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时间，一刻钟前。
韩国王都新郑以西三十里城郊，深夜渐渐过半。
一处山腰，一间凉亭，三人迎风而立。
凉亭三人，韩非、张良、紫女。
韩非提壶沏茶，笑道:“等你们很久了。再不来，茶都凉了。”
山间小道，李斯家仆勒马停车，盖聂策马上前，持剑戒备。
李斯当先走出车厢，掀开帘幕道:“王上，请。”
长亭下
石桌上、两盏清茶，韩非与嬴政相对而立，举杯品茶。
韩非放下茶杯，两手一礼，面色肃然道:“尚公子，此行回归秦国还请珍重。”
嬴政一袭白衣，长发如墨，英俊刚毅面容，深邃眸子，负手道:“罗网危机已解，先生何出此言？”
“难道先生以为寡人回国途中不会太平？”
韩非负手而行，长亭设立在山巅，他走到悬崖边上，说道:“尚公子，上任秦国使者遇刺身亡仅仅五天，第二任秦国使者就已经入韩。”
“这件事足以证明，咸阳王宫有人未卜先知。”
韩非徐徐道:“太后赵姬，吕相文信侯，大内宦官嫪毐，楚系一脉昌平君，军方王氏一族、蒙氏一族，以及依附吕相国的内史腾等新贵军方势力。”
“大秦朝野，势力错综复杂。随着尚公子此行韩国，秦国内部只怕早已掀起惊涛骇浪，杀机四起。”
韩非眉宇一凝，继续道:“罗网既然已经对尚公子出手，权力的野兽张开獠牙，那么…杀招将会接踵而至。”
“尚公子回到秦国，只会让厮杀更加激烈、更加明面，让自己的处境更加凶险。”
嬴政微微抿唇，淡淡一笑:“这是寡人的劫。”
“萧玄先生说过，千古一帝者，凌驾诸王之上，千秋难有。此等开创万世功绩的帝王，他前行的路上必定满布荆棘，劫难重重。”
嬴政一袭白衣，傲立山巅，神色平静道:“寡人绝不会被任何人、任何难题打倒。”
这句话，嬴政轻描淡写说出。
尔等信与不信，听与不听，寡人都无所谓，我只是简单的阐述一个事实。
无论什么人，无论什么事，天底下绝对没有任何一个障碍、任何一个人可以击败我——秦王嬴政。
韩非眸子微凝，和嬴政对视。
良久，韩非转移视线，平静道:“我信。”
别人也许不信，可韩非似乎对嬴政的话坚信不疑，他仿佛已经穿过历史长河，见到一尊人族帝皇君临天下。
嬴政笑了笑，开口道:“听说——先生曾经说过，七国的天下要九十九？”
韩非闻言，尴尬一笑，揉了揉鼻子，说道:“看来，尚公子背后也有一股属于自己的影子力量。”
这句话，是韩非建立流沙的时候说的，当时只有他、卫庄、张良、紫女四个人，弄玉和诸多紫兰轩女子都没有在场，萧玄当时还没踏足江湖。
嬴政笑了笑，他理解韩非的话。
韩非那一句:七国的天下要九十九。这里的“天下”指的不是“疆土”，而是国家法典法制。
韩非的志向是——把自己的法推广华夏，遍及九州七国，惠及天下黎民百姓。
嬴政问道:“不知先生的法，是韩国之法？还是天下之法？”
韩非答非所问道:“七国民众受乱世之争数百年，苦不堪言。以法治天下，是韩非毕生夙愿，也是毕生抱负。”
嬴政踏步走来，与韩非并肩领略山巅风光，正式发出邀请:“先生可愿与我一起携手，实现这毕其一生的夙愿，共创一个九十九的天下。”
韩非闻言，转身面对嬴政:“不知在尚公子心中，这九十九……是秦国的天下，还是韩国的天下？”
若是秦国的天下，显得嬴政私心权欲极重。
若是韩国的天下，也显得格局不够恢弘，没有囊括天下百姓，神州七国。
嬴政回答:“大周共主八百年，孔子著春秋，战国分七雄。这天下分分合合，受苦的只终究是芸芸众生。”
“寡人希望，天下百姓处于合理法制之下，以合理的法惠及到九州每一个角落，融入百姓衣食住行，让百姓有法可依，一切有条不紊运转。”
韩非笑道:“以法引导百姓向善，以法庇佑黎民生存。看来尚公子对儒家学说也颇有涉猎。”
嬴政的回答，已经触及到了“外儒内法”的皮毛，但也只是皮毛。
嬴政负手而立，回答道:“寡人心中最完美的天下，应当是法之天下，儒之教化。先生师从儒家，继承申子之术，独创韩法。如今融合法儒两家之大成，对此自然思悟更深，寡人之言，班门弄斧了。”
韩非开怀道:“尚公子之言，深得吾心。”
嬴政立于山巅，负手仰头，朗声道:“我欲铸一把天子之剑，以七国为锋，山海为锷，制以五行，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举世无双，天下归服。”
“先生你…就是这铸剑之人。”嬴政直面韩非，语气坚决，这是邀请，也是承诺。
