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夜曲

第二百零三章:死荫（二十二）

最终，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

毕竟他们已然进行了数个小时的残酷历险，并且为此消耗了大量的装备耐久与补充药剂。从沉没成本的角度来说，在此刻选择放弃，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很好，那么……我们走吧！”郅牧朗声说道。

“什么？去哪？”众人微微一愣。

“嘿，这是一场‘梦’不是吗？我们想去哪就去哪，对吧？”郅牧从米洛爵士的手中接过那套熟悉的符文，然后径直打了个响指。

接着，如同漫画的分镜转场一般，众人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花——

“虽然说是梦境世界，这种传送的方式也太随意了吧……”等到罗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已然来到了一处昏暗阴冷的密室中。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就是日记中提到的地下室了，而真正的恶魔也就是被封印在这里。

只是，似乎是因为控制杆已经被看守者亚瑟炸毁的原因，他们无法进入更深层的牢房中，只能在外面的房间，也就是看守者的房间中四处观察着。

“地上那具尸体……应该就是亚瑟·伯明翰了吧？”罗哈向前一指，“他都已经死了，我们该去问谁呢？”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看，亚瑟就在前面等着我们呢。”郅牧抬手一指前方的角落，仿佛就是在众人一眨眼的功夫，地上的干瘪尸体瞬间消失，穿戴着厚重盔甲的亚瑟·伯明翰就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好吧，这梦也太随意了点吧……当然，如果不是米洛的话，那也确实只有亚瑟最适合作为这个梦境的主人了。”罗哈微微叹了口气，突然有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

他的智慧真的不如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吗？

“亚瑟先生，我们的时间紧迫，就不搞那些解密环节了，请直接告诉我们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吧。”郅牧迅速的说道。

“喂，等等！你问这个做什么？不管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也都只是梦境世界的一些幻想而已，没什么价值吧？”罗哈不解的问道，“我们还是直接研究一下如何能通过亚瑟脱离梦境世界，如何？”

“做事情要有始有终嘛，你们难道不想给这个故事添上一个圆满的结尾？”郅牧故意用不怀好意的表情说道，“而且……说不定会有什么惊喜在等着我们呢？抱歉，亚瑟先生，请你快点儿说吧。”

“哦……好啊。”亚瑟立刻的回答道。

“我是在……呃……”然而，就在他想要诉说什么的时候，却突然卡在了原地。

“亚瑟先生，你怎么了？”罗哈用狐疑的语气询问道，他貌似突然有一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我……我是在……我是在……”亚瑟的语气忽然变得急促了起来，可还是连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透露。

“哎，同伴们。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带你们过来的原因了。”郅牧装模作样轻叹一声，但眼睛里的兴奋是藏不住的。

“很显然，这家伙也不是梦境的主人。他跟米罗爵士一样，在梦境的秩序逐渐脱离了某人的掌控后，变成了一具提线木偶。”郅牧的笑容越来越盛，似乎有一种猜中结局后的满足感。

“罗哈说的没错，亚瑟在梦境世界中的经历没有任何意义，其实无非就是一个骑士被恶魔蛊惑，最后被窃取了身体的故事。结合我们在最开始收集到的日记，完全可以将亚瑟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讲出来。”

“可是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故事有些太过于虎头蛇尾了呢？”郅牧一语点醒了梦中人。

“前面铺垫了这么多有关于日记、恶魔、瘟疫的线索，让我们真的以为这里就是一个冤魂环绕的小镇。而主线任务想必也一定是有关驱除恶魔的故事。但是后来呢？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也就是我们被传送到不同的迷宫中这件事，却让我们一下子意识到了梦境世界的存在，因此得以跳脱出来思考，没有落入先前的陷阱中。”

“如果把这个故事比作一局事先布置好的剧本杀，那么这个剧组的场控一定是非常糟糕的。”郅牧向前踱步，“因为一个逻辑缜密的故事，是不会允许参与者们在中途就猜测出故事的走向，从而提前达成隐藏结局的。”

“但是这里呢？就像是根本没有人看守似的，不但我们可以肆无忌惮穿行其中，现在就连这些‘演员’们都放弃了表演。在这种条件下，我可以大胆做出两个推测来。”

