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缩文明

九龙阁所在的月海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长达十四天的极夜尚未结束，穹顶在宇宙的星辉下反射出令人不安的寒芒。

客乘航空器穿过数道穹顶后，明亮的光就从窗户中透进，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

这次阿瑞尔降落的地方不再是嘲风区，而是山海关所在的赑屃区。

和嘲风区不同，赑屃区的人流量少了很多，大多数还都是九龙阁的常驻民。

“到了。”妃也看着窗外熟悉的高楼大厦，不免有些怀念，“有人说，最能代表九龙阁的城市，除了终池之外，就是赑屃区。”

“为什么这么说？”阿瑞尔好奇地问道，“我看伊顿终端中的描述，明明是螭吻区的建筑风格更具有九龙阁特色吧？”

“与建筑风格无关，我说的是人文。”

妃也摇摇头，拉紧妃灵的小手，免得小丫头走丢。

“虽然只是传闻，但大家都说，会长赑屃追求的是【中庸】之道，中正庸和，不偏不倚，这也让很多其他月球基地的人难以适应赑屃区的规章制度。”

“真是难懂……”

阿瑞尔耸耸肩，眼看舱门已经打开了，他下意识地按住藏在怀里的折扇，率先走了出去。

这里的高楼比嘲风区的更加高大，甚至有一些超过五百米的大厦，这让穹顶不再是完美的半球形，而是向赑屃区的方向稍稍隆起。

走出机场，油柏路顺着视野正中延伸向高楼之间，抬头望去，便能看到高楼墙体上闪烁的虚拟投影。

那些投影大多是播报一些新闻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今天菜价是涨是跌，昨天有谁偷东西被抓了……

最奇怪的当属一条《涉世未深大龄美少女相亲现场直击：多金温柔男为何惨遭暴揍？人性扭曲？道德败坏？》。

“见鬼，他们把新闻标题起这么长，就不怕楼不够高吗？”阿瑞尔忍不住笑道。

“抱歉……我没觉得哪里中庸了，甚至还觉得有些浮夸。”

赛琳娜扶额，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抱歉，打搅一下。”

几个人正说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便走过来，这人穿着便衣，相貌平平，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没认错的话……您是阿瑞尔阿爷吧？”

“嗯？”阿瑞尔已经习惯了这个奇怪的称呼，“是我，你是……烛阴会的？”

男人笑笑，拱手作揖：“正是，小人龚津奉巢主之命，给您送些见面礼。”

自称龚津的男人伸出手，拿出一个长条状的盒子和一个巴掌大的香囊来。

阿瑞尔狐疑地接过，小声问道：“巢主？”

“啊，小人唐突了。”龚津愧疚地笑笑，解释道，“赑屃区乃是六东家所管辖之地，江三三爷之于嘲风，正如六东家之于赑屃，而诸位东家的正式职称是【巢主】。”

阿瑞尔恍然大悟，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江三会把他们住的“民宿”叫做巢。

他把礼盒拆开来，把里面擀面杖似的东西握在手中，轻轻旋拧顶端的蛇头，这东西便忽然伸长，齿扣依次咬合固定，变成一根手杖。

手杖通体乌黑，看上去像是一天盘绕而上的黑蛇，手握处是一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蛇头，看上去还算简约。

“三爷已然提前知会各区巢主，一番商议后，正是聘请阿爷您担任烛阴会客卿……”龚津说着，连忙摆摆手，“不过请您放心，您不需要做任何事，这个身份只是便于行事罢了。若是有哪方肖小斗胆犯上，您出示此物便可展露身份。”

“我明白了，多谢。”阿瑞尔面无表情地把手杖收好，随后提了提那个香囊，“这是……？”

龚津顿了一下，刻意看了梅蒂一眼，扬声说道：“这个……是六东家的随赠小礼，听闻赛奶奶端庄淑正，特送香囊以清神冥正。”

“这样啊，多谢了。”

阿瑞尔微笑着，把香囊放在赛琳娜手中，随后从口袋里也掏出一个小袋子。

“这里面有些地表产的珠宝，麻烦你回赠六东家。”说着，他掏出一颗红玛瑙，另外放在龚津手心里，“这个是送给你的，特意在这里等我们，太感谢你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龚津受宠若惊地后退半步，只好躬身作揖，“小人厚颜收下了，祝您在九龙阁……武运隆昌。”

龚津说完客套话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烛阴会的人可不能站在光底下太久，会融化的。

直到确认龚津不会再折回后，阿瑞尔才收敛了笑脸：“赛琳娜，检查一下香囊和手杖。”

“啊……是。”赛琳娜刚把香囊收好，她还蛮喜欢这个精致的小玩意儿的。

片刻后，赛琳娜皱起眉，不安地说道：“阿瑞尔先生，香囊没有问题，但……这根手杖一直在发送定位信号，和终端直接相连，没法定位到接收者。”

