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霁月心

目光交接之地，空留得暮雪深山，沟壑间只流荡着金属交织的清脆之声，呼啸而过的，大约便是内力迸发的气浪。

的确是持续了许久，谷中的声形渐弱，一米熹微爬上了脸颊，为终年积雪的峰顶添了几分温度。

“如果这就是你的答案……我本不会再组拦……”一袭青衣似得下定决心，稍稍扬起剑尖，抵上了另一人的咽喉。

“求道不同，无需多言。”如今却没有天真与寡断，此人眼里余下的只有信念与决绝，向死而生一般——终于散尽预热。

青衣眸子里闪烁着的星云，一点点沉寂下来，一齐冻住的——还有她兼济黎民的仁心。

许是天气太冷了吧……不，的确是太冷了。

青衣拭去剑上温热的血渍，却拭不去眼里白晶晶的泪，泪珠滴在倒地之人的脸颊上，青衣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把脸埋进臂弯里。

日居偏南，青衣抚摸着红肿的眼眶，从墓前起身，只留下一句：

“等我……”

雪停了，端的起天意使然，峰顶却再没了声息，日居月诸，余下的只是一座孤冢。

……

……

碧玺连城般的海浪晶莹莹的，抚慰着包容万象的沙滩，倾诉着自己内心的深情。

海上的风走走停停，精灵地在世界旅行着，遇到渔村里的妇孺便停下步子来俢嬉。

海天共济之时，方过总角的孩子推开了木门，吱吱呀呀的声响率先打破屋内的宁静：

“起风了！”

床榻之间的少女终究还是与周公送别，揉搓着惺忪的睡眼：

“吵什么……周兄，棋还没下完呢……”

“呜，薇姊姊又睡懵了，怎么总是这样……”

“啊……周兄你怎么走了……”

“唉，说你什么好，快醒醒，今天可是王二狗大侠回村子的日子，大家已经在为迎接王二狗大侠做准备了，没想到薇姊姊你还是睡过了头……”少年轻扶额角，淡淡的叹了口气，少女经这一折腾逐渐转醒：

“唔噫，惨惨惨，让我忘的干干净净了……”少女一手翻找着簪子，另一手匆匆理起花黄来，却无意碰掉了香盒，落在脚上。

“啊疼疼疼，怎么会碰到它的啊……”

少年的眼神此时也从微嗔转为怜悯：

“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毛毛躁躁的习惯啊……”

日上三竿之时，终于忙完了准备工作的少女趁人一个不留神，松鼠般抖了抖身子，便钻入林子里——偷懒去了。

也许是生性纯良，林中如鸣佩环之音，草本清心之息，沉香古韵之亭，禽兽、鱼虫，无不引人作乐。这大约便是少女心之所向。与世人而言，不过是寻常的山野之地；对少女而言，此间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只有在这里，她约莫才可以平心静气。日头正好端端地覆盖在身上，森林中的少女只觉周身暖而不躁，很快便又找周公对上了弈，不同的是，这次并没有入梦，少女的脑海中只依稀回响着一句话：

“你可曾后悔吗”……

是了，这句话曾不止一次出现在她的梦里，与其类同的，还有一首不明所以的诗词，少女本人也不知其意，只得作为一个秘密埋在心底。

再次睁开眼，少女只见到日头落了，心生不妙，回村只有死一般的寂静，怪哉至极之处，确是村中再无二人，少女的双腿微微颤抖着，壮了胆子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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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搜寻，终于在箩筐下找到了白天的少年——“李小虎”

“薇……薇姊姊……村子里的大家……都……”少年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情感，把日间的遭遇向少女和盘托出，泪水也不争气地从眼眶淌出来，火辣辣地烧心。

原来王二狗的确不是什么大侠，只是怀揣着三脚猫功夫做几件善事便到处吹嘘自己，以至于在村民受到真正威胁时，还没动手却被人制服，村民们如今也生死不明。

看着面前的少年小虎，少女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要带大家回来。”

空口白牙的约定谈何容易？王二狗固然无勇，可对于少女来说，他便是附近的强手了，少女的能力比他约莫十之五六，若非对策而不成，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少女脑中浮现——

“主动被俘”

这是一场豪赌，然目下却没有比它更适合的对策，少女俯身在小虎身旁：

“别老看姊姊平常疯疯癫癫的，姊姊可比王二狗强多了！”事到如今，少女只能通过给自己打气来压抑心中的不安。

“真的吗……薇姊姊真的那么厉害？”少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放心吧，姊姊一定会把大家带回来的……”少女随后小声呢喃着：“如果能活着回来的话……”

