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相参录

月上柳梢，蝉鸣人静。

如今的苴元府是人人担惊受怕，晚上基本看不见行人走动。

河边客栈内，一群人都还在床边守候，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秘境之中一路走来，相互扶助。几人早就把陈和当成了真正的好友，如今他躺在床上，看上去十分虚弱，大伙心里都不好受。

“咦！你们看他的眼皮好像在跳，醒了嘿。”金万两指着陈和大声说道。

“我就是醒了，也被你这嗓门给震晕过去了。”陈和眨了眨眼，单手撑住床沿坐了起来。

“老远就听见声音了，小九儿，你确实该注意些，吵到别人休息就不好了。”宋含章左手提着一袋子水果，右手拉一袋子的点心，像个归来的老父亲一样。

“嗯！来得正好，我快饿死了，还得你心细啊。”陈和一边说道，一边跨起来夺过袋子，拿起一个大梨子，吧吧的，上下一嗑，两三口就没了。

“衙门的事怎么样了，怎么晚上才回来？”程凌霄走过来问道。“没事了，例行公事罢了，就是他们太拖沓了。”宋含章说道。接着拿出一小袋麻花糖，递给程凌霄。他记得程凌霄不喜甜食，只有这硬硬的麻花糖是个例外。

剩下的吃食很快就被瓜分掉，不到一刻，桌子上一片狼藉。稍作收拾后，众人便围坐一团，开始讲故事，噢——不对是商讨正事。

等到陈和将事情说完，众人反应不一。莫愁神色冷漠，看上去毫不在意。金万两是满眼的迷糊星，只有邢玄和程凌霄两人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这次的经过就是如此，那个姑娘的功法有些古怪。打起来明明是炼体的路子，却又夹杂着些许说不清的阴柔真元，我猜不出她的身份。不过那个小子的身份就很容易看出来了。”陈和留有空白地说道，便不再言语。

“很容易看出来？我咋看不出来呢？到底是什么呀，别打哑迷啊！”金万两左右看了看，喊到。

“陈和，有什么发现快说出来啊！别卖关子了。”莫愁也是疑惑不解。

“什么话都让我一人说了，那多没意思，聚在一起讨论，就是为了集思广益，大伙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这才好啊！”陈和正儿八经地说道。

“你们两个还没有正式踏入道门，不知道一些东西也很正常。有些事说起来可就长了，但既然遇上了也不得不说道说道。”邢玄接过来话头，讲道。

“那个穿着玄衣的少年很可能是法宗的弟子。没想到这事能让咱们碰到，他背后的人恐要惹出些大麻烦了。”邢玄微微叹道。

“这关系到一桩道门往事，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基本上有些辈分的弟子都知道这事。

“上古时期，我人族得天道眷顾，有古仙人创立修行之路，但是在一开始并不完善，不能流传开来。是以从上古至列国之时，虽然一直有仙人的传说却难见其实。

“直到后来，有两位大能出世，他们二人以天地为师，互称师兄弟。当时列国纷争，战乱连年。两人走遍九州大地，周览绝疑。又收集各国经史典籍，穷究天人之道。最终在名山大川得隐士指点，两人得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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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创立玄宗，写下道书三千，完善了整个修行体系，创立出基本的修行功法。毫不夸张地说，我们现在的修行体系是靠他一人奠基而成的。师弟创立法宗，整理三坟五典，制定出礼乐典章，保存上古时期的祭祀和礼乐制度。

“大开教化之门，广传弟子。甚至于连我们现在启蒙用的课本都是他老人家编写的，诺，我们离开秘境时，每人不是得了一本“仪礼”吗，这也是他写的。除此之外，我们如今修行的境界论也是他那里穿下来的。

“从此，他们被尊称为玄圣和法圣。修行者也才算是有了根基，他们的弟子在那时几乎遍布全天下，据传闻就连蛮族和妖族也有不少天才自称为他们的记名弟子。”邢玄讲完了这个耳熟能详的历史故事。

“这个谁不知道啊。这跟道门往事有什么关系？”金万两听得直打瞌睡，这个故事算是王朝私塾和学舍的开蒙教材。

“后来两宗并立，互相吸收对方的长处，接着就慢慢地合并，五宗于明帝四十七年相继开创，是现在的道门开端。”金万两一字不落地背道。

“要是这天下事真像书上写得那么容易，那还修什么道啊，回家写书去吧。”陈和哂笑道。

“在大乾创立之初，确实是两宗并存。开始时两宗互参互进，上以辅君治国，下以安民修道。可惜好景不长，在一开始，玄宗弟子主修性命之道，一心想超脱生死，求得大自在，大逍遥。故而显得有些与世无争，淡薄名利。而法宗弟子，却是一心想壮大人族，通过修行获取力量。为此，他们走了另外一条路子。大力精研术法，符箓，并且创造出出了大量的战斗类法术。总之，一个重道，一个重术。”陈和难得说了这么一长串没停下来。

