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变神沙

第二天一早，隔壁老张家的媳妇就带着儿子上门了。

进屋祭拜了老刘，张家媳妇烧了一炷香，拜了拜，面容悲切的道：“刘叔，咱们街坊邻居一场，那日家中听到你出了事，万万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走了，您老一路顺风，不必惦记村里的事。”

说罢抹了抹泪水，又让小儿子也跪下，给老刘叔叔磕了头。

老张媳妇转过身对刘沙道：“刘小弟，听说你也大学毕业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呀，刘叔这么一走，你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以后的日子可是不好过了，得找个赚钱的营生才行啊，要不然……，要不然怎么生活下去呀，哎呀，别嫌姐瞎操心，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不就是盼着有天能有出息吗，到时候，可别忘了姐呀。”

刘沙点了点头：“姐，你放心，等我以后工作赚到钱，一定会把欠你们的钱还上，你告诉老张大哥别着急，我处理完我爹这边的事情，就出去赚钱。”

老张媳妇犹豫了下，才为难道：“刘老弟，俺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根子来年也要到了上学的年纪，根子他爹现在每天在田地里起早贪黑的干，只想给根子攒点钱，留着给他上学，可是咱们流沙村的土地不好，收成差，土里刨食得不了几个钱，你要是手头有富余，一定记着这个事，姐家也挺难的。”

说完老张媳妇拉着根子走了，刘沙送出门去，见六七岁的根子摇着妈妈的胳膊问：“娘，爹不是让你到刘沙家要钱吗，你怎么一个字也没提要钱的事呀，回去咱怎么和爹交代呀？”

“就你话多！”

老张媳妇急忙一把捂住了根子的嘴，快步的走了。

刘沙看着老张媳妇的背影，摇了摇头，关上了院门。

老张媳妇到底是妇道人家心肠软，见老邻居的尸身就那么停在屋子里，乱成一团四处漏风的破屋，又见刘沙乌黑发红的眼圈，显然是悲伤过度彻夜未眠，她念起老刘生前为人朴实，除了爱喝几口酒，这人没什么毛病，为人又很仗义，在村里人缘很好，要不然刘沙上大学，也不能村里人这么全力相助。想到此处，老张媳妇就忘了出来时候跟丈夫商量好的事情，临时改了口。

刘沙收拾心情，准备简单整理一下屋子，然后就着手办父亲的丧事，老人家得入土为安啊，自己没能给父亲养老，怎么也得送个终啊，可是这丧事怎么办，又是个问题，家中非但没有积蓄，还欠了好多钱，自己刚毕业还没工作，哪里来的钱，这个时候，再去向乡亲们开口，刘沙真的是无地自容。

可是不开口，又没有钱。

旧债没还，又添新债，自己的脸往哪搁。

左右为难之际，院门又响了。

刘沙放下扫把去开门。

来的是老范家的大儿子，见刘沙开门，开门见山就说：“刘老弟，我就知道你是个孝子，一定会回来料理老刘的后事，你上大学的时候你父亲朝我家借了一千块钱，这都四年了，你都毕业了，我们也没见着这钱，这二年村里收成不好，你也都知道，我们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老弟你要是手头宽裕，就把这钱还我们吧，你看这老刘也走了，你要是再一离开，让我们这山里的乡亲们去哪里找你要呢？你说俺说的是不是这个理，你把钱还了，到时无债一身轻，你去哪里的大城市找工作都自在不是？”

刘沙面色一红，为难道：“范哥哥，我父亲才去世，丧事都还没料理，老弟现在手里确实没什么钱，你等我把父亲入土为安，再去打工赚钱，我一定把欠你家钱给还上，哥哥你放心。”

“你爹活着的时候就说没钱，现在他死了，你还是这么说，还真是晦气，刘沙我可跟你说，你别因为这点事咱们两家上法庭，到时候你要再不还钱，就得法院强制执行了，别埋怨哥哥不顾旧情！”

