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素传

对于董远山来说，这个上午糟糕透顶。早上，他与顾航按照约定时间抵达交接地点，二人先是在身份审核上卡了半个钟头，接着又在办理流程中接连遭遇阻碍，有人冷眼有人嘲弄，还有一个家伙直接招呼二人用能力表演个戏法。董远山压着额头暴起的青筋，对这些家伙强颜欢笑，同行人的脑袋更是跟着心情一起不断低落，全程结束后他鼻尖儿都快要贴到地面，董远山也只能拍拍同侪肩膀，在他耳边呢喃，安慰上几句。

总算交接完毕，二人坐上正副驾驶席，若能来场临时起意的旅行，他们真想把油门一踩到底，手伸到窗外竖立中指展示“国际友好手势”，放声高喊“拜拜了，宝贝！”，请那些混账家伙好好吃顿尾气。但现实可不允许他们这般无拘无束，二人默默发动各自能力，驾驶车辆离开此地，在董远山能力覆盖下，正常手段已然无法观测到囚车，它就像一只公路幽灵，循着目标潜行。

路途上，二人没有任何交流，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顾航在全神贯注使用能力，借天空禽鸟之眼俯瞰整条线路，以至没法分心帮忙消解无聊路途的烦闷，董远山只得打开电台，聊以慰藉。说巧不巧，此时正播报新闻，内容是巴西当前局势，反对派武装与正规部队僵持不下，造成数百人伤亡。董远山皱起眉头，他调节频率至音乐电台，欢快明亮的节奏立刻驱散受难人数的无实感，不过未能打消他的疑虑：巴西国内都这个鬼样子了，到底是谁还有闲心关注远在地球另一端的犯人。

囚车四平八稳匀速前行，得益于鸟儿散布天际各处，出城之路畅通无阻，除了枯燥无聊外，这个任务也带不来任何实质性危害。就在驾驶员心中警惕值即将跌至零点时，一只漆黑巨口猛地扑出，将整台车吞下，霎时间夺去所有光芒，在发出一声异常压低的拖长尾音后，无线电台彻底没了音儿。董远山反应迅速，立刻踩下刹车，他打开远光灯，然而惹人厌恶的两道强光柱并没有出现，仿佛所处空间已然被完美低温黑体笼罩。即便如此董远山依旧冷静，他捅了捅顾航，副驾驶席上的男子立刻回应，说他与外界断了信，接着又尝试与重新建立联系，不过很快他回过身对董远山无奈地摇了摇头。董远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打开警用无线电，开启后与普通电台一般没有任何声响，他没有放弃，但不论如何调节旋钮，回应他的唯有一片死寂。

顾航凑过脑袋来询问现在该怎么办，董远山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说他也没有主意，他们也只能呆在原地以不变应万变，期待管控中心尽快发现车辆信号出了问题，派人到对应地点捞他们两个。不似表情那般平静，董远山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他怀疑自身能力有被破解的可能，现在车上很大几率不安全，面对未知敌人，两个非战斗能力组合的人员真是糟糕透顶！

上午好，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邀请你们。

一个声音同时在二人脑海中响起，董远山和顾航身体同时打了一个激灵，他们看向对方，彼此映照的瞳孔中刻着迷惑与惊恐，不约而同地向对方问，你听到那声音了吗？

不用害怕，不必紧张，待我数到三后，将身体交予我就好，你们不会记得任何事情。

同一个人的声音在他们脑海中梅开二度，没有给他们思考对策的时间，计时开始。一！二！三！那声三如同有魔力一般，令二人的意识立刻消失，如同陷入沉眠，与此同时，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带着一个披着黑色雨衣的少年凭空出现在这一片空间，少年手上拿着一只掌机，忘我地投入在屏幕变幻的画面上，男子对少年露出宠溺的笑容，然后踱着小步靠近囚车后门，电子锁自动打开，移动囚笼内露出一脸丧气表情的巴西籍男子。

“赵先生？！”雷诺不可思议地看向赵恬。

“来接你回去，出来吧。”

