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山古道

（一）

“假如没有走进那座森林，我们就不会遇见那场劫难，我也不可能活到今天，唉！这是一个意外，我不应该活到今天。你知道吗，我已经老得难以启齿。但你不要害怕，有一天，你会拥有和我一样的经历，到那时，你就会平心静气地对自己说，凡事皆有可能！”

巫师的脸藏进黑袍，看不清楚表情，只听到声音如干裂的老树，枯燥沙哑。

“我的故事发生在遥远的过去，曾经我住的地方，有美丽的草原和清澈的河流。但这一切被一群突然闯入的盗匪毁灭了，他们抢牛羊抢女人放火焚烧我们的家园。年轻的首领选择抗争，最后寡不敌众，我们不得不选择逃亡，那群盗匪并不罢休，像赶牛羊一样地追在后面，直到我们逃进那座森林，身后的盗匪一下无影无踪，是森林吞没了他们，神灵保佑！首领异常兴奋，将那座森林视作福地。

我至今叫不出它的名字，那里的树木长相凶猛，让我印象深刻。

我连着卜卦，卦象并未现出吉兆，这让我很不安，预感有事情要发现，却难探究竟。

那天，狂风大作，眨眼间森林变得狰狞又恐怖。

我们在山洞里燃起篝火，所有人都卷缩身子坐在地上，只有首领来回走动，嘴里喃喃自语，盘算着如何建起一座新家园。他突然叫了我的名字，问我神灵是什么旨意。

我支吾着不知该怎么说，他冲我不耐烦地挥挥手，责备我把魂丢在草原。你必须尽快适应新环境新生活，首领声音嘹亮地说。一声惊雷盖住他的声音，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响的雷。首领本想跨到洞口的脚步，随即缩了回来，目光转向他怀孕的妻。

她正依石壁而坐，篝火映出她美丽的面庞。我发现她出奇的安静，甚至眼皮都没眨一下。

首领随即也安静下来，他坐回到妻子身边，很快，洞里就响起他的鼾声。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看到有个身影一晃，朝洞外走去，我想起身阻止，但困倦之极的我终究站不起身。

我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只感到一阵阵亮光从洞外透进来，隔着眼皮，我都能体会那五颜六色的绚烂。

我意识到天象反常，拼尽全力睁开眼睛，来不及去看首领，急匆匆奔向洞外。

天空奇异，乌云裂开一道口子，一团金黄色的光芒从云缝中涌出来，雨点般洒落，给森林披上一层诡异的颜色。我有点恍惚，感觉自己像在梦里。

“哐啷”一声脆响，如玻璃落地，一团巨大的蓝色火焰一下从缝隙中冲出来，汹涌地向四周渗透漫延。

我大吃一惊，蓝火！这在我们族中可是不祥之物。因为族人忌讳蓝火，认为那是魔鬼的灵魂在燃烧。

周围一下陷入一团奇怪的蓝光中，这时，我才注意到首领的妻子正在前面，脚步游离。她在干什么？

“危险！”我冲她大喊一声。

她毫无反应，不详的感觉漫上来，我知道必须马上把她拖回山洞。

发生什么事了？身后传来首领紧张的询问，他也被眼前离奇的天象吓住。

快！快把她带回洞里！我催促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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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还没等我把话说完，一声巨响，震得森林乱颤。我的眼前除了耀眼的蓝，什么也看不见了。蓝光越来越亮，亮得几乎要融化一切。我和首领已经本能地蹲在地上，我紧闭双目，以防被光刺瞎，心里祷告愿神灵保佑我们度过一劫。直到光渐渐暗下来，我才慢慢睁开眼睛。

刚才首领妻子站立的位子，空荡荡已经寻不见她的身影，远处，最后一抹蓝光幽幽地渗进密林中，又依依不舍地绕了一圈，缓缓消散开去。

我呆立着，竟有些恍惚。

天空莫名地浮起一轮明月，月下，齐刷刷地跪着一地男女老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出山洞。我这才意识到作为一个巫师，刚才降临的无论是神还是魔，我都需要表达敬意。

