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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豪士歌

有情皆苦

“你竟然要为郁万贯那个狗贼偿命?”郁且狂的话瞬间激怒了木樱,“他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为之偿命?他为父不慈、为夫不仁,可谓不配为人父、为人夫,你为这样的人偿命,并非真正的孝道,只是愚孝而已。”

郁且狂无奈地笑了笑,答道:“我分得清什么是孝、什么是愚孝,这些年来他身为父亲的种种行为,我一直看在眼里,凡事也心知肚明。只是且狂一生向来只求问心无愧,他如何为人夫、为人父是他自己的事,如何为人子、为人兄、为人弟却是我所必须面对的。人生自古谁无死,且狂不求死得重于泰山,但求死时问心无愧。”

“郁相公扪心自问,或许真的无愧于心。但即便相公此刻引颈就戮又如何?你自己是问心无愧了,但贵府错综复杂的矛盾依旧难消,令兄令弟依旧会明争暗斗,令尊与他们依旧面和心不和,令嫂也依旧活得如同蝼蚁。相公也说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的确如此,死有什么难的?相公此时倒真的问心无愧了,然而九泉之下见他们如此争斗后,相公又该如何安心?”一旁的徐云怡突然开口说话了。

和郁且狂一样,徐云怡也因为郁且镛和郁且痕的言行而感到恶心。此时郁氏三兄弟的生死已只在木樱的一念之间,若郁万贯继续躲着不肯出来,他们兄弟三人中必有一人丧命。然而即便如此,郁万贯还是不肯出来,这也让徐云怡感受到了那个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的南京首富的虚伪与冷血。

徐云怡不愿郁且狂真的为那种冷血虚伪之人偿命,便对他说了那些话。

直到徐云怡开口说话后,木樱才注意到了她的存在。见她不过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却敢在一旁观看他人厮杀,脸上毫无惊恐之色。同时见她清冷孤傲的神情中带着丝丝不容亵渎的威严与高贵,木樱便猜到徐云怡一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

听了徐云怡的话后,郁且狂才感觉自己实在过于莽撞,以至于忘了安排身后之事,于是他便对郁且镛说道:“大哥,本来前辈从你和且痕之中选了一人为父亲偿命,也就是说你有一般的几率活不过今天。既然你还想多活几年,便由我来代你替父亲偿命吧。只是……”

听郁且狂亲口告诉自己愿意为父亲偿命后,郁且镛立马假惺惺地抢着说道:“这可怎么好意思!且狂懂事了,知道为父亲和大哥分忧了,也不枉父亲和大哥疼你一场。”

说完他还假惺惺地擦了擦眼泪,倒像是感到十分难过似的。

郁且狂冷冷地笑了笑,心想三十年来父亲何曾记得过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你巴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又何时心疼过我了?不过他不愿和郁且镛说这些,故而又恭敬地对他说道:“只是且狂有三件事,还请大哥务必答应,且今后一定要做到。”

想到郁且狂肯代自己而死,郁且镛心中的欣喜自然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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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知。这时别说三件事了,便是一百件、一万件,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再说了保命要紧,等郁且狂死后,当初答应他的事要不要做到,便要看郁且镛能否愿意“大发慈悲”了。

“第一,孝顺父亲,让他安度晚年。在我们兄弟三人中,父亲是最偏爱你的。单是为此,大哥便该知恩图报,让父亲有个幸福安稳的晚年。”郁且狂先说出了第一件事。

郁且镛立马笑着答应了下来,还保证今后一定好好孝顺郁万贯。然而嘴上虽然如此回答,他在心中却早已把郁万贯骂得狗血淋头。最后他又在心底暗暗想道:“老头子时日不多了,即便答应你郁且狂今后要好好孝顺他,奈何他也没有那个福气了。”

“第二,父亲百年之后,定然会把咱们郁府的所有家产都留给大哥。然而父亲已是南京首富,咱们郁府的家产也多到让人惊叹。只是金银钱财向来最易让人失去本心,变得六亲不认,大哥如此,且痕亦是如此。故而我要大哥答应我等父亲百年之后,将所继承的一半家产分给且痕。你们都是郁府的子孙,都应该平等地分得家产。”郁且狂又说了第二件事。

