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俱是远游客

不觉中，离恨已经在枯山上度过三日，第三日晌午他第一次转醒，停止吐纳法略做歇息。

离恨方才察觉到，有硬物搁着他的左膝，定睛发现却是一块石头，掌心大小。

离恨隐约看见石头闪着异色，拂去表面的尘灰，露出石头全貌。

石头颜色绚烂，竟会随光变换色调，若要说便是近似极光，但离恨并说不出，只当它不过是块漂亮些的石头。

于离恨而言，再漂亮，无关修行，即是外物，或许饕餮会喜欢这闪亮的东西，离恨随手揣进了仅存遮羞的衣服里，也不避讳。

他本还想沉浸其中，可转念记起饕餮还在山下，不晓得饿着没有，才匆匆下山。

下山容易上山难，凭借离恨现在的肉身强度，脚力日行千里也不为过，半柱香后?已到山脚。

离恨跨入威压范围，目光所致，便瞧见了?饕餮趴在阴翳处打盹，鼾声如雷，暖阳透过叶缝照在它黑色的毛皮上，好不舒适。

最教离恨无语的是，饕餮对比自己上山前还长膘了一圈，被毛油光焕发，显然这几日过得颇为滋润。

“臭阿福。”

离恨轻啐一声，实在是气愤难平?，自己倒是多情了，平白操心。

这死狗?怕没有自己也是一般快活洒脱，没准更无拘无束，这五年来反而是自己给麻烦它多些。

若不是为了自己，天下之大，它饕餮何处去不得，何必龟缩一隅，在蛮荒这渺无人烟地虚度光阴？

离恨怅然若失，却不希望饕餮看出异样，快步走近饕餮，抬脚作势佯装踢出。

饕餮似有所感，?犬耳竖立，鼻翼快速翕动，猛然窜起，露出牙口，犬躯一扭绕过离恨的脚。

即使知道那是离恨，它也丝毫不停下攻势，咬住离恨腿肚。

离恨引气肉身宛若纸糊，腿肚?竟被饕餮咬出四个不浅的小洞，血液随即溢出。

足以证明饕餮肉身强度稳压离恨，?离恨倒不如何诧异，只道寻常，自己修炼的无名炼体法，还不是来自饕餮。

它?虽失去一身滔天修为，甚至被迫无奈夺舍了野狗做皮囊，但所幸凶兽传承还印刻在它灵魂中，修炼出强悍肉身并不难。

不过这野狗先天太差，?又不具备高贵血脉，若无机缘，根本无法依靠自身凝结妖丹，吸纳天地灵气。

故饕餮只好专修肉身，待来日离恨实力足够，便同他出了蛮荒，入凡尘，走遍十万大山，寻访机缘。

若是好福缘，一身滔天修为便可从头越，从头越尽，上上大吉，何不美哉！

至于为何饕餮拥有如此强悍的肉身，却不愿随离恨上山？

这倒不难解释，饕餮怕那枯山上的妖力一旦感应到它灵魂气息，就犹群狼见猎，朝它蜂拥。

而体内无妖丹容纳妖力，整山妖力足以使它爆体而亡，难道还要它重死一次，夺舍新肉身，再从零修上一遭？

纵然饕餮此时肉身强则强矣?，比起全盛时的千万分之一，甚至连蝼蚁都不是。

饕餮对死亡留有余悸，不敢冒险，就算五年来它始终认为现在这皮囊败坏它凶兽的勇猛不凡，存着诸多不满，可毕竟业已习惯。

“引气肉身了，就比本座低一些，还不错。”

“阿福，你已是结丹肉身？”

“你小子倒会替本座做些白日梦，本座不是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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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你说过每境亦细分三个阶段:初窥，登堂，入殿。”

“那，你……”

“不高，侥幸入殿。”

离恨汗颜，饕餮口中的一些，那倒是抽象非常?，此时离恨肉身入引气初窥，还不稳固，而饕餮引气入殿。

以妖兽的标准，肉身强度仅一阶段之差，便是天高地远的距离。

“小子，本座饿了，免你不死，不计较你的无礼，快滚去做饭。”

饕餮摸到离恨身后，前爪撑地，?用力后蹬，踹向离恨屁股。

离恨猝不及防，中了招，身体前倾，实实跌倒，同泥地撞个满怀，而那颗石头脱飞出去，在地上滚动了几圈。

饕餮楞楞望向那块石头?，红绿的兽眸直了，离恨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方才察觉它的异样。

“这是我在枯山上面发现的，估摸着你会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就给带回来了。”

“枯山上？山顶？”

“嗯，啊。”

“你小子……啊呜，老子就要回来了，贼老天，还有那个混蛋，第一个先干掉他。”

饕餮激动得语无伦次，把离恨吓得不轻，更诡异的还在后面。

饕餮笑着笑着，随之猝然转哭，哭着哭着，竟又边大笑起来，状若癫狂。

它的泪顺着两颊不住下淌，透着满满悲凉。

离恨受饕餮感染，倍感压抑?，心口莫名一搐，为它悲哀，可怜至极者必教人心伤至深。

离恨矮下身，却又突然词穷，一时之间竟不知应该如何开口。

反而是饕餮自行平复了情绪，怎么说也是活了数千近万年的上古凶兽，怎么会任由自己在离恨这个凡俗面前失态丢分。

饕餮前爪搭在离恨肩上拍了拍，颇为轻松自得，它欣慰地道:“小子，你这情本座记下了。”