听从对方的指示，雷诺踏出车厢，他眺望四周被周围极致的黑暗震撼，但还不等他说些什么，赵恬就笑吟吟地招呼他到维克多那里去。巴西人二话没说，没有任何怀疑大步去往男孩儿身边，只听赵恬对男孩儿说了声开始吧，雷诺便无影无踪。赵恬走回到维克多身边，他看了眼时间，然后低头问少年路铮那边如何，维克多摇了摇头回答说还没有动静，赵恬想这倒也正常，毕竟路铮是个极为守时的人，一定会严格按照预定计划行动。事已至此，代号莫妮卡的行动基本完成。

“001,001，这里是002,听到请回答！”

似乎为专门抓住这个时机，曹瑞轻浮的声音从囚车的无线电内传出，接着他化身一部复读机，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用重复相同内容敲击着赵恬的耳膜。赵恬看了一眼维克多手上的掌机，毫不意外，这位送这礼物给少年的好心叔叔在里面动了些手脚，他慢悠悠地来到驾驶席，双眼无神的董远山打开车门将话筒递给赵恬，活像只被不可视绳线操作的提线木偶。

“赵先生，恭喜你完成‘莫妮卡’的捕获。”

曹瑞声音高亢，就仿佛完成了史诗级功绩一般，明知行动成功，却仍将代号挂在嘴边，不用说，是这位精于恶作剧之人留下的谜面。

“你是来告诉我你对路铮那边做了些小动作，对吗？”

“不愧是赵先生，不用我多费口舌就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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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想法。”谜题瞬间被解开，曹瑞笑得十分开心。“我实在没忍住，给那个苦大仇深的男人多加了一出戏码，现在应该跟老相识愉快地叙旧哩！”

“原来如此。”

“怎么，对我的擅作主张，赵先生不责怪一下吗？”

“不会，我相信你。”

赵恬的回复让曹瑞停脸上的捣蛋鬼笑容凝固了片刻，感情波动化作短促的轻声“哈”音呼出，仅半秒钟间隔，玩世不恭的曹大公子再临。

“哎呀，赵先生，你还真看的起小弟我，希望我们以后的合作还能如此愉快哟，拜拜嘞！”

无线电再次被寂静支配，赵恬将话筒还回去，礼貌十分地道了句谢。他招呼起维克多说他们该走了，男孩儿点点头，将掌机收入口袋，蹦蹦跳跳来到赵恬身旁，拉住大人的手，霎时间四周暗影立刻朝他们身上汇聚，黑潮蠕动淹没身形，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如同溶解般隐没于黑暗中，紧接着笼罩车辆的诡异黑色空间则渐渐褪去暗色，恰如旭日东升前的黎明，须臾间穹顶中央出现裂痕，朝四周蔓延，如同被多股巨力同时拉扯的纸张般瞬间四分五裂。黑暗汇集到赵恬与维克多消失的地方，卷起波旋汇聚成一点，直至不见。

房顶的屋檐上，被过去束缚的二人再聚首，高兴、震惊、愤怒、感伤等各色感情犹如颜料，在内心化作的画布上涂抹挥斥，构成一幅奇特画作。见到故人，决心已经动摇，周辕不知道如何开口，路铮先声夺人。

“班长，上一次我们面对面还是十六年前，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换了身行头，班长你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

“那你呢，小铮？”

“我可不像班长你，能永葆青春。诚如你所见，岁月不饶人，已经成熟到接近衰老边缘了，瞧，这里都开始长皱纹了。”路铮指着自己的眼角轻佻地说，态度十分敷衍，字里行间都在避开周辕的问话。

“你明明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唉，算了。”周辕摇了摇头终止了话题，不过他依旧不肯放弃。“你这次回国，要不就留在我身边当个差如何？许医生和王医生的儿子许海洋在我这儿，还有组里的其他家伙，虽然有那么几个看上去不太正经，不过本质上都是好家伙，我想你一定会跟他们相处得融洽。”