郁且痕没想到在这生死关头,郁且狂竟还记着自己,这让他感到十分意外,也多少有些感动。

郁且狂说的第二件事恰恰是最让郁且镛头疼的,他表面虽然懦弱,但向来以嫡子和长子自居,内心深处十分看不起庶出的郁且痕。加之因为郁万贯的偏袒,郁且镛也一直以为郁府的所有家产都该由他继承,丝毫不能让郁且痕染手。然而郁且痕心思缜密,要暗中除去他并非易事。也正是因此,郁且镛才感到头疼。

自古金钱、权力和美色最容易让人迷失,让人变得贪婪而狠毒,且永远也不会让人满足。即便富有如郁府,即便父亲已是南京首富,郁且镛还是不愿把继承得的钱财分给郁且痕。

心中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在生死关头,郁且镛还是笑着答应了郁且狂,他想反正不过口头答应而已,只要日后找个机会除了郁且痕,那郁府的所有家产还是会为他所有。

然而郁且镛可能永远也想不到郁且痕已先下手为强,吕姨娘送来的四十九个美女、四十九类媚药和四十九种金丹便是郁且痕给他的“慢性毒药”。这些“慢性毒药”便如同温水煮青蛙,会让郁且镛在舒适的环境中慢慢丧命。

“第三,善待大嫂。大嫂的确和我青梅竹马,可她最终还是选了大哥你为夫。成婚之前,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一项不少。最后大哥也是用八抬大轿将大嫂从烟雨楼接到了郁府,故而大嫂是你明媒正娶的发妻。大嫂善解人意、温柔贤淑,又做得一手好菜,对上侍奉公公、对下善待小叔,可谓不可多得的贤妻,还望大哥珍惜。”郁且狂继续说了第三件事。

郁且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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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郁且狂的第三件事竟然是关于严无珠的,因为年少时的特殊关系,自从严无珠嫁进郁府后,郁且狂便很少和她说话,甚至两人还会刻意躲着对方。此时郁且狂突然提起严无珠,倒还真让郁且镛感觉有些意外。

郁且镛心想果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郁且狂果然对严无珠旧情难忘,才会在临死之前要自己善待与她。

郁且镛只觉得郁且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却忘了郁且狂为何人之将死!

严无珠和郁且狂是青梅竹马,她又是郁且狂的初恋情人,若说郁且狂对她早已毫无感觉,连蠢笨无能的郁且镛都不会相信。然而严无珠毕竟早已为人之妇,这么多年过去了,郁且狂对她早已少了很多年少时的爱慕与真情。他对严无珠依旧还有感觉,但那种感觉不再是心动,不再是那些年相恋时的满眼欢喜与在乎,而是一种遗憾、一些惆怅、一丝尊重,以及一分思念。他不再幻想和严无珠有所交集,只是希望严无珠能平安喜乐。即便两人已形同陌路,郁且狂还是希望严无珠能过得开心。

错过了就错过了,不该再去打扰,这是郁且狂对严无珠的态度。然而毕竟她是郁且狂年少时的怦然心动,是郁且狂这些年的不甘和认命、思念与沉默,即便不再对严无珠有任何幻想,郁且狂还是希望她能在自己的世界里欣然欢喜。

想来但凡真心爱过之人,都会对曾经的初恋情人有这样的感觉:不愿再去打扰对方,却希望对方能过得快乐;不再对对方心心念念,但也很难完全遗忘;不再对对方有所幻想,只希望对方在自己的世界里翩然起舞。简单概之,便是惟愿安好吧。

即便心中不悦,郁且镛还是笑着应了下来,说自己一定会好好对待严无珠,让郁且狂不必担心。

等郁且镛答应后,郁且狂便转向了木樱,平静地说道:“动手吧,前辈!”

当郁且狂向郁且镛说那三件事时,木樱一直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听郁且狂说到了郁万贯,说到了郁且痕,也说到了严无珠。从郁且狂的话中,木樱对这个从未见过的侄子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在木樱看来,郁且狂很像当年的木樱,也有些像年少时的自己,于是她叹道:“都说有情皆苦,当年我和你娘如此,不曾想三十多年后你亦是如此。他们如此待你,你在临死之前却还放不下他们,何必呢?傻孩子,情深不寿,当年你娘便是太看重与你的母子情了,若是如我一般一碗堕胎药下肚,又何至于落得个难产而亡的下场?如今他人薄情至此,你却如此以德报怨,未免过傻。人生在世,情深不寿,父子也好、情人也罢,亦或友人、兄弟、姐妹,到头来不过都只是一场空而已,千万不太过看重与他们的情义,否则最终受伤的还将是你自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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