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相参录

天空泛起一片鱼肚白，小河里的鱼儿也才刚浮出头来吐泡泡。空气有些冷，有些湿。

在汉元府的郊区处有一座荒山，山上有座道观是专门接待过往旅客的，这里也是太虚观的分观。像这样的分观，每一州有那么几个。

这种时刻，最适合在屋里睡觉。尤其是对一些没有职业的闲人，比如陈和和宋含章。可现在，他们却一点也不闲。

一座小庭院里，靠墙边栽了棵翠绿的枇杷树，分了两个叉，上面长满了金灿灿的果子。果味飘香，夹着阵阵水汽透洒在树下。然而陈和却感到一阵口苦舌燥，他正在焦急地踱步，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慌过，一双大大的眸子竟也不再清亮了，甚至于染上丝丝血红。

“支”！宋含章从房间里出来了。“怎么样了！楚江的伤势如何？”陈和跨步走向宋含章问道。

“放心吧！暂时没什么大碍了。他的运气很好，我为他疗伤的时候发现他体内有一股真元凝而不散，又十分贴合他的身体。想必是在突破的关键时刻被震晕了。我已经帮他疏通了真元，等他醒过来后，定能再进一步。”宋含章轻声说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陈和终于松了一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你从昨日醒过来后便魂不守舍的，昨天晚上更是一宿没睡去调查消息。陈和，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有什么事情，我相信我可以帮你的。”宋含章问道。

“你知道我在昏迷时看到了什么吗？我看到了有一队人闯进了刘府，看到了师叔他被断了一条手，还看到了……还看到王锋亲手杀了自己的同门。”陈和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我多么希望自己看到的都是假的，可我仔细检查了他们三个的尸体，确实是王锋的兵器所杀。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太巧合了。就好像是上天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一样。如果我……”陈和突然吼道。

“没有那么多如果。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到这些东西的，但是这世上没有人能够预知命运。就连我师父，也做不到。只会说如果的陈和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陈和，因为他是个聪明人，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悔恨之中。”宋含章盯着陈和的眼睛说道。

“你说的对。我刚才是有些蠢。现在聪明点了。”陈和抿嘴笑道。

过了片刻，“我找了好几家人，都是我师叔的客人。昨天来的人是天刑卫，领头的是南镇司统领—林言。”

“难怪了。”宋含章明悟道，“我昨日在门前感应到了一股阴冷的火气。该是……”

“幽冥殿的五行建狱术。”陈和也了然了。当年天刑卫初创，大部分人马曾前往幽冥殿拜师学艺。如今他们所学的功法，法术都透着一股子的刑杀之气，便是继承幽冥殿镇杀鬼神的路子。

“林家一门世代为官，历经三朝而不衰。林言的祖父官至丞相，被追赠太傅。其父兄更是镇守边镇的大将。林言虽是女子却少有大志，十六岁时游历边关，献上一卷边防图册。进了天行卫后，更是屡立奇功，深受陛下器重，不过三四年的光景就做上了统领。也难怪昨日没有人敢留下来帮忙了。不过，天行卫办案一般只针对官员或是一些宗室，为何这次会找到你师叔的头上。”

“玉剑门的言念先生告诉我，师叔临走前叫他赶紧去转移被他安置的流失修行者。我师叔收留他们被发现了，所以要依法治他的罪。简直是笑话。”

“那些修行者本就是因为王朝前行的牺牲品，我师叔帮忙安置，还为他们解决出路竟还有罪吗？

“说什么逃兵，真是荒谬！可曾见有那个官员发过告示，可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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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有那家官兵抓过他们。即使是有违律法，南镇司只有劝责，临时逮捕之权，应该交与北镇司审问。她不该杀我师叔，更无权杀我师叔。这个仇，我记下了。”陈和脸上挂了朱，粗呼着气道。

“你是想挑战朝廷的威严吗。天刑卫是皇帝的匕首。依照如今的律法，你不可能报仇。”宋含章抢进一步，道。

“朝廷有朝廷的法度，道门亦有道门的规矩。天刑卫也算是幽冥殿的支脉，她用五宗的法术杀了五宗的弟子。我身为剑阁首席，自当向她讨个说法。”陈和寸步不让。

“天行卫里能人众多，林言能当上统领绝非等闲。从现场的痕迹和余气来看，你师叔已入虚境。即使是有属下帮忙，林言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你现在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宋含章急忙劝道。

“你放心，我不会去硬碰硬的。我觉得这件事背后一定有鬼，她没有好的理由杀我师叔。这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这只是一场棋局的开局。”陈和说道。

“如果真的如你所言，我一定会帮你。我父亲也快回来了，他身为丞相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莫要让尸虫钻了脑。”宋含章承诺道。

陈和心知他是在暗示自己昨日的异样，身为修士，那副模样确实让人心有戚戚。

“我以前一直觉着，一个人独来独往，栖风饮露是最逍遥自在的。可现在我发觉，其实有个朋友也挺好的。”陈和展了展眼睛，笑道。

“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不会疲惫的人。无论是再困难，再危险，你的眼睛里总是闪着光。可现在我发现，你也是会疲惫的。”宋含章也笑了。两个青年在这朝阳初升之际，相视而笑。