面对老战友抛来的橄榄枝，路铮瞳孔微放，嘴巴张开一道细缝，似要回应什么，但那份冲动也只是转瞬即逝，他整个人很快就冷淡下来。

“感谢你的好意，班长，我并没有更换雇主的打算。”

难遂人愿，周辕吞下苦笑，在心底为私情盖上一抔土，戴好铁面朝路铮发起问话。“好吧，路铮我问你，你到底有什么企图？还有指使你的到底是谁？希望你能够老实回答我，如果可以我不想动手。”

“老实说，我也不想让事情变得麻烦，不过我现在能提供的只有无可奉告四个字，还请班长你体谅我的难处，接受这回答，也算是皆大欢喜。”

周辕缄默了一会儿，他哀叹一声张口说道：

“看来我认识的路铮确实不在了！”

“周组长，人总是会改变的，不是吗？”

路铮幽幽地说，周辕怔住了，两个人四目相对，然后周辕重新张口。

“既然如此，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周辕摆好架势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吧，接下来我会狠狠地修理你一顿！”

异能组组长做出了选择，重新下定决心守卫职责。在周辕后腿即将发力之时，他的前战友则是掏出那只养护许久的柯尔特巨蟒，嘴中高喊“接着”朝周辕扔了过去。周辕眼疾手快，立即接住枪。

“你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提问，路铮眼带感伤露出笨拙的笑容。

“你检查一下就知道了，这东西代我保管一阵，总有一天我会取回来就是。”路铮说着，后脚跟已然浮空的他向后纵身一跃，从楼顶跳了下去，只留下简短告别，“再见了，班长！”

“路铮！”目睹此景周辕慌忙跑上前，用似要冲破云霄的高声喊着对方名字，心急如焚地搜寻着生还迹象，不过很快，他焦急的表情就变了形，化为嘲弄自己的笑容，笑声愈发放纵。楼下柏油路面上，别说人了，连只飞虫都没。

算是被自己内心摆了一道，因关切之心周辕一时失了方寸，他收起失控的笑声，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一切。周辕循着最后的线索，检查起那支枪来，他打开弹仓，发现只是腔内只是塞入了空弹壳。

这混账小子。周辕立刻明白了路铮的用意，他掏出手机联系上组内顾问：“卡洛琳娜，你现在有空吗？”

收到对面肯定的答复，周辕说出自己的请求：

“请你调用附近摄像头，找到能监视范围覆盖我所在位置正下方的镜头，采集时间在上午10时10分左右，内容为一个成年男性从三楼坠落并从该区域脱离，找到后麻烦你分析该男子脱离时触发的能力效果和类型；如果实在找不到相关内容，就等警队主动联系我们，我想这几位安排在现场的狙击手应该会有人目睹整个过程，即便信息失准严重，也聊胜于无。”

“我知道了，还有其他事情吗？”

卡洛琳娜似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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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周辕立刻将自己的想法如实告诉她。

“作为异能组的科学顾问，我要提醒，你想把宝压在许海洋身上倒是无所谓，问题是那个李繁，他可靠吗？”

“谁知道呢，不过我总有一种感觉，他身上或许有救赎所有人的可能性，所以我相信他。”

“救赎？呃！我认为你在遣词用句上应该好好斟酌。算了，先不谈这些。关于你主观认知的部分，别告诉我又来自你那男人的第六感。”电话那头传来了嫌弃的声音。

“对，就是我的第六感！”周辕挺起胸膛，毫不犹豫地说出口，语气骄傲自豪。

“我现在很心疼你脸上的胡子，它们能顺利生长出来，可是要费上好大劲儿。”暗讽一句后卡洛琳娜说回正事，“我这边会做好自己的事，剩下就全看他们的表现。”

