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与星空

“是打枪。开始以为有人抢火车站，我当时也在猜，后来搞清楚了，其实也没啥。”爸爸倒了一杯水端着，语气平静地告诉了我们事情的原委。

下午车站上来了两个车皮的包谷，搬运工卸货的时候不小心弄破了一个麻袋，铁轨下、站台上零零星星撒了一些。附近的农民不知怎样传的，呼啦啦一下来了几十上百人，四处扒寻着掉在地上的包谷籽粒。人越来越多，有的站在了铁轨上。这时候有一列火车快进站了，站长喊哑了嗓子人们好像没听见。人命关天啊！站长急了，抓起一个保卫干部的枪，乒乒砰砰朝天放，枪一响，人们四下散了。爸爸讲到这里，看了我和妹妹一眼，道，“睡吧，时候不早了，明天小子还要上学。”

一说上学，我心里直咯噔。果不其然，妈妈又想起了她的金竹条条。

“睡觉？我们的宝贝儿子还没吃饭哩！”妈妈边说那边从抽屉里拿出了我的罐罐饭。

“咋回事？你问儿子去。我还是给他热饭去，脚板逃学，不能连累肚皮受过。”

“我不喜欢睡觉。”这是我向父母陈述的逃学理由。爸爸不解地看着我。

“还有，老师不许我们大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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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能是课堂纪律的要求吧，小子？”爸爸还是不清楚为啥。

“下课以后，在路上都不许。”

“奇怪，你没有撒谎吧？”

“更不准我们蹦蹦跳跳。他说，哪一个不听话就打断他的腿。”

“这和喜不喜欢睡觉有什么关系哩？”妈妈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总叫我们睡觉，一上课就得趴在桌上。天天睡觉，我不想睡，我睡不着。”

“究竟为哪样？！”爸爸站了起来。

“‘你们不是老叫唤饿得心慌吗？’”我捏紧鼻子，瓮声瓮气地学着那位老师说话的腔调，大声说：“睡吧，睡吧，睡着就不饿了，同学们。”

“他还说大声说话伤了精神，蹦蹦跳跳是糟蹋粮食哩！”我知道我不会挨揍了，一股脑儿将老师说过的话全倒了出来。

“唉，肚子是饿的还能睡得着？也真难为了那个当老师的！”妈妈叹了口气。

妹妹早睡熟了。吃了饭我也困了，哈欠不断。上床后，朦朦胧胧听到爸爸妈妈还在灯下说话，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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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哥……苏联卡脖子……自然灾害……群众……dzymzx……大家过紧日子……会好起来的……一定……

后来我就睡着了。

我们又要搬家了，这次要搬得远远的，一个陌生的地方，叫什么金盛县。

胡子伯伯来和我们告别，看得出他很伤心。

“学校下马了，”他说，“‘下马’就是不办了，国家有困难呗！”

“真舍不得离开学校，离开你和你的爸爸妈妈。”

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更，“上次你倒掉罐子里的水，挨了爸爸的批评，都怪我乱开玩笑……其实，吃大头稀饭是为了每顿多少节约一点粮食，节约出来的由铺州公社分给了那些害浮肿病最严重的。你们一家罐子里的水加得最多，校长说领导要带头嘛。”

末了，胡子伯伯握住我的手，一再嘱咐我要好好学习，认好多好多的字，以后别忘了给他写信。

再见了，胡子伯伯！再见了，铺州中学！

我们一家上了一辆黑鼻子的长途客车，朝山地的西南部驶去。这是1961年的伏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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