几个时辰后，在帝都的太子府内，也有两个人在谈论着相同的事情。

“噢！父皇居然发了这么大的火，把殿前的桌子都给掀了。看来这次的事情确实让他脸上无光啊！”太子沏着一壶龙井茶慢慢地说道。他今日穿了件玄色常服，衣服前后纹了条方龙。

“御史台那群蠢货自己不识事务，一个劲地劝着陛下查处林统领，满嘴都是些冠冕之言。天刑卫是陛下的利刃，怎容得他人质疑。况且这事从法理上说是没问题的，那刘怀德自己抗命才被就地正法。而且林统领还及时疏散百姓，这更是没话说。如今陛下已经下旨，命汉元府立刻清理逃兵。还让岳东楼派负责在汉元府试点加税，如此一来，殿下的大计可成了。”伍先生坐在太子的旁边，佝偻着肩膀。

“不，这把火还不够旺。最迟明日晚，宋璟就会抵达城门。现在这副局面，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小小的闹剧罢了。我们要让这场闹剧变成一场大戏，一场让他左右为难的大戏！”说着便将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小口

“殿下既然这么说，定然成竹在胸了。”伍先生断定道。

“知我者，伍思远也！不错，汉元府那边我已经暗中下了令，让他们稍微‘粗鲁’一些。当然最关键的还是这群城里修士太慌了，这人一慌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就算脚下的有个大坑，他也会踩进去。”太子嘲笑道。

“这次跳进坑里的人，只怕不少啊！”伍思远冷笑道。

你一言，我一语。在言语的传递中，真实的机器开始工作了。

朝廷的效率是可怕的。朝议结束是在卯时末，半个时辰未到，离帝都五百里外的汉元府便开始了所谓的整理运动。

首当其冲的便是汉元府三大宗门之首的玉剑门。一座白色的的山峰上，一队官兵正在搜查所谓的逃兵。原本安宁祥和的地方被一阵阵的破碎声打破。弟子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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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舍经不起轻轻一踹，大堂里的瓷器也经不起无意的碰撞。

“这位大人，里面是我玉剑门的祠堂，是专门供奉历代掌门的地方啊！这里面是不可能藏人的。你们何必苦苦相逼呀！”言念低声求道。只见这位往日的儒雅君子，变得慌乱无比，显得十分难堪。

“少废话！这次上头可是命我们严查，我管你这是什么地方，就算是你家祖坟我也要扒拉了！再敢说话，那刘怀德就是你们的榜样。”一个领头的黑大个呵斥道。

言念眼睛一抖，以极快的手法放了一锭金子在这位领队的手中。

“虽说上面打了招呼，但你们这里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好查的。来两个人，在门口晃两圈就行了。”当他离开玉剑门的时候，是很神气的。

不是因为金子，而是因为他在临走前摸了一把小道姑的脸，挺滑顺的。他自觉自己今日是大振了朝廷的威严，只怪那小道姑长得太妖艳，险些乱了他心智，坏了他的形象。好在自己坚定，只是摸了一下她的脸。

这样的情形将在汉元府的大小宗门，以及有关的商户里面不断上演。没有人会想到，平日里神气的修士会沦落到这般地步。不过也有很多人看得开，又没被打被杀，欺负人的都是莽夫，挨宰的才是真君子，有风度。你看这些修士，没了精舍不还是一样有仙气吗？

申时整，一队队的人正排队等着过城门。一行百人，最迟不过半个时辰便过去了。不过今天，却堵住了。因为有人被拦住了。

“我说你们不能这么不讲理啊！今天上午还好好的，我隔壁那家你们都让过了。凭什么到了我不行啊！”说话的人方脸，方鼻子，方脑袋，总之是个大方块中年人。

“你在这儿吼地再大声也没用。上午是命令还没传到，让人钻了空子。如今，由府台大人亲自下令的文书，那个不怕死的敢放你们出城。只要是汉元府的修士，还有商会的商人一律不准出城，直到命令撤销。”说话的是个身材魁梧的黄脸男人，他是这城门的头，站在那里，陶俑一般。

那大方块还想争执一番，却不料有一个兵士直接一脚踢翻他的牛车。

卟哒！几大箱的银子，全部洒落在四周。财帛动人心，几乎在这些银钱掉落的一刹那就有人捡了起来，然后溜之大吉。更多的是一群人挤在一起哄抢。“不准碰，那是我的钱。你们不准碰，不准！”任凭他把嗓子扯破，也无济于事。

最后他的两位同伴忍不住了。两人都是青年，二十出头。两人一左一右，三两下就把这群人给赶跑了不过，有一个老头被他们扔的有点远。只见那个老头大叫一声，然后倒地不起。

“你们两个身为修士，竟敢滥用武力。当街行凶，给我拿下他们。”黄脸男刚说完。

一根羽箭疾驰而来，噗噗噗！这是一根会拐弯的箭，扎穿了几颗糖葫芦。山楂子混着糖浆，不成样子，只散着一股子腥味

只见城门上站着一排玄甲士兵，“圣上有旨，在汉元府清查逃兵，有谁敢扰乱旨意，就地格杀！”这声音很大，很冷。

慌乱与恐惧弥漫在汉元府所有的修士之中，整座汉元府变成了一座牢房，进的来出不去。一日之内，就有数名修士被杀。

大小商户都有不少官兵进出，进去两手空空，出来则是一箱箱的东西，器具，就连一些修士闭关坐的蒲团都给牵了出来。

汉元府的商会基本瓦解了，因为各个宗门的商队都承担不起，这么重的赋税。当慌乱与恐惧到达极致后，迎来的将会是无止境的混乱。此乃人心惟危，天性使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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