但我已经顾不上这些，因为我看见地上赫然躺着一个婴儿，赤身裸体，脑袋硕大，眼睛深邃如天。

这是什么东西？我的妻呢？首领起身张望，目光触到婴儿，面色一变，慢慢靠过去。

这时，婴儿眼里忽地射出一道蓝光，首领雷击般地立住，众人惊叫着连连后退。

“妖！”首领脱口而出，月光映出他的脸，越来越苍白。

沉默良久，首领开口，杀了她！

这是你的孩子。我慌忙提醒她。

不！她是魔鬼，就在刚才，她杀死我妻子。留着她，我们都会遭殃。首领面色冰冷，语气决然，他拔出刀准备动手。

我忙拦住，那就把她送给神灵去教化吧！我祈求。

按照族规，送给神灵的生命由巫师操作。

首领放下举起的刀，我一刻也不想看见这东西，快动手吧！他催促。

我在心里轻轻地叹口气，终于明白那卦象的含义，我该怎么办？

洞外，月光下，一小块长满野草的平地，这个刚出生的婴儿，赤身裸体躺在中央，稚气的双眼无邪地注视着天上那轮明月，她正专注地吮手指，神态安静。我也无法解释刚才首领靠近她时，眼里为何为闪出蓝光，难道是刚才的蓝光钻进她的身体，真的像首领所说，有魔鬼藏进她的身体？族人坚信只有鬼魂才会发出蓝色的光，可我这个巫师偏怀疑。

我迈开虎步摇身轻舞，披散的长发遮住我不安的神情。

我该怎么做？

突然，她冲我笑起来，我不由停下脚步，风跟着停了，所有人的呼吸仿佛也跟着停了，只有女婴吮吸手指的“滋滋”声，声音响亮又奇怪。

森林异常安静，月光映出的那张笑脸出奇的圣洁。

几秒钟后，我重又起舞，第一次施展我生平所练，身体像被电流击中，如蛇般颤栗抖动，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像烧开的水，沸腾起来，越抖越剧烈，仿佛身体即将化作无数碎片散向空中。

周围不再平静，风呼呼而起，卷起一地沙尘，沙尘挡住视线。

我飞快地停住，迎着众人呆滞的目光，盘腿而坐，开始念念有词。风越刮越猛，群鸟惊飞，树木乱颤，大地很快变得混沌不堪，尤如地狱。

众人开始恍恍惚惚，渐渐的昏昏欲睡......

风停住，树叶静立，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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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退去。

周围一片沉寂。

我停住咒语，望着东倒西歪的众人，嘴角扬起一丝苦笑。

我起身缓步走向婴儿，一股慈母般的温情荡漾在我心里，我俯身将孩子抱在怀里时，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

“我要杀了你！”首领挣扎着竭力想站起来，却骨软筋酥，动弹不得。

“放心！你不会有事。这孩子，就让她跟着我吧！”

说完，我冲首领欠了欠身，毅然抱起女婴，带领我的徒弟们，一同往黑暗无边的森林深处狂奔而去……

“我要杀了你！”

咆哮声在林中回荡。

（二）

我叫黄青，父亲黄凯是个生意人，他是家族第n代生意人，从他生下来那一刻，就注定他此生必须为家族的生意操心。他没有别的选择，尽管他想当电影明星、摄影记者或别的他认为更愉快的工作。

好在婚姻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娶了一个当模特的漂亮女人，她就是我的母亲。我相信父亲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自从娶了她，父亲才真正像一个生意人那样拼命地赚钱，他说要让我们母女过上公主般的生活。

但不幸的是，一场车祸让我的父亲失去了他至爱的妻子，而我的人生也变得支离破碎，留在我心里的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除非我们能从不可预知的天意和神秘莫测的自然中揣摩出点什么。

那次车祸后，痛苦牢牢地裹住我和父亲的心灵，我们变得多疑而孤独，忧伤时时袭来无法排斥。

我的母亲叫白云蓝，父亲说黄和蓝融合在一起是青色，所以给我起名黄青。母亲去世那天他泪流满面，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他哭，且是哭得那样伤心，天地可以不再旋转，日月可以不再升起，我知道他的心碎得难以复合。

很长一段时间我并不喜欢这名字，学校里喜欢恶作剧的同学故意拖长音叫我“皇亲”或“黄金”，好在我是那样凶悍的一个女孩，隔一段时间就没人敢叫，大家只叫我青青，听上去和“亲亲”差不多，我也没太在意。

母亲去世后，我开始珍爱起这个俗名，因为那里面有母亲蓝色的烙印。

蓝，会唤起我别样的记忆，那是刻在脑海中一副永恒流动永不厌倦天马行空般的美卷，一如母亲飘渺若仙的身影，牵引着我一路追寻。

我怎能忘记那冰雪般耀眼的白和海水般厚重凝聚的蓝，它如同血液涌动在我体内，我能目睹它变幻的身影，在每个深夜和黎明的梦里，那偶尔富有生命般的跳动，或偶尔藏入画卷般的宁静，是白与蓝的世界，蕴含着与无伦比的憾力。在那样典雅精致又深厚凝重的背后，无法想像地隐藏着一段苍凉、悠长而又神奇的梦。有一天我忽入其中，恍若登上一列急速运行的生命列车，冥冥中我想到，也许这就是遥远天国里母亲对寂寞的我最大的恩赐，在那段离奇的体验后，我终于焕然一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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