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托普斯的烦恼
托普斯最近很苦恼。
原因之一是最近的研究陷入了瓶颈，原因之二是卡勒罗斯教室多了一个新学徒。
套着最小号的学徒长袍，袖口总是脏兮兮的，有一双蓝色的漂亮眼睛，笑容轻浮和积淀悠久的卡勒罗斯教室格格不入的女性学徒。
她自称诗寇蒂，研究方向是彗星与重力。
与轻浮的外表相反，这个女孩在课堂上的表现堪称完美。思考、记录、提问，她就像是在魔法之道中沉浸了数十年，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当前魔法的原型和特点。
按她的话说就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被砸得多了……不是，看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有传言说她和学院有名的才女瑟濂关系非比寻常，其入学手续就是瑟濂一手包办。这不免引人浮想联翩，她们是好友？姐妹？母女？还是不伦的爱恋关系？
很遗憾瑟濂平日总是避着她走，学徒们也无从得知更多的信息。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她能继续深造，假以时日，卡勒罗斯教室也许会走出第二个“魔女”——这也是瑟濂当年的诸多荣誉之一，只有表现出众，探索之路受到肯定的女性魔法学徒才会获得的称呼。
唯一的问题是——
诗寇蒂小姐到现在也没有学会一个魔法。
连最基础的辉石魔砾也放不出来，即使在学院沦为笑柄的亚人女王杖——过去用来怀柔亚人们的，以亚人的智力都足以驱使的法杖——在她手上也只是一根铁棍。
可惜了，众人的叹息中隐含着复杂的情绪。
这家伙是废石啊。
和托普斯一样，完全没有施展魔法的才能。
虽然其本人完全没有伤感的意思，还尽说些听不懂的怪话，“力敏战士智力9不是很正常吗？给我一把刀我能从王城砍上雪山，可恶要不是现在不给加点洗点……”教室里顿时响起了欢快的笑声。
谈笑归谈笑，学徒们没一个敢当面嘲笑她的。毕竟诗寇蒂小姐冲进校舍广场狠揍一顿红狼的时候大伙可都看着呢，实践课的指导教授也证实了辉石头罩挨不住力敏战士当头一法杖。
这家伙作为战士的实力有目共识，但是你丫这么猛了为什么不加入杜鹃骑士团啊，非要跑过来霍霍魔法？
最麻烦的是，教室本没有固定座位，但是诗寇蒂每天都会坐在托普斯旁边。
“坐你边上感觉教室都敞亮了许多，就像多点了一盏烛灯……”
托普斯怀疑她在影射什么，但是他没有证据。
直到教室里开始流传“双贤废石”的笑话，越来越多的人对着他俩指指点点之后，托普斯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
————
“诗寇蒂小姐，你为什么想学习魔法？”托普斯在学舍的露台叫住诗寇蒂，“像你这样强大的战士……为什么会满足于当一个魔法学徒？”
诗寇蒂歪脑袋抓了抓头发，“因为魔法很酷？”
“……只是这样吗？”
“一把长刀砍天下总会腻的嘛，唉，我偶尔也想当个帅气的法爷啊……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诗寇蒂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只是眼中多了一丝怀念，“你还是这么喜欢较真。”
托普斯摸了把鼻子，这份古怪的熟稔让他多少有些不自在。毕竟他们才刚认识一星期。
“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我留在这里的真正原因吧。”诗寇蒂突然压低嗓音。
托普斯咽了口唾沫，在诗寇蒂的授意下把耳朵伸过去。
诗寇蒂清了清嗓子，在他耳边声情并茂地开始朗诵：“我留在这里，当然是为了我最爱的瑟濂老师啊！只要能见到老师，不管做什么我都愿意！啊，老师充满智慧的嗓音，老师坚硬又不失圆润的头套，老师长袍下欲盖弥彰的胴体……”
