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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郎永逝

曲有误,周郎顾

孙权轻轻拉住周瑜的手,道:公瑾不知,其实我最想跟你学的,还不是骑射。

周瑜问:那是甚么?

孙权缓缓道来:音律。犹记那年初登贵府上时,公瑾着一袭素袍,身披鹤氅,眉目如画,英姿焕发,飘飘然有如天神下凡。公瑾精于音律之名远播江左,吾兄早有耳闻,只恨无缘一睹为快。那日终能得偿所愿,吾兄与我皆喜出望外,冁然而笑!

周瑜叹道:人言士为知己者死,孙郎乃我知音呐!

孙权的眼中闪着温柔的光泽:我记得时值酷暑,窗外烈日炎炎,燥热难耐。然公瑾一曲奏罢,余音未绝,我却有清风拂面之感。我虽不懂琴,却能听出公瑾抚琴用了情。

周瑜感怀道:想不到时隔廿年,主公却还记得如此清楚。

孙权望着周瑜,话语里带着遗憾的腔调:只是可惜,在庐江的日子里,我只听你弹过那一次。如今多年过去了,我竟再也没见你抚琴。

周瑜五岁习琴,比始读四书五经还要早一年。幼年周瑜曾立志当一名琴师,以传扬音律之美于天下为己任。他每起幽思,乐情顿生,便将心爱的诗赋改编为古琴曲,教家中侍女唱出。每每兴之所至,他便尽数赋予瑶琴,总能尽兴而归。久而久之,周家公子因善于音律闻名遐迩。而自他入世以来,跟随孙策南征北战,百般筹谋,心境亦不似从前那般澄明了。后被孙权拜为东吴大都督,军中事务繁杂,案牍堆积如山,竟许久都没有了抚琴的闲情雅致。他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主公,因为我找到了比抚琴更有意义的事情啊。

孙权感喟道:公瑾为我孙家,付出太多了。

周瑜摇头道:主公切勿这么说。

公瑾,今日可否再为我弹奏一曲?孙权的言语近乎哀求。

主公,你说笑了。

公瑾,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了。孙权因知是此生最后一次,故不愿轻易放弃。

一阵剧痛毫无预警地袭来,周瑜体内顽疾有如山崩地裂一般,将他的坚强瞬间击碎。一股鲜血从胸腔涌上喉管,几乎要喷将出来。一股瘆人的寒意如潮水般涌来,似在他那毫无血色的脸上又蒙了一层阴影。他难受得闭上了眼睛。

公瑾,你且听我说。我知先兄在天之灵思念公瑾久矣,渴望与你在天宫永聚。但昨日一名术士告诉我,若一将死之人欲还魂续命,可以自身技艺安抚已逝之人,使那人将其放归人间。他道灵帝时冀州一善画者已病入膏肓,危在旦夕,因其妻素爱他画竹,他便用尽此生最后的气力为其亡妻作了一幅墨竹图,画毕亲自烧予其妻,又令其子斋戒三日,祭奠亡母。此人虽未曾长命百岁,却也多活了一年半载。况先兄素来珍爱公瑾,今日我等或可一试。

主公,这样的话你怎生还会相信?周瑜缓缓睁开眼睛,用迷离的眼神望向孙权。那目光就如同快要熄灭的烛火,虽仍在闪烁,却已异常微弱了。

孙权道:若此事我能替你,我必当仁不让,绝不犹豫。至于斋戒之事我做即可,公瑾不必牵念。

周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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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枉然。

孙权却固执得很,他着人将周瑜的七弦琴搬来,摆放在榻上。见周瑜轻轻摇头,孙权仍不甘心就此罢休,又命人取来琴谱。下人不知孙权要哪卷,便把小乔平日教周循和周胤弹奏的那几卷通通取来。

周瑜叹息道:唉,不必啦。

孙权心一沉,悲从中来。

低音浑厚沧桑,高音清越无比,十数年琴音不改。先主公他原本是不懂琴的,却能为在下选得如此好琴。他的这份情谊,周瑜至死不忘。周瑜轻轻抚摸着琴身,口中缓缓念着,眼中涌出了热泪。当年孙策以名贵琴谱为自己和周瑜去乔家求亲,后又从不知何处寻得这把宝琴作为新婚礼物赠予周瑜夫妇。想起这些,周瑜那干裂的嘴角又微微漾起笑意,本已了无生气的脸上又恢复了些许光泽。

孙权轻抚琴弦道:我听说循儿、胤儿皆在修习音律,循儿已弹得甚得其妙,颇有公瑾当年风采啊!

周瑜淡淡地说:他们未曾碰过这琴。不过,日后也是要留给他们的。幼子手无轻重,不要弄坏了这琴就好。

孙权道:此琴虽则无人弹奏,日久竟未曾弦松落尘。

周瑜道:我每日命人拂去灰尘,隔月调一回弦。

孙权感叹道:若先兄泉下有知,亦会感念公瑾这份珍视之意。

周瑜道:此琴安放于屋内,便有如伯符将军还在一般。然自他去后,我却鲜少弹起。唯恐触动情肠,徒增伤感。

孙权问:公瑾,你是否为先兄奏过此琴?