“这石头很重要？”

“很重要！还有它不是石头，是本座的外丹。”

这倒是离恨第一次听说，妖丹还有内外之分，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饕餮作为离恨修行路上的引路人和半个老师，自然要为他解惑。

原来，四圣四凶受天道庇护，与一般妖兽不同，妖丹一分为二，内丹藏存气府，专于修行，外丹藏存头颅，作用辅助，?内外丹差别不大，只是在使用上各有偏重。

外丹的出现，无异于在饕餮瞌睡时送枕头，美中不足的是外丹在炼化天地灵气的能力稍弱内丹。

外丹次些，?那又如何？

有了这个外丹，任何都再难妨碍饕餮重新修炼妖力，再造巅峰。

大不了以后搜罗天下仙草灵药将外丹品质提上来或重铸个内丹，别的不敢说，仙草灵药它饕餮寻起来还不信手拈来。

饕餮为离恨讲解完，兽眸神采越发耀眼刺人，?离恨替它捡起外丹，放在手心递给它。

饕餮兽口一张，就直接将外丹含住，?外丹撑大它的脖颈，他强行吞咽下去。

刹那，腥红绿色的幽光从饕餮大盛，纯金色的线条在饕餮的身上流转，盖过了环境的光亮。

几息后，饕餮弓起背脊，浑身炸毛，利爪痛苦地抓地，表情忽而狰狞。

“呜，呜。”

在饕餮一抓之下，地面硬土如豆腐一般，碎石屑纷飞，扬尘不止，此方天地朦胧难辨，唯有它独自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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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丹进入饕餮体内，饕餮有意将它引导到气府的位置，那是饕餮一直预留着，期望了千千万万个日夜，盼那有一日能被重新填满。

外丹悬于气府，饕餮催动它开始吸纳天地灵气，外丹也感知到饕餮灵魂熟悉的气息，配合的运转起来，行云流水。

但外丹的境界高到远飞如今的饕餮能够驾驭，很快就出现了排斥，在饕餮气府内不停撞击，将气府搅得一团糟。

气府有损饕餮自然难逃反噬，七窍有血流出，表面的华光暗淡了不少。

方圆的天地灵气受外丹牵引，一时间难以驱散，汹涌而来，尤其这里距枯山极近，漫山妖力最为躁动。

周遭重力无形中陡增，离恨不敌，一口逆血喷出，被逼退了数步。

饕餮此刻已进退维谷，它的修为?根本无法切断外丹和外界的联系，只能放纵外丹肆掠。

饕餮暗暗叫苦，都怪它被贪欲蒙蔽理智，?忘了衡量自己的修为，自不量力，自不量力啊。

饕餮数息内思绪如走马灯，闪过了?许多念头，最后亦无可奈何，只好排空杂念，在清明中寻破这逆境的一丝希望。

破？饕餮灵光掠过，这倒是险棋一招，另辟蹊径或许不失为一种无上法。

饕餮一念及此，非但不再对外丹运转速度加以，反加大了催动力度，外丹的骚乱更甚。

饕餮气府?的情况变得更糟糕，几近崩溃，七窍出血量不断增加，它强忍着难以言语的剧痛，仍不肯放弃挣扎。

在不面对死亡，永远不会?了解到自己的潜能还有多少未被激发，这对任何物种都同样适用。

当外丹运转快到了一定程度时?，饕餮气府终还是坚持不住了，顷刻支离，随之外丹竟也出现了裂痕，裂痕慢慢扩大，最后破碎。

饕餮瘫软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眼看就不活了，而离恨又无法近身，急得离恨发狂。

离恨望着饕餮的颓势，心里空了，被抽去气力，失了整个世界、所有温度。

离恨可以说是伴随着欺凌长大的，只有这五年享受了温暖的味道，源于饕餮，除它再无至亲。

无它此后为谁而活？离恨下意识中泪流满面，所有孤独揉在了他的脸上。

饕餮自行封闭了五感，听不到离恨发疯似的嘶喊，它内视，实是再糟糕不过了，简直一塌糊涂。

气府毫无生机，外丹也碎得只剩一半，但这又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饕餮有意为之，幸而与推演的情况一般无二，否则饕餮亏死了。

这一团乱象看似回天无力，纵是天外仙人也未必有法子，可当饕餮细致内视，又会察觉不同，乱象之下，别有乾坤。

半颗外丹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自行修复?，只不过极为缓慢。

并且外丹的境界一跌再跌，最后堪堪定格在结丹登堂的层次，正好是饕餮此时能承受的极限范围。

而破碎的另一半外丹则无声的修复着气府，?外丹其中蕴含的能量，有百利无一害，于气府是大补，使气府加固不说，甚至气府品质也会产生质的变化。

这绝对是份莫大的机缘，却又何尝不是深渊，机缘和风险总是并行，只是饕餮恰恰把握机缘，并巧妙化去了风险而已。

修仙路上多难多舛，谁非先苦后甜？

修仙者多如过江之鲫，越过龙门者两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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