“呵，监视器吗。”阿瑞尔冷笑一声，随手把手杖揣进了背包里。

看来这赑屃区，也不太欢迎他这种外来者啊。

爷也好，东家也好，巢主也好，本质上都不过是一些性格恶劣的掌权者罢了。

待在九龙阁这两年，一定要想办法把烛阴会彻底摸清楚！

有着手杖也好，就当是……撬开烛阴会大门的撬棍吧。

不过，这香囊……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队长，山海关在催我们了。”妃也忽然说道。

“嗯，我们先过去吧……”阿瑞尔回过神来，迈进了油柏路上，“还有，叫我名字就好，队长听起来怪怪的。”

…………

8月25日，15:10，嘲风区健康西路。

看似灯红酒绿的夜总会地下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暗室，干燥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甜的气味，令人不安的温热在手底悄然蔓延。

身姿曼妙的女孩被电子镣铐死死捆绑，两个彪头大汉坐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女孩身边濒死的男人。

“三爷的地盘儿你也敢这么玩儿？”

壮汉抬起脚尖，踢了踢男人胸口上的匕首，忍不住冷笑一声。

“你当人贩子，我们管不着，但这个月拐卖的女人已经到定额了——别跟我说你小子不知道这回事儿！妈的逼老子黑吃黑……”

“我、我不是……”男人哀嚎起来，膝盖摩擦过地面上的白色血液，跪爬到壮汉脚边，“这女的……不对！这孩子，对……孩子！她还是个孩子，这个月孩子的拐卖数量还没到阈值吧？”

“去你妈的！搁我这儿玩大家来找茬呢？”另一位壮汉一脚踢在男人的下巴上，随后坏笑着看向女人的胸脯，“让我看看这小丫头成年没有……”

“找死呢？”前一位壮汉赶忙拦住了他，恶狠狠地瞪大眼睛，“这要是让三爷知道，咱俩脑袋都得搬家！给我憋着！下个月再说！”

“啧。”

就在他们争吵的时候，女孩忽然沉沉地叹了口气，像是看腻了这场无聊的闹剧。

第二个想轻侮女孩的壮汉眉头一挑，冷冷地看过去：“怎么着臭丫头，有意见？知道老子是谁吗！”

女孩的双手被绑在身后，她靠墙坐着，可爱的脸蛋微微侧过去，露出一个轻蔑的嗤笑：“谁啊？”

“健康西路二把手！高华！这我大哥高三！”高华搓搓手，挪动脚步走到女孩面前，“你乖乖听话，不然我就宰了……”

话音未落，女孩突然暴起，手腕脚腕上的镣铐骤然崩断。

小臂上的合金表皮忽然弹开，短刀反手紧握，寒芒一闪便轻而易举地割断了高华的脖颈。

脚步挪动，避开喷溅而出的白色血液，随后高抬腿，狠狠地踩在人贩子胸口的匕首上，让刀刃彻底贯穿恶人的心脏。

高三一瞪眼，第一时间掏出手枪，一声巨响，子弹飙射而出！

女孩探出手，指尖轻颤，某种诡谲的力量忽然荡漾开，子弹旋即偏离了轨道，环绕女孩一周，居然调头命中了高三的右手。

序力，【非常道】。

高三疼得全身发颤，眼前一黑，再清楚过来的时候，短刀已经抵在他的额头了。

“啧，果然和传闻一样，高华比高三更不是东西，你们这种级别的小人物还要让我弄脏手，真是坏心情。”

“女孩”撩开发髻，捋顺到耳后，露出那张冷傲的脸庞。

“你就是高三？”

“是、是……你是，进化者？”高三看清了“女孩”脖颈上的收束装置，不由得浑身发冷，“你是道上的？”

“别废话，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

“女孩”翻了个白眼，把短刀刺进高三的皮肤纤维里。

高三的身体颤抖起来，连忙哼哼几声——

普通义体人绝不可能战胜进化者，真是受够了，为什么世界上还会有这种怪胎？

“郭崇德托你给江三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

“回答我！”

“呃……说了三爷会杀了我的。”

“你不说我现在就杀了……啧，别让我说这么老套的台词！三，二……”

“好好好我说！郭崇德只是让我传话！【刻托确认死亡。威廉·配第确认出现在亚洲地表基地。已查明独眼巨人遗址具体方位。阿瑞尔已前往山海关进行为期两年的进化者培训。】我就知道这些！我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谁！你可以放了……”

话音未落，短刀便忽然捅进高三的钯脑中，轻轻一绞，高三的瞳孔便涣散开了。

“女孩”站直身体，柳眉紧蹙——

阿瑞尔？他怎么还敢来九龙阁？

“副会长？”

队员的声音忽然从通信频道中传来，惊醒了沉思的叶晞。

他叹了口气，轻声回复道：“我这里都解决了，任务完成……立刻和会长助理取得联系，我现在就要见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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