范家二儿子撂下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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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声晦气，转身走了。

三天后，刘沙捧着骨灰盒，来到村北的沙山。

还是村长钟晨鼓跟家里商量，出钱办了刘沙父亲的丧事。

虽然刘沙很想尽快把乡亲们的钱还上，但是他一时之间却做不到，因为手上确实没有那么多的钱，只好等到把父亲的事情料理完，再好好着手考虑赚钱的问题。

刘沙独自一人，走进苍茫的荒山。

这座荒山叫沙山，满山尽是黄沙，在村里人的记忆里这是一座有点奇怪的山，背靠巨大而连绵的山脉，稀疏的山体，遍布着厚厚的一层黄沙，黄沙本是流动之物，却在这山体之上被固定了下来，而这些沙子一旦离开山体，便会成为一滩散沙，如普通的沙子并无二般，村里的人都觉得这里的沙子古怪，平日里都离这里远远的，以为这座山是不祥的，是一座邪门的山。

然而刘沙的父亲刘老汉，却很早就再三告诉刘沙：“爹百年之后，你要把爹埋在这沙山上。”

刘沙虽然不情愿来这里，却还是遵从了父亲的遗愿。

临终不在他老人家的身边，若是连这唯一的遗愿都不能为他实现，那真是不为人子啊。

而且这沙山是村里人不闻不问之处，不占任何人家的地，寻个地方埋下老人家的骨灰，也算不得什么难事，而且，老人家葬在这里，估计会安享清净吧，这里遍地沙土，植物稀少，非但没什么禽兽，连鸟都不在这里拉屎，定是清净极了。

“爹，你生前劳碌辛苦，一辈子小心翼翼与人为善，常跟我说世事艰辛，人心难料，说厌倦了人间的苦楚，想来您老一定是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寻个去处，这才让我一定把您葬在这里吧，儿今天带您老人家过来安家了，以后我一定常来这里看您，不让您老孤独，行了，我不唠叨了……您又该嫌我唠叨了。”

刘沙在沙山深处的一处空地上，寻了棵胳膊粗的小树，将父亲的骨灰盒埋在了树下。

刘沙一边念叨着，一边将黄土抚平，又在上面堆了一个土堆，再将随身带来的一块墓碑安置好。至此，刘老汉总算是入土为安了。

父亲的事情办完了，刘沙就准备离开，此时的天已经黑了下来，夜晚的沙山，阴风习习，阴阴暗暗，好在天上的明月当空，圆如玉盘。

刘沙借着月光前行，隐隐听闻耳边传来凄凄切切的声音，似人在哭，又似小兽嘶鸣。听得刘沙一阵心悸，这荒山野岭，这声音听起来好不吓人。虽然刘沙上了大学，接受过最好的教育，自然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鬼怪妖魔，但是此情此景，换了任何一个正常人，只怕都得吓一跳。

许是住在山上的禽兽也说不定，这么大的山上，难保不有什么动物生活。

刘沙这样安慰自己，然而那叫声却越来越急切，仿佛知道刘沙正在走远，欲要挽留一般，声音变得更加婉转凄凉了许多。

“哎呀，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呀，哭的人好心烦。”

刘沙停下脚步，莫名的，那声音听在耳中，心底却升起了一股关切之情，好像自己很小的时候，一个人在家中等待父亲回来，会很害怕，不顾一切的喊爸爸爸爸，你快回来呀。

许是什么小动物，跟父母失散，正独自害怕呢吧，反正这沙山也没什么大型野兽，我就去看看吧，哄哄也好，都是没爸没妈的孩子啊。

此刻刘沙心里对那只小动物，已经一厢情愿的升起了同病相怜之感，加快了脚步，寻着声音，回头向山里找去了。

不知不觉又再次来到了沙山深处，哭声的源头处，居然就在刘沙父亲的坟边。

月光下，一只全身皮毛油亮的东西，正岔着小腿，小孩似的坐在坟前的空地上，黑豆般的一对小眼睛，盯看着刘老汉墓碑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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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悲伤而愤怒的情绪。