剧本安排妥当，演员也已经到位，就看这一幕戏能否按照周辕所想得那般顺利演绎下去了。

距离好又多超市几百米外，一辆黑色suv停靠街边，这辆足有五载车龄的大个子日常养护十分到位，外壳寻不出任何凹陷痕迹，黑色哑光层无丁点剥落，轮胎几乎没有磨损，内饰也基本保持着出厂原观。这辆车上一男一女分前后而坐，坐在驾驶席上戴着墨镜的男子名叫徐家晟，他将外视镜掰至能看至自己脸的角度，对着镜子不断审视着自己仪容，时不时借着镜片的掩护，眼球转动到另一侧，借着车内后视镜偷偷欣赏佳丽之姽婳。后座女子手捧一本书籍，痴迷其中，心弦完全被书中角色命运牵动，仿佛能看到在其指尖跃动的文字于眉梢翩跹。

注意到男子的视线，女子露出浅笑，她放下书籍，玉葱轻抚，将一绺滑下的秀发揉回左鬓，露出贝齿对徐家晟说：

“家晟，你也想读读看么？”

发声之温婉，音色之美丽，入徐家晟耳中化为天籁，他身子内升起一股暖意，不过这股暖流没持续多久，想到自己可能搅了对方的雅兴，他就有些慌张起来。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读书了，玛雅？”

“打扰，你是指目光吗？”

“饱含爱意的炽热目光还是有可能的吧！”

玛雅眨眨眼，轻吟一声“或许吧”，垂下头脸转向一侧，食指中指指肚顺书籍封面烫金纹路摩挲。有一阵电流闪过脑海，徐家晟觉得这是第42次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开门见山发动求爱攻势。

“我喜欢你，玛雅，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被你吸引了。”

“你说过很多次了，我能回你的依旧是我也喜欢你。”玛雅正视着对方眼睛说。

“既然我们郎情妾意，就这么交往如何？”

“容我拒绝。”

“哎，又是这种结局吗！”徐家晟欲趁热打铁，怎奈再一次遭遇滑铁卢。

“你也该适应了才是。”

“到底是哪里不对啊！”

徐家晟一副伤透脑筋的样子，玛雅笑而不语。徐家晟过去是一个能力出众的缉毒警，不论穷凶极恶之人，还是罪大恶极之徒，终究会落入他手心，但面对眼前这名女子，他便失了所有手段，他就如同乡间花田追逐蝴蝶的痴儿，想得到蝴蝶又生怕伤到蝴蝶翅膀，只得捧杯般高举双手等待她自愿落在上面歇歇脚。

傻瓜。玛雅在心中想着，她没有开口安慰，只是坏心眼地故意让徐家晟多苦恼一阵。

突然，两人负责接应的同伴凭空出现在车上，这位前佣兵没有将内心的挣扎与动摇表现出来，他的表情依旧冷漠，在副驾驶席座位上沉默不语，思考着事情。

“哟，兄弟，回来了！”

“啊，赵先生有消息传过来吗？”

“没有。”

徐家晟回答说，按照事前商讨，没有消息就意味着赵恬那边一切顺利。

“能帮我联系到姓曹的混蛋吗，我找他问点事。”

路铮话音刚落，还未等徐家晟回应，电台就自动打开。

“哎呀，讨厌啦，别骂别人混蛋啦，你个死鬼！”曹瑞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声音再细一点可以直接派到西缉事厂当差。

“把意外状况带入计划可不是好习惯。”陆铮冷冷地说。

“我要是你，至少先对搭桥人说声谢谢不是，能见到十几年没见的老熟人，这种机会多难得，你倒好，先挑起我的不是来了，哎，真是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喔！”

“那还真是有劳你费心了。”

“哎呀，哪里的话，都是给赵先生办事的自家兄弟，别那么客气！”

路铮叹了口气，不再言语，他深知跟曹瑞很难构成正常对话，要么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又或者只是单方面浪费口舌，毕竟给他人的困扰是那个男人的快乐源泉。曹瑞也很识趣一并沉默了，在言语攻势的时机上拿捏地恰到好处，他这种极为通晓审时度势的能力，只会更加让人觉得不痛快。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们也别在这耽搁太久了，去跟boss汇合吧！”徐家晟说，但他没有等车内所有人回应，便已然将发动机点着。

“今晚吃一顿好的！”

徐家晟笑得十分灿烂，踩下油门载着二人前往汇合地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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