你若答应，便是吾之心腹，肱股之臣，也是良师益友，你我君臣联手披荆斩棘，面对整个天下，开创前所未有之帝国。
嬴政语气坚定道:“而寡人，愿做这持剑者。”
韩非面色肃然，对嬴政道:“天地之法，执行不怠。”
法来源于众生，法来源于天地，它的执行和运转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这是一种大道，道的存在，非人力可以干扰。
这是韩非对法的理解，也是韩非心中认定的法理“至高境界”。
嬴政右手探出，三请韩非，一字一字道:“先生可愿与我携手，一同去开创这千古一国之梦？”
韩非望着嬴政，久久不语。
清风徐来，韩非突然一笑:“尚公子，不如你我再打个赌。”
“哦，什么赌？”嬴政询问。
凉亭之中，两人交谈许久，除了嬴政和韩非，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赌约是什么。
即便是盖聂，他最后也只是得到一则消息——韩非未来将会入秦，践行赌约。
嬴政走了。
一同离开的还有盖聂、李斯、以及李斯家仆。
三人立于风中，目送嬴政走远。
张良面露担忧，追问道:“韩兄为何要去咸阳？”
韩非笑了笑，没有回答，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确切答案。
紫女长叹一声道:“秦王是走了，但紫兰轩今夜注定成为一块绝地。”
韩非开口道:“子房你身份特殊，事情平息之前，暂时不要入城。”
“紫女姑娘，我们去支援萧玄兄和卫庄兄。”
紫女纵身一跃，曼妙身姿上马，策马夜行:“我先行一步。”
“哎—”韩非伸了伸手准备说些什么，无奈紫女已经走远。
张良说:“看来，紫女姑娘很担心萧玄兄他们。”
紫兰轩，天字一号客房
萧玄淡淡道:“罗网杀手，天字一等，黑白玄翦。”
“我等你很久了！”
话音落下，萧玄身后金色的光芒涌现，轩辕剑凭空出现，神剑在手，萧玄左手一拉、将弄玉推到一旁。
“找地方躲起来，这种战斗不是你能涉及的。”
萧玄立于场中，青衫摆袖，轩辕剑一寸一寸出鞘，面色前所未有凝重，卧眉修长，双鬓飞扬，英俊面容平静到极致。
对面十米开外，一人出现，迈步走来。
黑白玄翦年约四十，正值壮年，他修长身姿、两脚踏步行走之间给人一种难以撼动的稳健，一袭黑衣劲装，头扎黑巾，左脸一道十字剑痕，刚苏醒的眸子幽邃且夹杂猩红色。
客房四周，十余块铜镜纷纷碎裂，屋顶横梁崩裂一根，瓦片纷飞，屋顶露出一个方圆两三丈大洞。
大洞上空，皓月高悬，月光挥洒，照亮昏暗房屋。
一丈外，黑白玄翦停下脚步，手持双剑，一黑一白，黑白玄翦二剑属于越王八剑之一，都是当世名剑。
玄翦侧身而立，身姿稳健，右手握住一柄白剑，修长剑身自下而上平举，亮丽剑身白色光影重叠，剑尖直指萧玄。
玄翦神色从容，仿佛行走在自己的主场，他这轻松姿态透露出他那强大的自信、强大的实力。
呛！
白剑直指萧玄，玄翦嘴角轻轻一勾道:“你很强，我很中意。”
“我手中双剑已经好久没有遇到你这样的猎物了。”
萧玄手中，轩辕剑已经出鞘，双刃薄而锐利，金色亮丽的修长剑身轻轻嗡鸣，剑灵复苏。
轩辕剑之灵在兴奋，欲要与黑白玄翦、越王名剑一争高下。
玄翦姿态淡定，左手黑剑垂落，右手白剑扛在肩头，黑白玄翦分为正刃与逆刃，逆刃是钝面，并不锋利。
玄翦肩扛白剑逆刃，直面萧玄，姿态从容，语气平静道:“这是一把好剑，可惜…饮血不足数，斩杀的头颅太少，锋锐有余而杀意尚欠火候。”
萧玄双眸幽邃，眼中战意升腾，平静道:“人有千万种，剑有千万柄。剑道自然也有万千选择。”
“你手中黑白双剑是凶器，而你也是凶器。你选择契合剑灵，从而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你已经放弃了你原本的剑道。”
黑白玄翦双眸一凝，目光如剑，滚滚杀机溢散。
萧玄的话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软弱。
玄翦昔日一手白剑、一手黑剑，修炼至强剑道，黑剑杀仇人、杀恶徒，白剑为报恩、为守护。
那是玄翦心中的剑道。
而如今的玄翦，早已抛弃心中剑道，为了获得玄翦剑灵认可，他选择了契合剑灵的修炼杀戮剑道，实力虽然更强了，但心中剑道也同样死了。
萧玄淡淡道:“玄翦，在你舍弃剑道的那一刻开始，你一同舍弃的还有身为剑客的尊严。”
“难怪你会沦为罗网恩怨角逐的奴隶。”
玄翦持剑冷笑:“呵，恩怨、恩怨。”