似乎在哭坟一般。

刘沙看的心头一阵发毛，稍微走进了，这才看清楚，这给自己的爹哭坟的，居然是一只黄鼠狼。

这种动物在东北十分出名，与傻孢子、黑瞎子、土豹子等十种动物并称为东北十大神兽。

这小东西又叫黄皮子，因为一身油黄的皮毛得名，由于喜欢偷鸡，所以在农村的名声不是太好，但是却属于哪家也不敢得罪的存在，谁家要是打了一只黄皮子，搞不好以后家宅不宁，家里的鸡被绝了户口。

这玩意有时候还祸害人，吃不掉的也给咬死，谁家打了它，它是会记仇的。

而且民间传说这东西能成精，还能迷惑人，老人们见了黄皮子，都会远远的走开，并不打扰，还对孩子们说，这是黄小乐来了，咱们安分点，别惊了它。

眼前这只黄鼠狼又大又长，如刚出生的小孩一般，身形矫健苗条，一看便知是成年的大兽，并非刘沙想象中失去父母的幼兽，那它哭个什么劲。

刘沙自然不怕这黄皮子，也不会相信老人口中的神神叨叨的东西，见这小兽孤零零坐在那里哭哭啼啼，倒也觉得憨态可爱，便念念有词的向前走了几步。

“小黄啊，你哭个什么啊，难不成是连你也觉得我爹他去的太急，替他老人家伤心难过，可惜我家太穷了，连只鸡也养不起，要不然，就冲你对我爹坟前哭这一场，我就得给你弄只鸡吃吃，不让你白哭这么半天。”

刘沙言辞恳切，仿佛在对一个人说话一般，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自己一个人，怎么会和一只黄鼠狼这样说话，好像神经病一样。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黄鼠狼娇小可爱，有些想要上手摸一摸它毛茸茸的额头。

他刚伸出手去，那黄鼠狼的哭声却骤然一止，扭头盯看着刘沙双眼，那眼中透着冰冷的寒意，刘沙顿时知觉浑身一僵，身子竟呆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了。

刘沙慌了神，居然有这么诡异的事情，难道老人家口中说的黄皮子迷惑人，真是确有其事，我现在怎么动不了了？

这只黄皮子，只怕绝非善类啊。

难怪老人们讲，黄鼠狼给鸡上坟，没安好心啊！

“你说，谁是没安好心啊？”

一个柔柔软软的声音响起，竟然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年岁不大，却又柔又媚，听得刘沙身上仿佛被电流击中，脑海中一片空白。

“完了完了，我这定是遇到妖怪了。”

这么个时候，哪里会有村里的女人来这沙山深处，而且就算是有，刚刚这个声音决然不会是村中女子的声音，有股子邪魅的妖气，一听就不像是人。

传说妖精都喜食唐僧肉，这玩意爱吃人啊。

刘沙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瞬间竖了起来。

恍惚间，只觉得手腕之间麻酥酥的钻心的痛，似被小孩子狠狠咬了一口，刘沙心中一沉，暗道完了，这是要被生吞活吃了啊，可怜我刘沙青春年少，刚刚学业有成，这就要命丧妖兽之口了。

流沙村的父老乡亲们，并非我刘沙赖账不还，而是老天爷他不开眼，我这命太苦了啊，看在我都英年早逝了的面子上，就暂且原谅我吧，我来世做牛做马，定要报答各位乡亲们的栽培之恩。

爹，您老人家在黄泉路上慢些走，孩儿我这就过来陪你，咱父子俩有个伴，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儿子，给您养老送终。

临了，刘沙还想到，自己还没给老刘家传宗接代，诶，这事也是条件不允许了。

最后，刘沙心中竟升起无比轻松之感，心想，难道自己这就是要没了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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