他们的想法，了解他们的脾气，哪些东西是他们接受的，哪些东西是他们不接受的，投其所好，对坏思想也不急于批评，还是循序渐进的开导。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个小孩不再像刚来时那么排斥牛一，雨霏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今晚就是除夕，雨霏在店里忙，根本没有时间抽空回来，一大桌子菜只能依靠牛一了。

牛一是一个勤奋努力善良守信的好男人，按着老家的习俗，忙了一天，购菜、洗菜、切菜，蒸煮、油炸、卤汁，准备了四大碗，还给两个小孩准备了几个最喜欢的菜，封了3个大红包。

牛一入夜时分都准备好了。

雨霏打电话说，不要等她，你们先吃，现在店里来了十多桌，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牛一回她，先给小孩吃点，不让他们饿着，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们，让他们渡过一个特别快乐的年，还答没事，你忙你的工作，我们等着你回来。

雨霏心里很感动，说了声“谢谢”，这一声谢谢里，凝聚了太多温暖的思绪。

城市万家灯火，街道冷冷清清，每一个家里，此时最拥挤，也最快乐和幸福。

远处天空，不时绽放着五颜六色的烟花，小孩第一次看到，高兴得手舞足蹈。

小孩嚷着也要放烟花，牛一知道他们爱玩这个，早就准备好了，这是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一个偏僻的商店买来的。

牛一带他们到屋外空阔地方，燃放那种手拿式的烟花爆竹，它的安全性能很高，适宜儿童，两个小孩首次燃放这么多烟花爆竹，快乐如潮水般涌来。

疯狂的玩了一把回来，菜已凉，牛一饿得慌，两个小孩睡意上来，坐在火炉边昏昏入睡，雨霏还没回来。

龙扬餐馆内，预订了年夜饭的人纷纷而来，店子一下子塞满，雨霏侧着身子走，一桌桌的问候祝福，把微笑和温暖送给迎接新年的顾客。

隆海酒店情况也类似，唐风没有闲着，扮演了最佳服务员的角色，喜迎如云宾客，微笑招呼大家快坐，端茶倒水，敬烟倒酒，喜庆的心里一点没感觉累。

牛一给家里父母打了电话，彼此寒暄几句，叮嘱吃好！知道早已吃过年夜饭的父母，看不了春节联欢晚会，只能早早躺在床上睡觉，应付明天非常早起。

牛一给他打电话，有点占线，终于通上了。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香香在你那里习惯吗？”

“脸上经常挂着笑容，看得出来，她也是喜欢老家过年的味道！”

“那好。你们现在做什么，打牌吗？”

“没，她不想打牌，在她房里看春节联欢晚会！”

“你家哪来的电视？”

“我爸赶夜从镇上，用他的部分奖金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师傅装好电视天线、收得到节目，弄到很晚才回去。”

“金银叔特意给香香买的吧，他平时连自己的病都舍不得看，哪舍得发这个钱。”

“是的，父母的心思我懂，他们比我更稀罕她！”

“年后，我也买个电视给雨霏两个小孩看，不然，他们会感到无聊。”

“切，会攻心战术了！雨霏回来了没？”

“还没有，龙扬餐馆今晚忙得不得了，可怜雨霏，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家，看看她两个宝贝儿子。”

“你想看雨霏吧，你直接过去找雨霏，帮下忙，和她一起迎接新年，不就好了！”

“两个小孩要照看，我去不了。”

“我忘了，那你耐心的等着呗！我要陪香香看春节联欢晚会了，再见！”

牛一放下电话，听到门外敲门声，他喜出望外，结果打开房门，看见一个女孩敲隔壁租房的门，还好，牛一及时刹车，不然就抱错了人。

屋外的爆竹声从高潮归于平静，电视声音逐渐消退，夜更冷清。

牛一看下时间，凌晨一点，恰好此时，雨霏打来电话，告诉他，自己正在赶回租房。

牛一知道后很高兴，急忙返回厨房，把菜重新过热，端到桌子上，摇醒两个小孩，等着雨霏。

雨霏开门，看见一个家在温暖等候，心头不由一热，牛一忙招呼雨霏到火炉边坐。

牛一按老家的习俗，烧纸敬香，叫了菩萨。

大家一起开干，夹菜吃饭。同时，牛一给每个人发了红包，把过年气氛推到了顶点。孩子拿着压岁钱，心像灌了蜜般甜，第一次开口说“谢谢叔叔”。

牛一和雨霏相互一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笑！

饭后，牛一留了下来，跟雨霏大儿子挤在一起睡。凌晨三、四点那餐年夜饭没有随农村习俗，省了！

唐风呢？他差不多凌晨四点才回到龙凤山庄22号别墅，空荡的房间，疲惫的心，虽然收到了很多新年祝福，包括她的，但是不能回家陪伴双亲的缺憾，没成立一个家的孤单落魄，像一条毒蛇缠绕着他的灵魂！

人最脆弱的时候，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想家的时候，是需要一个精神伴侣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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