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

云端之上，徐豢投子，负一局。

这位梦茏山山主无奈道：“红岩老哥是在等我落剑，好把我的乖徒儿拉入局中？”

老道士淡然道：“既然徐山主已然落剑圈禁此地，我耗费一两成修为又有何妨？”

说话间，老道士大袖一挥，由打其身上分出一股子澎湃灵气。灵气遇风化云，顷刻间便有无边阴云笼罩这方圆三万里。

老道士接着说道：“若是心疼，便带出爱徒吧。”

徐豢无奈道：“后辈如何自有他们的命数，你何必如此？半条命换一个答案，值得吗？”

老道士点点头：“很值得。”

顿了顿，道士已经重新摆好棋盘，他抬头看了看徐豢，轻声道：“真不打算把爱徒带出来？”

徐豢叹气道：“我要是把她拽出来，她怕是就不认我这个师傅喽，算了，不认就不认吧。”

……

猿背城中，冯谣直直将二人送出城这才作罢，城门税还是其帮着二人交的。

刘赤亭临走前问了一句，这黑猿国是不是都不能卖酒？

无人答复，倒是赵白鹿翻白眼不止。

刘赤亭瞪眼道：“没大没小的，跟我翻什么白眼？”

赵白鹿撇嘴道：“几年不见，你什么时候喜欢喝酒了？”

刘赤亭对此置若罔闻，心说我倒也不是多喜欢喝，就是不想再丢面子了。

其实出了猿背城再往前才是正儿八经到了黑猿国腹地，刘赤亭也曾觉得，这猿背城颇有天子守国门的意思。

刘赤亭忽然转头，轻声道：“想好了，不走？”

赵白鹿点点头，轻声道：“想好了。”

刘赤亭微微一笑，点头道：“那就没事儿了，这三万里江湖，咱们便走他一走，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但是，你要记清楚，以后见了李幼，绝对不能跟她提起这茬儿。”

赵白鹿眨了眨眼，点头不停。

刘赤亭忽然转头，轻声道：“出去后可以回一趟家的，赵爷爷不晓得去哪儿了，但是赵伯伯如今担任御史中丞，就在洛阳，很好找的。”

“啊？”

赵白鹿一脸疑惑，心说我不是说不走了吗？

结果一道白光从天而降，赵白鹿瞬间消失，刘赤亭只是对着天幕抱拳，笑道：“多谢前辈。”

下一刻，刘赤亭左看右看，挠着头自言自语：“怎么感觉少了点儿什么？”

云海之中，莫沉灀皱眉道：“徐山主不怕伤了我家公子神魂？”

徐豢摇头道：“放心，只是暂时锁了一部分记忆，待他出来之后就会恢复。”

老道士大手一挥，徐豢也好莫沉灀也罢，便再也瞧不见刘赤亭了。

这位红岩道长轻声道：“我不去插手，二位也别想暗自通风报信了，我们静待结果如何？”

现在的刘赤亭压根儿记不起赵白鹿来过，只记得是那冯谣送自个儿出了城。

他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离开，最起码得弄清楚一些事情才行。

再次入夜，刘赤亭寻了一处山涧布下一道阵法之后，将那柄剑横在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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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人沉声道：“走进这里之前，我的确没想过这么快去炼化你，我知道你是有灵仙兵，所以你自行选择即刻。”

将心神沉入人生山河盘坐于黄庭宫下方一处灵气池塘前，缓缓伸开手掌，一道剑光悄然落下，等刘赤亭睁眼之时，那灵气池塘上方已然漂浮着一柄长剑虚影。

与此同时，黄庭宫上空居然出现了一道极浅的月影。

池塘猛然一阵涟漪，有个凑凑合合只有一把剑的雏形的黑色剑胚自池塘蹿出，围着那柄长剑虚影转了几圈儿。

刘赤亭沉声道：“一山不容二虎？我才是这山头主事，给我退下。”

说着便抬起头，看着上空缓缓凝聚的剑气阴云，刘赤亭再次开口道：“你也一样，不管你前几任主人多厉害，现在我是你的主人。而且你要记清楚，不是我选的你，是你自作主张认我为主的。”

黄庭宫上空那道阴云依旧凝聚不散，好似非要与刘赤亭争一争。

少年人眉头微微一皱，起身抬头看向阴云，沉声道：“散！”

一字说出，那阴云轰然而散。

其实修成黄庭宫以来，刘赤亭压根儿没有好好走过自己这“城府”，如今虽然已经有一座黄庭宫，即便山河尚未开启也是能分出一粒心神在此行走的。可那道不知藏于何处的佛印，始终压着刘赤亭的心神，想要一道心神踏入黄庭宫，依旧是时机不到。

先前有些不易察觉的事情，其实刘赤亭早有感觉，所以才会觉得一时半会是出不去这个地方了。

心神退出，刘赤亭缓缓睁开眼睛，摩挲着手中长剑，轻声道：“你是孟园所赠，来历我也不知道，你说叫你什么好呢？”