少年的眼睛里装着星星，此刻也终于再次明亮起来，而少女不再回头，毅然踏上了荆棘之路。

……

……

“宫主，眼睛汇报，抓了个小妮子，好像也是水唤村的。”

“带过来吧……”

少女被缚双手引至聚集地，目光所及之处无不诧异，官兵，营火，同样被俘的乡亲们，以及面前深不可测的女人。

女人挥挥手，遣退了手下。

“小妮子，你有没有听过一首诗……”女人思虑片刻，缓缓念出其中几句：

“雨来燕归巢，润物生春桃。

空山丽人颖，事了化金身。”

少女先是惊愕，而后冷静下来，只问一句：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无非就是得知它的玄妙，此诗原有四联，我刚刚念出的两联，便是指引我来到这里的关键，江湖之间盛闻，解此诗奥秘者，便能找到绝世功法成为新的武林至尊，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达成这个目的，哪怕是为此牺牲一些庶民……”女人看向身旁的官兵，那人便招呼了几名马前卒，砍杀了两名无辜的村民。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知道点什么内幕啊，如果你不如实和姊姊交代的话，我就再杀两个人，如果你说假话，我还要杀两个人，如果村民都杀完了，那姐姐就只能杀你了……”

女人戏谑地看着少女薇，少女的确在梦中梦到过这首诗，只是不解其意，她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女人会发疯一样要破解这首诗，难道只是为了虚无缥缈的谣言？但刚想到女人还会继续迫害村民之时，被俘的村民们却率先开口：

“姓尉迟的，你是不是知道这娘们说的什么屁诗，还不赶紧说，否则还要继续死人的！你看看小兰和大壮，他们两个已经因为你死了！”

“是啊小薇，快说吧，你再不说我们都要死了！”

“你这孩子，愣着干什么，快说啊！”

压力与责备环绕在耳畔久久未能消散，看到平日里对自己温柔可亲的村民在这种关头原形毕露，少女被忧郁的心结包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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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说……”

呲拉——

又是一轮刀光剑影中，刚才说话的两位“无辜”村民被杀倒地。

“为什么……他们有什么罪……”少女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小妹妹你不觉得生气吗，只是几个庶民在那里指手画脚的，而且出言侮辱你，我帮你除掉他们不好吗……？”

“你把生命看做什么了？！”

呲拉——呲拉——

“我说过了，你如果不配合，我就再杀两个人。”

“尉迟薇，你在干什么！你想让大家跟你陪葬吗？？”

“亏我们还救济你帮助你，没想到就养了这么个白眼狼？”

女人刚要抬手示意，少女尉迟薇终于忍不住叫喊出来：

“我说，我知道那首诗，求求你放过大家……”

“这就对了嘛妹妹，你要是早点说出来的话就不会有这么痛苦了，也不会有人因.为.你.而死了……咯咯……”

尉迟薇终于是忍受不住，双脚发软瘫倒在地：

“雨来燕归巢，润物生春桃。

空山丽人颖，事了化金身。

蒲前千秋载，奈何桥处寻。

径向一为别，湖心郁郁结。”

“这边是全文了……？好……好！！哈哈哈哈哈哈！”终于如愿得到全诗的女人却立马翻脸：“把在场的庶民都杀了！”

得益于先前在村子里拾起的碎石片，尉迟薇终于把手上的绳子磨断，向女人飞起而攻，却被一掌击飞。

“这招叫催心掌，中此掌者皆筋脉寸断而死，相信你也不会例外。”女人稍做迟疑：“不过，如果你能活下来……算了，应该不可能……”说罢便带着自己“做完事”的鹰犬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而尉迟薇失去意识前最后记住的，便是这个女人身披一袭青衣。

……

……

“这种花好美，它叫什么？”

“这是蔷薇……它……你……”

“难道说？……”

“没错，这就是我以此为你命名的缘由。”

……

“薇儿”

……

……

“我难道……要死了吗……”

“原来……我在他们心里是这样的啊……”

地面泥泞着，纠缠着，贪婪地吮吸着雨的甘露，却将把世界中饱私囊一般。

夜里的确是静得渗人，淅沥着，滴答着，终于分不清，指缝积满了泥土，再渗不出一点血来。

过往的回忆走马灯一般映入尉迟薇的眼帘，迷茫与昏沉中，终于闭上了双眼。

少女无力地躺下，端的是思绪被疲倦裹挟一般，与肉体剥离。

“一息尚存……这小妮子……”

……

“之后就看天命了……”

大约是命不该绝，一顶白伞遮住了雨，少女被带离了这片伤心地，而如今茫茫山道上徒留得一片血海尸山……

“薇姊姊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空落落的水唤村内，一名少年瑟瑟蜷缩在角落，等待着姊姊的归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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