“什么推测？”众人连忙问道。

“其一，梦境主人的生命正在消逝。”郅牧一开口就是一枚重磅炸弹，“他/她已经无力掌控自己的精神世界，以至于让我们这些外来者夺取了部分自主权。”

“不管梦境主人到底是谁，也无论他是否因为瘟疫或恶魔而死，总之，我们只需要静静等到他死去，就可以完成任务离开了。因为梦境主人也同样符合了主线任务中‘故事参与者’的标签，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去做，放任他死去，也其实就相当于杀死他的帮凶了。”

“这……哎……”罗哈终究还是长叹一声，“果然，自己的智谋还是尚且不足啊……”

“不过呢，我个人认为，最终的答案并不是这个。”不过，还没等罗哈惊叹多久，郅牧又语出惊人道。

“……你认真的？”

“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一下各位。在噩梦怪物破坏迷宫，导致我们都掉入深渊之后，你们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什么？我们只是觉得眼前一黑，等到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坐在米洛府里面了。”耶利尔有些茫然的回答道，“你的意思是……你还看到了什么别的内容吗？”

“嗯……此事先暂且不表，对了，耶利尔。当你尝试吃下餐桌上的‘美食’时，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

“你居然还真的好意思问啊……我当时只觉得胃部在不停收缩，连带着吐了好多恶心的东西。但是，貌似过了一段时间就没事了。”耶利尔尝试回忆着自己的“悲惨”经历，“总之，等到那个愚蠢的餐桌游戏结束后，我就没什么感觉了。”

“好的，我明白了。”郅牧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了一团熟悉的血块。然后用让耶利尔心惊肉跳的语气说道:

“帮我个忙，把它吃了。”

“……你认真的？”耶利尔发出了跟罗哈完全一致的吐槽声。

“相信我，这也是解开谜题中必要的一环。”郅牧突然喘了几口气，有些虚弱的蹲坐到了迷宫甬道的角落里。“快点儿，拜托了！”

“……能不吃吗？”耶利尔有些欲哭无泪的问道。

“你只有两个选择，主动吃，或者被迫吃。”萨科在旁边狠狠的补了个刀，杜绝了耶利尔最后的一丝希望。“当然，如果他们两个愿意帮你吃，也是可以的。”

“好伙伴，好战友，我们可是一路在光明的照耀下才行走至今的啊！”耶利尔只好把求助的目光转向罗哈和萨博两人。

“呃……今天天气好像不错嘛~”罗哈用不自然的神色，打出了永恒经典的天气卡组。

“你们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耶利尔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着，可嘴巴还是很诚实的凑近了那团暗红色的血块。

“我、我吃了啊……”耶利尔弱弱的说了一句，但是没有人理他。

最终，悲催的鸟人还是一咬牙一跺脚，将那块扭曲的血肉送入了胃袋之中。

五分钟后，罗哈扶着狂吐不止的耶利尔躺到了一边。

“他说了，只是难受，并且染上了瘟疫和虚弱的的buff，但是头脑还很清醒。”

“哦……那我大概明白了。唔……”郅牧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好，他突然向下弯腰，急促的呕吐着什么。直到他将鲜血淋漓的手掌移开，众人才惊愕的发现，那居然是一团团残缺的内脏碎块。

“该死，你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罗哈惊讶的叫道。

“没事、没事……”郅牧的呼吸声愈发粗重，“我还是赶紧把话说完吧……”

“首先，我应该感谢你的付出，耶利尔先生。”

“呕……不用、不用，是我该谢谢你，没让我做什么更加恶心的事情……我是说，还有比这更恶心的事情吗？”耶利尔用苍白的面容回答道。

“不是，我并不是说这个。而是你一直以来都要装成个没脑子的蠢货，确实难为你了。”郅牧再次语出惊人，“我参加这次的任务，只是为了在贪婪邀请赛之前做些准备罢了，居然惊动两位来自于天韵之林和冥血同盟的大人，还亲自为我设计了这个剧本，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呢？设计剧本？”罗哈是无疑是最惊讶的那个人了，“你说他？那个鸟人？为什么有人会这样做？”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萨科嘴角含笑，用欣慰的语气询问道。