“后面的事就很容易猜到了，在当时三族斗争激烈，自然是法宗更能适用大局。不过数十年间，法宗便成了人族的太阳。甚至连皇帝也要仰起鼻息。而玄宗，则是一直处于一个边缘地位。但他们也越来越贪婪，最后渐渐偏离本意，搞得百姓迷信鬼神，九州淫祀遍地。大乾国力也日趋衰弱。

“可是，在王朝的第六位帝王也就是殇帝时期，王朝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暴乱，殇帝很快退位，继而明帝继位，几乎一夜之间法宗高层的宗门全部消失。之后，便是玄宗与余下的法宗支脉合流，再后来就是你刚才背得那一段。至于当年的种种缘由，具体情形如何，恐怕连我师父他老人家都不一定知道。”陈和不知为何又一次想到了锦蓉城的那尊傀儡，想到了千机尊者和大剑师。

“可你们怎么就知道那个杀人犯是法宗弟子呢？金光咒这门咒法会的人也不少啊。”莫愁慢吞吞地说道。

“不一样。我们用的是金光咒，他们的是金光神咒。”宋含章清晰地解释道。

“一字之差，有区别吗？”金万两不以为然地反问道。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程凌霄直起身来，一步步走近，双目间迸发出寒冷如大渊般的气息，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凌霄姐，有—有—话，好好说。别这么吓人。”金万两惊觉汗毛竖起，毛穴顿开。明明是五月份的天，却有着十二月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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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

“凌霄，小孩子不懂事。别跟他一般见识。法宗这事儿，你最有发言权。你来给他普及一下知识。”陈和干咳几声，劝道。

听到陈和的声音，程凌霄别过头来瞥了一眼陈和，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妄动了怒气。随即寒气潜入体内。才道：“金光咒和金光神咒的区别，或者说道门和法宗修行的根本区别，不在法术本身而在于使用的方法。法宗的法术必须要有神，无神则无法术。所以他们的法术施用，多以神将神像幻化而成。此乃道藏所言：知其神之所以神。

道门法术，也有用神。但，用神只是手段，并非目的。即使不用神也可以施用法术。此乃：不知其神之所以神。一言以蔽之，道门修的是仙，法宗修的是神。”

“嗯——，说得很有道理。还是没听懂。”金万两上下嘴皮一拉，露出洁白的小虎牙，很诚实地回答道。

“你不是会数算吗？我问你，一除以三的商等于多少？”陈和化身老夫子，循循诱道。

“退位后，数字三无限循环。这可难不倒我。”

“那么这个商乘以三等于多少。”

“自然是退位后，数字九的无限循环。”

陈和当即一声大喝：“一除以三再乘以三自然还是一。”

金万两顿时痴了，掰开手指，数了数，才对着陈和一拜：“谢陈和师兄指教，小九定当牢记。”

陈和也不再多言。

“法宗已经沉寂了这么多年，如今突然现世，这背后定有缘由。我们必须要做好防范。如果他们只是单纯地出来逛逛是再好不过了。”陈和开着玩笑道。

“你有什么想法？”程凌霄看向陈和问道。

“我们兵分两路，我和莫愁一起去汉元府追查他们的踪迹。含章你和凌霄暂时回到各自宗门查找关于法宗的消息。毕竟论典籍善本，没谁比得上太虚观。

“论跟法宗打交道，天剑山庄在三百多年前跟他们在荆州打过一场硬仗。刚好这里也有水路可以直达荆州，明日一早我们便各自出发吧。这回的事马虎不得。”陈和答道。

“我说，你是不是把我们俩给漏了啊！”金万两指着邢玄和他自己说道。

“没忘了你。麻烦你了，送他回家。然后通知自己战天门做好防范。”陈和说道。邢玄颔首同意。

金万两一听就想抗议，结果所有人都没搭理他。陈和说着便拿出了自己的玉职—那一颗核桃。其余三人也拿出来各自的玉箓：宋含章是腰间的玉石，程凌霄是额间的水晶玉坠，邢玄则是一枚玄色小盾牌。

箓和职既是身份证明也是法器，更是拿来联络的工具，其效用比陈和的八卦镜强太多了。

众人在玉中镌刻出各自的真元气纹，这就代表着四人已经是一个小团体了。只有愿意深交的道友才会留下各自的气纹。

把金万两按回房间后，几人就各自回到自己房中，闭门休息。

所有的门都关上了，灯火熄灭了。一场疾风暴雨即将在夜晚降临，然后它会在晨间止住。可还有一场风雨何时会来，何时会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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