黑剑一举，正刃锋芒闪现重重光影，清脆罡音响起。
玄翦姿态倨傲、开口介绍道:“这把黑剑为了复仇，杀死过一百三十六人。”
随后，玄翦两手一挥，一黑一白双剑“十字”交叉，两柄佩剑仿佛内藏磁铁，维持十字形状凌空翻转，寒光夺目。
“这把白剑为了报恩，杀死过一百五十四人。”
玄翦两手一握，精准握住剑柄，双剑自然垂落，剑尖与木板接触，伴随他持剑上前，剑尖与地面摩擦，擦出两串火星。
萧玄眸子微凝，他出道至今，杀人不足两百，虽然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但这其中并没有一流剑客。
今天是他第一次与大宗师境级别的顶尖剑客交锋。
玄翦步步上前，双剑摩擦地面，两串星火化作烈火燃烧起来，他从容不迫的姿态给人一股强大压迫感。
“为了修炼最强剑道，黑白双剑下的亡魂更是数不胜数。”
轰！
大宗师境修为爆发，杀戮剑意充斥天地，玄翦双眸锐利，凌厉杀机锁定萧玄，强大气场排山倒海压过来。
面对气场全开的玄翦，萧玄体内真气微微一滞，轩辕御龙决催动，真元运转大周天才驱散这几分不适。
轩辕剑一挥，萧玄持剑而立，蓄势待发。
玄翦踏步走来，中门大开，破绽百出，但他依旧姿态从容，作为顶级剑客，天字一等杀手，这破绽绝非破绽，而是陷阱。
萧玄若是冒然出击，必定遭受狂风暴雨般的杀招。
玄翦步步紧逼，步步杀机:“你我之间没有恩怨，但既然你也是剑客，那就给我试一下剑。”
江湖很复杂，人心诡秘，阴谋算计。
江湖也很简单，同为剑客，狭路相逢，必得亮剑。
这叫…剑缘。
呛！
玄翦两手一震，长剑一左一右，罡音清脆。
萧玄眸子一亮，双脚猛然借力，原地身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本体下一刻已经杀到玄翦面前，一人一剑从天而降，力量十二成爆发，猛烈劈下。
玄翦见状，双脚一跺弓步，两手持剑一挥格挡。
铛！
三柄长剑，剑刃隔空对碰，刺耳罡音震荡，轩辕剑刃与黑白剑刃对碰的位置摩擦一串一串火星。
玄翦此人，内外兼修，武艺精湛，大宗师境修为。
萧玄，轩辕御龙决同样内外兼修，真气精纯，宗师极致，堪称大宗师境之下天下武道宗师极致。
一阵真气劲风扩散，弄玉娇躯接连后退，衣衫起舞，两手捂住耳朵。
天字一号客房，真气澎湃，罡音刺耳。
一击硬悍，萧玄身姿飘然倒飞，玄翦两脚沿着木板滑行一尺。
“哦！”玄翦惊讶挑眉，饶有兴致道:“有趣，你这一剑竟能让我后退一尺，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强。”
萧玄倒飞长空，两脚屈膝一蹬木柱，一人一剑，快若电光，身法加持剑法，速度与力量都提升到自身极致。
玄翦眼神平静，他仿佛已经看出萧玄要进攻的地方，也仿佛瞬间想好了破敌之策，他手中双剑就是破敌之策。
萧玄抢攻，轩辕剑招招夺命，剑光重影，澎湃真气灌注剑身，修长剑身宛如威镇诸天的金龙。
玄翦持剑格挡，黑白双剑在手，他稳如泰山。
铛铛铛……
几个眨眼时间，萧玄攻伐剑术十几招落下，都被玄翦以双手剑术瓦解，而且对手每一次反击都在消磨萧玄率先夺取的先机。
玄翦每一剑反击，都举轻若重，剑法刁钻狠辣迅疾之外，每一击都携带万斤之力，震荡萧玄手中长剑，震得他手臂微微发麻。
十几招后，萧玄先机尽失，出招速度上被玄翦压制。
玄翦一剑反击，趁着白剑对碰轩辕剑的瞬间，左手黑剑上撩，斜斜切过。
萧玄面色一变，提气轻身，身法运转，青烟一缕飘然一闪，但他还是晚了一瞬。
刺啦一声，青衫切割一块衣角，萧玄飞退一丈而立，右侧下肋青衫迅速见红，鲜血染红右侧肋骨青衫。
“萧玄大哥。”弄玉正要上前，美眸担忧。
萧玄冷静道:“不想我死，就别上来。”
弄玉踏出的脚立刻收回，一双轻颤美眸瞧着萧玄背影，心中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变强，强大到有一天可以走到萧玄大哥身边，与他并肩作战。”
萧玄右手一挥，人如利箭飞驰，一人一剑再度杀出。
玄翦双剑一震，剑气冲霄，咧嘴一笑，黑衣猎猎作响，气势如一尊不可战胜的剑中之魔，倨傲笑道:“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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