“是啊，我也有些好奇……尽管我们并没有那种创造任务世界的能力，只是借用了公会的资源，找到这么一个较为适合的地方而已。”耶利尔也突然像没事人一样坐了起来，完全看不出有内伤的痕迹。他用前所未有的平静姿态，以及无比淡然的语气接道。那种如同教堂神父般圣洁平和的气质，几乎与先前的跳脱判若两人。

“当然，因为这里已经来过了几波轮回者，而且许多细节都被他们祸害的不清，所以确实显得简陋了一点。因此我们只能设计了那样一个考验团队能力和逻辑思维的的餐桌游戏。”

“原来如此……好吧，那我从头开始说……从你主动搭讪我，去介绍自家公会的时候，我其实已经觉得有些奇怪了。现在想来，那也是一种试探吧，对于我人品的试探，以及检验我随机应变的能力。”

“没错，可他确实很看好你，这其中未免也有些想要直接把你收入麾下的意图，因此我才会故作嗜血残忍的仪态，给了他一点‘教训’。”萨科的笑容更深，还用挑衅的眼神看了一眼耶利尔。

“行了行了，是我坏了规矩……啊，抱歉，请继续说吧。”耶利尔微微示意道。

“嗯……等到我真的对你起了怀疑之心，那应该是在餐桌游戏的时候了。当时罗哈明明已经决心拆伙，而作为一个欺软怕硬、贪生怕死且头脑不智的蠢蛋，居然会突然爆发出有正义感的一面，誓死都要继续游戏，确实有点双面人的意思了。”

“啊，他那是担心你会压制不住罗哈二人，所以才小小的帮了你一把。圣母心爆棚的家伙啊……怪不得会这么中意你。”

“荒谬！我明明是为了报复你切我大腿的残忍行为罢了。”耶利尔和萨科就如同两位老友一般，打趣着彼此。

“至于之后嘛……你的马脚就几乎暴露无遗了，不但到处说反话，故意引我做出正确的判断，而且还巧妙的帮我牵制住了罗哈，让我得以放心大胆的引领团队。反正就是有点觉得……一切都太过容易了。”郅牧的嘴唇已经失去了血色，但他还是坚持诉说着自己的想法。

“不愧是同时被三大公会看上的种子选手，你必将在贪婪邀请赛当中获得一席之地！”耶利尔用抑扬顿挫的咏叹调赞叹道。

“呃……有一说一，我其实也更喜欢你之前那样，大人。”郅牧无奈的回答道，“好了，鉴于我的时间不多了，让我把最后一点推测说完，等到咱们回归后再详谈，如何？”

“当然，请便吧，智慧的阁下。”耶利尔礼貌的一挥手，将时间留给了郅牧。

至于罗哈和萨博两人，他们的嘴巴里已经能塞进两颗鸡蛋了。

“其实这个梦境世界的主人并非亚瑟·伯明翰，也从来不是米罗爵士。更不是我们在冒险中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郅牧笃定的说道，“梦境的主人其实就是……我！”

“什么？！”罗哈甚至都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做出惊讶的表情了。

“只有我能看到梦境动荡后的那个世界，只有我会因为沾染了梦境的负面力量而头晕目眩。在这一点上来说，耶利尔只是有些轻微的呕吐而已。”

“嘿！那可不是什么轻微的呕吐，但好吧，你的答案确实正确的。我直接长话短说吧……”耶利尔清了清嗓子，“眼下，你正躺在一个布满营养液的休眠舱中，是的，你罹患了某种绝症，而这是在现实世界当中最先进的某种医疗手段。一切的辅助措施都已经久违，只剩下了你作为唯一的‘变数’。”

“这本来应该是你们可以在这个密室中获得到的信息，但很可惜……就如我之前说的那样，这里的许多线索都遭到了破坏，导致你们遗失了这个关键性的线索。”

“哦……变数？那是我需要克服噩梦中的恐惧，从心底里获得战胜疾病的力量？”郅牧好奇的问道。

然而，当他看到耶利尔和萨科两人笑而不语的表情时，他意识到自己又犯了某种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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