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素传

许英杰王雅姝的家里，一个大男人披着围裙，在厨房里忙前忙后。那人正是周辕，从他的手法上看，很是熟练。只见他扭头，对着男孩儿房间高声说：

“海洋，作业先放一放，晚饭快做好了，洗过手就过来吃吧！”

“好的，周叔叔，我马上就出来！”房间里许海洋应答道。

几乎跟饭菜全部上桌同一时间，许海洋坐到椅子上。今天菜色很是丰盛，一鱼一鸡再配上两盘新鲜炒菜，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男孩儿夹起一块鱼肉，又配上一些米饭，让两种松软的食材在齿间味蕾流转。

“嘿嘿，怎么样，这段时间你周叔儿我的手艺见涨了不少吧！”周辕得意地说。

“这个嘛！”许海洋又夹了一口菜送到嘴巴里咀嚼起来。“嗯，怎么说呢，有进步，但是距离我妈妈可还是有好大一段距离呢，还请你继续努力，周辕同志！”

“我说你个小鬼，拿我跟王医生比，是不是太欺负人了，稍微降低点标准呗，给我多点信心总是好的吧！”

“周叔叔，你的意思是，让我昧着良心夸你几句咯？”

“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嘻嘻！”看着周辕着急起来的样子，许海洋朝他吐了吐舌头，又连下了好几口，对他说：“周叔叔，今晚的饭菜真的很好吃，谢谢你！”

“你这小子还真是。”周辕揉了揉男孩儿的脑袋，“趁热吃吧，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说罢周辕也拿起筷子，与许海洋一同吃起来。

几个月前，当王衍舟将外孙托付给周辕时，他还觉得这事轮不到自己来做。当许海洋指名道姓选择自己做监护人时，周辕吃了一大惊，长大嘴巴半天都没能合拢。王家老爷子早就意料到这个结果，平静异常，他抓住周辕的双手，语气坚定地再次拜托对方照看许海洋。

虽然很想弄清楚许海洋为什么选择自己，但周辕认为问题不合时宜，所以当时就没有主动去问。直到一个月后的某天夜里，许海洋敲响客房房门，因在军营里养成习惯，听到声响，周辕立刻从床上爬起，他打开房门看到许海洋，男孩儿正抓着睡衣衣角，惊慌失色心情忐忑。

周辕立刻将许海洋邀至房间里，让他在床边坐好，询问他发生了什么。男孩回应说，他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他身处于一片黑暗中，前方有一处光亮，他的亲友们在那里有说有笑。他朝他们呼喊，他们听不见，他用尽吃奶的力气跑向他们，然而没有缩短距离，反而越发遥不可及。

男孩儿突然问了周辕一句周叔叔也会离开我吗？声音很小听上去怯生生的，仿若摇曳在寒风中的灯火。

周辕看着男孩儿，心情复杂脑中也是一团糟，不知如何作答。他坐到男孩身边，看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光，慢慢理清思绪。周辕问男孩儿还记得在公园找他那天夜里讲述地有关苏丹的事吗，许海洋点了点头说他记得，周辕笑了笑说今天是时候给许海洋讲述苏丹之前的经历了。

大人将自己记忆中的童年、少年再到成年参军经历的重大往事一件件讲述给男孩儿听，直到他父亲葬礼那天为止。男孩儿听得十分仔细，心弦被讲述者的悲欢离合牵动着，产生独特的共鸣。

讲完自己的事后，周辕意味深长感叹出一句话来：“就如同我的过往一般，世事难以预料，不过能够确定的是，人总有分离的一天，只是有些人再也见不到了，有些人还有再见的机会罢了。我不能说保证自己一定能一直呆在你身边，但只要你需要我，而且我还活着，我就会来你身边陪伴！”

“我们可以拉钩钩吗？”

许海洋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周辕回了一句当然，同样伸出手钩在男孩儿的小指上。伴随着拉钩上吊的誓言，两只尺寸相差甚远的大拇指指肚贴在一起，誓言仪式就此结成，男孩儿的表情轻松了一大截。