剑通灵性，猛地脱手而出，变作一道白光于山涧之中飞速盘旋。

刘赤亭怎么瞧这剑，怎么觉得这就是个跑出家门的孩子，使劲儿撒欢儿。

溪水浅潭倒月影，那柄剑便一次次的钻入水中，想要水中追月一般。

数次下来，刘赤亭猛地抬头，天上月华净是不可察觉的有些异动。

刘赤亭心中大惊，这是捡到宝了？水中追月都可对天上月有丝丝影响，若是有朝一日能借月华出剑，那还了得？

刘赤亭挥手召回长剑，沉声道：“如此，便叫你捉月？”

长剑轰鸣不止，似乎是对这个名字极其满意。

猛然之间，洒落山涧的月光几如同被什么吸扯而来，一半钻入剑身，一半则是钻入刘赤亭眉心。

刘赤亭低头看去，只见那柄原本光如镜面的长剑，剑柄下方赫然出现古篆捉月二字，随后剑身开始缓缓显现一些古怪纹路，刘赤亭没见过，也看不懂。

刘赤亭微微一笑，开口道：“捉月，与我返回猿背城？”

长剑微微轰鸣，再次飞出，拖起刘赤亭便化作一道白光直往猿背城。

临近猿背城时，刘赤亭忽然瞧见下方一处村落有星星亮光，隐约有哭泣声音传来，刘赤亭便调转方向，缓缓落向村落。

落地之后，少年人眉头便没有一刻是舒展开的。

这临近一国京师的小村落，几乎家家户户都紧紧闭着大门，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摆放着一口棺材，且棺材皆是散发着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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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赤亭探视一周，发现这小村落除却有哭声传来的地方，剩余人皆是死绝。

虽然是小村落，但也是有着几户人家，可算上那个嚎啕大哭的孩子，拢共才有几人而已。

快步走去哭声那处，刘赤亭隔着门缝儿，瞧见了屋子里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蓬头垢面的，不住的摇晃着床上一位妇人，很显然，那位妇人已经死了。

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着，不住的喊着：“娘！你起来啊，我饿了。”

刘赤亭推开门户，缓步走进去，轻声道：“人已经死了，你叫不醒的。”

小女孩猛然转头，脸上一层厚厚污泥，独独泪水流过之处，有两条红润沟壑。

小女孩看见刘赤亭，立马转身护住那具女尸，如同一头凶兽，恶狠狠看向刘赤亭。

刘赤亭沉声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了？”

小女孩冷不丁从床上跳向刘赤亭，刘赤亭虽然躲过了，但总不能对一个小女孩出手，于是那小女孩便趁机抱住刘赤亭小腿一通狂咬。咬了半天见刘赤亭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小女孩便站起来跳着要挠刘赤亭的脸。可惜实在是个头儿太矮，够不着。

小女孩恶狠狠说道：“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没法子，刘赤亭只好挥手散发温和灵气，将这小女孩催睡。

之后想了又想，见床上妇人该是死去不久，魂魄尚未远去，便以灵气画出一道招魂符。

约莫过去一个时辰，刘赤亭将那妇人带出村落，小女孩自然也带着。

埋葬了妇人之后，刘赤亭背起小女孩打算离开，可走了几步又猛然顿足，转身阴沉着脸单手划出剑气，将村落中几口棺材尽数捣烂。

少年人脸色难看至极，冷声道：“死不足惜！”

……

次日清晨，猿背城外约么十里，有个身穿竹青长褂的少年人坐在个大石头上，生起一堆火正在烤鱼。一旁还躺着个衣衫褴褛，脏的都没人样儿的小女孩。

大概是饿久了，小女孩儿闻见鱼香，猛地坐起。压根儿没注意身旁刘赤亭，都顾不得烫，抓起鱼就要往嘴里塞。

刘赤亭一把抓住小女孩手腕，皱眉道：“想吃就去洗手洗脸，不然就别吃。”

小女孩儿哪儿会管你这个，一只手往刘赤亭脸上挠去，另一只手拼命去抓烤鱼。

刘赤亭当然也不惯着她，单手按住其脑袋，将其死死推开，另一只手自个儿拿起烤鱼，吃的津津有味。

可想而知，小女孩当然是撒泼打滚，哭嚎不止，把她会说的脏话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刘赤亭也不理他，自己吃鱼而已。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小女孩忽然转身去河边儿，也不哭也不闹了，自顾自掬水洗脸。

洗过脸后，刘赤亭看了看，这才让她去拿鱼吃鱼。

这丫头这会儿才像个丫头了。

一口气吃了三条鱼，刘赤亭还递过去了几张饼子，吃饱喝足之后，小姑娘敞着肚皮躺在大石头上。

也没有一句感谢的话，只是转头看着刘赤亭，开口道：“我娘呢？”

刘赤亭忽然有些失望，便只轻声道：“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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