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围炉夜话
剩下的两人在月悬正上头时,巧合地同时醒来,扭头两两相视。
两个人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首先感受到的,是一股充斥鼻腔的酱料香味。
两人齐齐低头看,看见剩下三个人围着篝火啃着肉。他们把阿丽娜的床收了起来,空出了好大一片地方。
微妙的氛围紧随而来。
同样,两人不声不响地挪开被子,下了床,轻轻挪步到空出来的两张凳子上,默契地坐下。头菲莉安和巫毓荫都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小心翼翼,仔细观察对方的动作,然后加以模仿调节。
仿佛先前训练过一样。
但其实,两个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气氛使然吧。
阿丽娜尚在拿着串子大快朵颐,莱布伦仔细观察簇儒府烤肉的道具和手法,没怎么吃;而簇儒府根本一口不吃。原本就是五人份的烧烤,现在全堆在一旁不知哪来的铁盘子里成了小山,更显得多。
篝火上甚至有个架子用来烧烤。
簇儒府右手拿着串,左手刷着料,头也不抬,却知道巫毓荫来了:
“感觉还好?”
这句话惊动了吃肉的阿丽娜,她这才发现自己两边都多出了人,其中一个还是菲莉安。她本想高兴地大叫,却被菲莉安比了个手势,“嘘”。
不明情况,不要多言。
她明白菲莉安的意思,开始静静地听巫毓荫和簇儒府对话。只不过,她看到三皇女的裙子已经破破烂烂了,上面全是灰尘、木屑和血迹,不禁露出自责的神色——如果能擦一下嘴上的油,效果就很好了。
“还好。”
“饿了?”
“饿了……大概。”
“吃吧,有话吃饱了说。”
他将刚刚考好的一大串鸡脯肉递给巫毓荫。
她举起串,又放下来,没有动嘴,眼睛盯着篝火:
“我是不是……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莱布伦将目光转移到了巫毓荫身上,脸上看不出神色。
簇儒府终于烤完了所有生肉,将堆成小山的烤肉盘端到面前,机械地将烤串送到嘴边。
“没有。你坚持赶路的决策,使我们救下了关键的两位人物。剩下的那些事情……”
他咬一口,以一种固定的频率咀嚼十五次,然后咽下。
“唔……咕。剩下那些,你只是履行了对已死之人应尽的仁慈。”他又咬下一个蘑菇,咀嚼十五次,咽下。
仁慈吗……莱布伦回忆着她“战斗”的样子,有些不敢认同这个词。
“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就是感觉……好像,我感觉的不是我感觉的,我的头里是别人的想法……有人在替我思考,替我做事……”
她捂住头,越说声音越小,越卑微。阿丽娜放下手里的烤串,也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看得出来,现在说话的肯定是真正的巫毓荫了。
“这就是‘迷失’。不属于你的记忆在你的脑海中,产生不属于你的情感。这一次没什么严重的,只是你的精神太疲劳了,只需要好好睡一觉,我做不了什么。”
巫毓荫这才想起来,自己从遗迹出来以后,从没有吃过一顿饭、睡过一次觉。
如此一想,她想要从自己的身体里找到一点饿和困的感觉——但,很微妙,属于那种“我觉得我好像有点饿/困”的那种并不明显的感觉,甚至可以被归类进强迫的心理作用。
为什么?
“但是,如果你有一天,拥有了太多的记忆,承载了太多情感,你将会分不清你是谁,失去所有的意识和知觉,‘迷失’在纷乱的记忆中。”
他举起串,安然对她道:“睡眠和进食,是为了让你自己活得‘像一个人’,而不是某种记忆。作为人的需求,使我们记得作为人的存在。明白吗?”
巫毓荫看着他,摇摇头,但又低下头,最后在火光中轻轻点头。他们好像丝毫不避讳其他不该听到这些的人。
“不用强迫自己去理解,先去做。该吃吃,该睡睡。这只是……我的一点经验。你迟早会明白。”
两人相对而坐,眼中闪着同一团火。剩下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阿丽娜将疑问的眼神投向莱布伦,却只能得到一个摇头。
三皇女一直坐得很安静,吃得也很安静。即使身上的裙子破烂不堪,她依旧保持着皇室淑女的典范,小口吃肉,细嚼慢咽,优雅从容。
但能从眼神看出来,她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思考,还时不时侧头看一眼巫毓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是过于复杂的现状吧。
但至少现在,她算是等到正主对所有人说话了。
簇儒府放下吃干净的串,环视其他三人,稍稍提高了音量:
“各位。”
没个吃相的阿丽娜终于停了下来,莱布伦也放下食物,三皇女掏出“幸存”的手帕抹抹嘴巴,三道目光汇聚在簇儒府身上,又总是错落地偶尔瞟向巫毓荫,也不知道是她身上有什么吸引人的特质。
“首先,我们去除所有‘感谢’与‘抱歉’一类的言辞,留到之后再彼此交换吧。各位,需要我说明情况吗?还是直接进入主题?”
菲莉安给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礼仪性微笑,说了一句:“说明对你我都重要的情况吧,簇儒府阁下,我能明白眼前的状况。”
“菲莉安·兰敦米尔尼亚,你与你的侍女阿丽娜·多莉菲尔,有一名失踪许久的好友,名为吉娜,没错?”
“你知道吉娜在哪!?”阿丽娜突然捏紧手,脚掌想要动起来,却又被菲莉安拦下。
“先听,阿丽娜,不要急。”
簇儒府看了她们一眼,稍稍改变了原本的措辞:
“遗憾的是,吉娜小姐已经死去……”
“死去”两个字传出的时候,阿丽娜身子一软,差点倒了下去。菲莉安眼中也溢出一点泪水,拳头不自觉捏紧。
“但,我们正在追查那个害死她与她丈夫的法师组织,而这需要各位的帮助。”
篝火噼里啪啦地跳,远处有孤狼高号。
“明白了,”菲莉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睁开眼,“阁下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信息,我们想要知道,所有有可能知道吉娜小姐拥有异能的人,以及与这些人的关系网。”
巫毓荫突然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她原本以为,只要当面问问两位有没有信息泄密的可能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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