“你为什么会选我做你的监护人呢，你的外公外婆那边确实有难处，不过你大伯家应该是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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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才是。”周辕顺势问。

这问题让男孩儿低下头，他捏着睡衣衣角上下揉搓，怀着沉重的惭愧感发出令人匪夷所思的话来。

“因为我是个坏孩子。”

“坏孩子？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我只有跟周叔叔一起，才不会给现在的外公大伯他们增加额外负担，而且只有这样我还能在这个家里住。”

“这可不足以把你界定成坏孩子，相反只会让我觉得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不是的，周叔叔，我利用了你，因为我知道你会愿意让我依靠，而且会无条件的答应我任性的请求。”说到这里，许海洋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所以，所以，所以我选择了你，为了自己把你拴在这里。”

听到这里，周辕一把扣住男孩儿的两侧肩膀，让他抬起头来与自己的眼睛对视。“孩子，不是你把我栓在这里，大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被你这样的小家伙利用的，是我自愿留在这里，懂了吗？”

这套说辞让男孩儿更有些难为情。“周叔叔，你就不会觉得我很自私吗？”

“完全不觉得，首先自私的人才不会反省自己，更不会为了自己所做之事内疚，再说了我很开心你能为自己考量，这恰恰说明你有在这世上生活的意愿和勇气。”

说罢周辕慈爱地抚摸起许海洋的脑袋，然后接续说：

“但是，我还是想对你说，有些烦恼呢，小孩子就全部抛到大人身上就好，要不还要我们干嘛，明白了？”

许海洋的小脑袋如同拨浪鼓般上下点个不停。

“那个，周叔叔，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问吧。”

“你会不会想回到波托尼亚，去见一见你心仪的姑娘呢？”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还挺八卦的么，怎么对于大人的恋爱就那么有兴趣？难道说你在学校里也有自己的小情人，不过也正常，毕竟我们的小海洋是个漂亮小伙儿呢！”

“不是的！”许海洋涨红了脸说，“叔叔不是说有些人还有再见的机会吗，既然有为什么不去见一面呢？”

“你这孩子还真是会给人出难题，大人也是有自己的难处，不过我想等我准备好了，我会去看看她吧！”

周辕说着又看了一眼窗外，此时已经进入后半夜，透过窗帘的缝隙能看到点点灯光，来自于小区内值守的路灯。

“已经很晚了，赶紧睡吧。”

“周叔叔，我今天可以在你这里睡吗？”许海洋问。

“当然可以。”周辕揉捏了一下许海洋的脸蛋，“需要我这给你讲个故事伴你入睡吗？”

“我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周叔叔。”

许海洋气鼓鼓地钻进被窝，和快便在客房里安然睡去。周辕陪伴在他身边，享受到了一个难得的好觉，更加久违地是，他在梦中见到了娜塔莎，她依旧是那般美丽。从那一天之后，周辕与男孩儿变得亲密无间，就好像真正的父子一样。

吃过晚饭，许海洋回到自己屋里继续完成的功课，周辕也没闲着，他快速收拾好厨房碗筷，然后坐到书桌前，取出笔和信纸，用文字向远方的某人寄托思念。

若从惠风节那天算起，这封信足足搁置了有大半年之久，周辕在这期间曾经多次动笔，每次写完开头后，便不知如何下笔，最后都被扔进废纸篓草草了事。前几日通过新闻报道，周辕了解到，波托尼亚的政局开始动荡，这让他对远在异国他乡旧情人的挂念达至顶峰。终于他有了决意，势必要完成这封信。

亲爱的娜塔莎

你最近过得可好，请原谅我这数年间没有与你进行过任何方式的联系。近日，我从电视上了解到，最近你国家的情况不容乐观，我很担心，想要知道你的近况，若你安好，我希望你能给我回信。