周瑜垂着眼睑,避而不答。

孙权追问:你既为他奏过,为何不能为我再奏一次?

周瑜昔日为孙策弹奏时,身强体健,精神愉悦,各种音律、指法皆在脑中,闭着眼睛都可弹得行云流水,惊艳四座。而到了今日,他已奄奄一息,软弱无力。两相境况,岂可同日而语?!

莫非主公连这都要同伯符将军相比吗?

孙权解释道:公瑾且听我一言。孤并非执意与先兄比较,亦非出于私心。昔者卿与吾兄结义为兄弟,情如手足,誓同生死。自吾即位以来,少不更事,文武不服,全赖公瑾忠肝赤胆,尽心辅佐。孤心中早已视你为兄长,且自认对公瑾之情义,不下于与吾兄之情义半分。你的生命,孤就像对自己的生命一般珍视。纵然只有万一的可能,孤亦要试上一试!

周瑜见孙权已讲出这番言语,只好勉为其难地说:既然主公想听,在下就再为主公弹奏一曲罢。只恐病体难支,有辱圣听。

孙权见周瑜同意了,大喜过望。他把屋内所有的旁人都支了出去,亲自扶周瑜坐起来,还小心地把琴摆放好。

周瑜被孙权宽大的华服揽住,慢慢从被子里伸出手,可他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他喘息一阵,终于竭力弹出一串音符,嘈嘈切切,惨惨戚戚,虽销魂如故,却有如潜蛟舞幽壑,嫠妇泣孤舟,格外凄切、悲凉。不过是一小段旋律,就耗尽了周瑜残存的精力。体力透支的他直冒虚汗,腰肢一软倒在了孙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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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着眼睛缓了半天,才慢慢缓过神来。

孙权小心翼翼地揽着周瑜的肩膀和腰,防止他瘫软的肢体失去支撑倒在床上,不敢有丝毫懈怠。看着周瑜流露出的痛苦神情,孙权虽爱莫能助,心痛如绞,但一想到自己能成为他的依靠,那一瞬间还是感到十分幸福。

君臣二人虽未曾言语,彼此的距离却更近了一步。过了许久,还是孙权打破了沉默。

公瑾,从你的琴音中孤听出了一些言语所不及的东西。你的雄心壮志孤明白,这也是孤的心愿。其实,我们的区别只是具体方略稍有不同罢了。

周瑜微微俯首道:我为将多年,有时霸道行事以震慑诸将,便难免分主公之权了。多有顾念不周之处,还望主公恕罪。

孙权轻轻摇头,扼腕叹息道:公瑾啊,你哪里都好,只是过于要强了。虽说生死命数皆由天定,不可强求,你却一点也不知爱惜身体,生生把自己逼到如此地步。莫说循儿、胤儿需要你,孤也离不开你。你若有不测,孤还能问谁去?

周瑜喘息道:在下承蒙主公抬爱,拜为大都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赐金玉华服,数不胜数。然寿数长短自有天定,我已心如止水,只恨此生不能收复荆襄,奉还于主公。子敬智勇双全,临事不苟,堪称栋梁。主公若拜他为大都督,江东大业有望,我也能含笑九泉了。

孙权拉住周瑜的手,诚恳地说:我军将领中,吕蒙是公瑾你一手带出来的。为将身先士卒、舍生忘死,为人谦逊谨慎、勤勉好学,可堪大用。公瑾放心,孤一定会重用子明,让他与子敬共同掌兵。总有一日,他定能代替你实现那个愿望的!

周瑜缓缓言道:多谢主公。吕蒙跟随我多年,我对他还算是了解的。他虽出身贫寒人家,却是个想干大事的人。但如欲重用,尚需多加历练,主公你可多提点他。

一贯以来,孙权忌惮吕蒙是周瑜的心腹,不便对他委以重任。如今周瑜已到弥留之际,方才提出要提拔吕蒙以慰其心。他犹豫半晌,终于开口:公瑾统兵多年,在军中威望甚高,三军将士敬重有加,至于极也。鲁子敬虽高风亮节,君子风度,终是仁德有余,勇略不足,恐军中多有不服者,人心不齐,祸患滋生。如若强敌趁机来攻我江东之地,孤又当如何?

周瑜宽慰孙权道:主公勿忧。江东六郡兵精粮足,富庶兴盛,更有长江天堑之险,足可保二十年无虞。主公乃当世明君,我江东文武早已与主公荣辱与共,生死同命。自刘备窃取荆州以来,三军将士皆慷慨激愤,纵然赴汤蹈火也想为主公夺回荆州,以报主公知遇之恩。况主公率马以骥,更兼有我力荐,文武必定心服口服,还请主公宽心。

孙权闻言,感怀地说:公瑾有王佐之才,忠心可鉴,孤心甚慰。孤即位之初,手无缚鸡之力,胸无御敌之策,全赖公瑾内外决断,躬亲辅佐。后联合刘备于江夏,大败曹操于赤壁,方有江东今日之盛。若非公瑾,孤这江东之主位坐不了如此长久,我江东六郡也不能如此繁荣安定。

周瑜听了孙权的话,心中感动,早已失去神采的眼中又似有星辰闪耀:主公此言,折煞周瑜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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