托普斯的表情僵硬的活像一只辉石头套。
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抛出这个愚蠢的问题。
这家伙根本就不算什么废石。
她只是已经蠢到无可救药了。
————
送走了满肚子苦涩的托普斯，诗寇蒂倚着露台的栏杆远眺。
利耶尼亚的雾气恒久不散，学院随处可见的高耸塔尖如剑如指，竭力伸向天空。然而天穹之上，新月晦隐，星辰黯淡。
快了。快了。
她在等待一场战争。
一场瓦解所有秩序的战争。
也是一场带来全新可能的战争。
不过在此之前，也许她应该和黑刀阴谋之夜的主使、可以说以一己之力开启了破碎时代的卡利亚王室末代公主——“魔女”菈妮见个面。
————
夜。
大书库。
以“满月”成名的卡利亚末代女王怀抱琥珀卵，轻轻哼唱已经重复千百遍的儿歌。
她可爱的孩子们环绕着她，没有任何偏差的姣好面容映着月光，不知忧虑地笑着，唱着：
“依偎吧、安睡吧……”
“蜷曲母亲的琥珀里……”
“安睡吧、诞生吧……”
“降生母亲的黑夜里……”
……
诗寇蒂走进大书库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诡异的一幕。
自从蕾娜菈——学院曾经的统治者，也是卡利亚王室的满月女王被转移至大书库后，这里就被划为了禁区。
有人说女王因为被拉达冈抛弃而崩溃了。
有人说学院终于决定反抗王室夺回星空的权柄。
也有人说女王研究出了不容于世的秘术，因此遭到软禁……那是可以弥补一切缺陷，让人得以重新诞生的法术……
蕾娜菈睁开眼睛，金光在眼底流淌。她看着诗寇蒂，脸上闪烁着母性的光辉。
“你也想要再一次诞生吗？”蕾娜菈说。
穿着学徒长袍的女孩们围上来，好奇地打量同样衣着打扮的诗寇蒂。
“那是谁？会是谁？”
“是妈妈的孩子，会变成妈妈的孩子。”
“所以我们是朋友。对，是朋友。”
重复的声线在空中交织，穿插着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这里的每一个女孩都漂亮到接近完美，几乎分不清区别。
诗寇蒂避开那些伸上来的手，“不了不了……下次一定。”
缺少大卢恩的“重新诞生”并不完整，她们脆弱，而且短命，不得不周而复始地经历着这循环，最后开始对此产生成瘾性。如入夜沉睡，昼出转醒般自然──她们一遍遍诞生，逐渐淡忘一切。
“伯母我找菈妮，菈妮在吗？”诗寇蒂左右环顾。
蕾娜菈的神情恍惚起来，“……啊，菈妮，我可爱的女儿啊。”她温柔地抚摸怀里的琥珀卵，“她不在这里。她要迈向属于自己的黑夜。”
“我能和菈妮说几句话吗？”
“菈妮……我的乖孩子，你们去哪里了呢？”蕾娜菈抱着琥珀卵轻声说，她眼中的最后一丝清明也散去，“不要玩捉迷藏了，快点出来吧。不用怕黑唷……”
看起来已经完全没法交流了。
“不应该啊……”诗寇蒂皱眉。上个世界线她可是亲耳听到菈妮的声音响起，然后被母女双打淦爆了。
看来得换个路数了。
“伯母再见，有空我再来找你聊天。”诗寇蒂挥挥手离开大书库。她还得在楼下的卡利亚骑士发现自己失职之前赶回去。
蕾娜菈依然保持着温和平静的笑容，年幼初生的学徒们唱起歌谣，大书库再次沉浸在永恒的欢愉之中。
其中一个学徒抱着烛台呆呆地看着诗寇蒂的背影，她眼中的金色突然被辉石般的蓝绿色侵染，只是一瞬，金色又回到了她的眼底。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学徒微笑着转身，汇入同伴们的合唱。
“依偎吧、安睡吧……”
“蜷曲母亲的琥珀里……”
“安睡吧、诞生吧……”
“降生母亲的黑夜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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