当然，在你眼中，我应该是个绝情的混蛋吧。我没法为自己辩解什么，也不敢奢求你能原谅我，而且比起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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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恐惧的是自己早就在漫长的空窗期里被你遗忘。我从小到大都是个胆小鬼，渴望着爱更恐惧着爱，以至于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我们之间的感情，最终无视你的感受，像逃跑一般离开波托尼亚。我理所应当得到了报应，每当回忆起与你在共度的时光，已经全无甘甜只剩下无尽悔恨。

离开你的这几年间，我这个蠢货总算理解了，是你将我心中名为爱情的空洞填满，还有我们离别那天你流下的泪到底有多么苦涩。我时常在想，若我足够勇敢，或许我就能得到幸福了呢。

我想告诉你，娜塔莎，时至今日，我仍爱着你。虽然为时已晚，但我还是想问你，你现在是一个人吗，你愿意接受厚脸皮的我跟你在一起吗？但我想你大概率已经成婚了把，毕竟你是那么优秀的女孩，错过了就代表再无可能，若真是如此，请忘记我前面说的话，我会向上帝祈求祝你一辈子幸福。

最后请带我向村子的其他人问好，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请尽管对我说，我会竭尽所能去帮助你的。

一个混蛋

周辕敬上

笔尖在纸面上划动，发出最后的沙沙声响，周辕停下笔，快速地审视过两遍，虽然文字水平拙劣，但好歹可称之为一封信。他将信纸折好塞入提前准备好的信封中去，就待明天一早邮寄出去。

“哎，周叔叔这是给谁写信呀！”

周辕背后传来了声音，他回头一看许海洋正站在他身后朝着桌面张望。

“你这小鬼头，平日里不是很懂礼貌吗，怎么今天门也不敲，直接干起偷窥的勾当来了？”

“吼吼，周叔叔，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许海洋双手叉腰，仰起头十分得意地说，“许家家训第十三条，需要个人空间时请关好门，若不关门则一律视为此地可进入，此人可打扰！”

“真的有这一条吗，你不会诓我吧？”

“当然咯，不信我可以拿爸爸的笔记本过来，你可以对照着看么。”

说罢许海洋就要去拿东西过来。

“算了，为了我的脑仁还是打住吧，我信了还不行？”实在不擅长这些东西周辕叫住男孩，妥协道。

“好吧。”许海洋耸了耸继续说，“那么周叔叔，可以告诉我你到底给谁写信呢，是不是那位波托尼亚的姐姐呢？”

“啊，你这小子明明都猜到了，还要在我这里得到确定才行吗？哎，不对，等等，你称呼我为叔叔，却叫娜塔莎姐姐，我比她只大一岁，这么叫有些不妥吧。要不你统一下称呼，我这边吃点亏，就叫我哥哥吧！”周辕顺势提出了极为不要脸的要求。

“呃，就叔叔你那老，啊呸，成熟的脸庞，真的与哥哥这个称呼十分不搭耶。”许海洋装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说，“关于娜塔莎姐姐的称呼么，是因为妈妈可再三叮嘱过我，但凡是比她岁数小的女性，我都应称她们作姐姐哟。当然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只能违心叫你哥哥了。”

“我说海洋，你一天要违心几次呀，这种话当然不应该说出来，枉我还认定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呢。还有你刚才想说老气是不是，你这个坏小子，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周辕一把抓住许海洋，双手上下搔动男孩儿身上的痒穴，弄得男孩儿笑个不停嘴上直呼求饶。

一番打闹之后，周辕松开了许海洋，说着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刚才还在服软的男孩儿立刻硬气了起来，跑到门口嘲讽说在没大人样上确实宇宙超级无敌厉害，又做了个鬼脸瞬间消失不见。

周辕无奈地摇了摇头，感叹着不论怎样乖巧的男孩儿都有淘气的一面，但他脸上的表情可丝毫没有苦恼的意思，反而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如果能和娜塔莎在一起的话，或许我也会有简单儿快乐的家庭，并可能有个像海洋那样的孩子吧。他不禁这样想到，然后又立刻摇了摇头，否定不切实际的奢望，将自己拽回现实。我在想什么呢，我可配不上那种生活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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