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墓

孤勇夏小标与郭淼大概是七年级相识的，此后一直到九年级毕业，他们都是同班同学。

郭淼有一个“响当当”的外号——坡三水。

“坡”是因为郭淼的腿脚不利索，是因为他小时候得了一场病，高烧之后他的左腿就停止了发育，从此就坡了，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然后就有人充满恶意的给郭淼取了另外一个外号“老拐”！

不过好在那些孩子究竟是懂些事的，那个难听且带有侮辱意味的“老拐”，很少从孩子的嘴里说出，郭淼也从未听到过。

夏小标是郭淼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郭淼讨厌夏天，讨厌穿短裤。

每当仲夏之时，学校里的学生如果在热极了的情况下也就不会特别遵守学校的校规——穿校服，校服裤子是长裤，在三十多度的炎日下穿长裤无疑是一种煎熬，所以学生们总是不约而同的换上短裤。这种时候，校长也会默许这种违反校规的行为。因为校长也很热，校长也会穿短裤，这样一来，校长就不太好意思去束缚学生们了。

但郭淼，他是从来不穿短裤的。因为郭淼的腿部发育不完全，所以显得有点畸形，穿校服的话就会露出那个与常人相差甚多的腿，一个像蜷缩着的鸡爪一样的脚踝……郭淼是很在意这个的。唯独在三年级以前，孩子们，同学们才可以偶尔看到郭淼的“鸡爪”一般的脚。

那同样是一个炎热的中午，同学们都在分散在班里的各个角落，角落里本就是阴影，现在更是成为孩子们的福地。夏小标、宋关、刘埝醇三人围坐在一小片阴凉中，各自拿着用纸箱皮做成的扇子扇风，使劲的呲花，使劲的吹牛，使劲的聊快乐的趣事。像夏小标、宋关、刘埝醇三人一样的小团体，在这个班级有很多个。然后不知道那个小团体突然大喊了一声：“你们看！坡三水穿短裤了！”然后这句话像炸雷一般迅速覆盖了整个班级。几乎全班的同学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门口——郭淼穿着短裤来到了学校。

郭淼穿了一条过膝的短裤，此刻正提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郭淼听到了那句引起全班人注意的话之后，下意识的把那条腿往后挪了挪，紧咬着嘴唇，使劲的把头上的那顶鸭舌帽往下压了压，不让同学们看到他的脸。

“郭淼，你怎么突然穿短裤了?”

郭淼快步的走向自己的座位……

“坡三水，坡脚还短裤?不怕鸡爪露出来了?”

郭淼坐下座位，缓缓的把书包放在桌子上，低下头

“老拐！穿着短裤来吓唬人么！这年头，啥玩意儿都能穿短裤?！”

……

“老拐”，这一个外号就这么让郭淼得知了，这次，是真的平地炸惊雷了！！！

原本低下头默默翻书的郭淼猛然间抬起头，眼神古怪，难以捉摸。疑惑、诧异、愤怒、委屈、悲凉一瞬间全部涌上郭淼的心头，郭淼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心灵空洞。

他此刻在想什么?他此刻什么都没有想。

他将会做些什么?他什么也做不了……

郭淼缓缓扣下帽子，露出了那因为愤怒而显得扭曲古怪的五官，他嘴唇微微颤抖，发出抽泣吸鼻的声音。然后他猛然将鸭舌帽重重拍在桌子上。

“砰”的一声，很响很响。似乎桌子都要被拍的散架。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这时候。平日里总是欺负郭淼的那些同学全都是身体紧绷，死死的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郭淼一直在维持着刚才的可怕状态。夏小标他们三人各自转头看了周围的同伴，眼神中参杂着质问，疑惑。随后他们三人缓缓的站起身，慢慢的走向郭淼，他们想要去安抚一下郭淼。但没想到，郭淼在夏小标将手轻轻放在他背上时，郭淼居然两只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几乎一刹就站起身来！郭淼突然扭过身，用两只手死死掐住夏小标的肩膀，使劲的摇晃着，怒吼着：“滚！滚啊！全给我滚开啊！！！”

夏小标几乎不敢相信郭淼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间夏小标被掐的呲牙咧嘴，被摇晃的头昏眼花。夏小标吃痛喊道：“坡三水！你他娘的疯啦?”

郭淼这次终于停止了摇晃，而是一把将夏小标推到在了地上，呜咽着踉跄的小跑出教室，边跑边用手臂挡住眼睛，一路跑去，不曾回头。

夏小标被推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刘埝醇和宋关两个孩子显然是有点懵，根本没有想到坡三水会这么激动。夏小标则是气的破口大骂。甚至亲切的问候了郭淼的奶奶。

全班的同学都懵了，有个女孩埋怨道：“陈涛涛，你瞎喊什么?”

那个叫陈涛涛的男孩，也就是将“老拐”说出口的男孩，炭黑色的脸突然就出现一抹慌乱，随即慌忙解释。但小女孩显然是没有听进耳朵，她有点害怕。

夏小标起身后快步跑到门口，怒骂着郭淼，但当他看到郭淼踉跄的身影后，不知为何，夏小标突然鼻头一酸，就再也骂不出半句话了。他只是突然有一种感觉，郭淼，是不是也挺可怜的?

从此以后，郭淼再也没有穿过短裤。

郭淼，在班级里是属于最不招孩子们喜欢的那一种，他会把所有事情搞砸，他会感觉所有人都在嘲笑他，讥讽他，尽管没有任何人这样想。但郭淼还是觉得他们对自己不怀善意，所以郭淼就会骂人，骂的极为难听，不堪入耳。骂急了孩子们就会打架，可坡了一只脚郭淼怎么可能打过其他健康的孩子们，然后郭淼就会去找老师告状，老师在反过来批评其他孩子们。所以同学们或多或少都对郭淼有点意见。

宋关，最经常和郭淼闹矛盾。宋关身材很高挑，比起同龄人都要高出一个头，要是跟郭淼相比，那就是一个半头。郭淼自然打不过宋关，但他喜欢和宋关打架。他喜欢看老师批评宋关时宋关的颓丧模样，每次看到这个场景，郭淼除了解气，更多的还是告诉其他同学们：“嘿！你们都别想欺负我，我虽然打不过你们，可我却能让你们都受处分！”每次打完架后，郭淼都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总是摆出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嚣张神情。这无疑深深刺激着那些易冲动的的孩子们。

于是宋关动手打了郭淼，出手很重，语言很伤人。

在那天晚上，郭淼找到了他的奶奶，他低着头对奶奶说：“奶，我不上学了。”

“为什么不上了?有人欺负你了?”

“他们欺负不了我”

“那为什么不上了?”

“反正就是不想上。”

奶奶突然生气的一巴掌拍在郭淼的背上，郭淼往前踉跄了两步，哭了。奶奶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她轻轻的搂住郭淼，轻声的呜咽着。

于是到了刚刚入秋的时候，郭淼的奶奶带着郭淼来到了校长办公室。校长和奶奶面对面坐着，郭淼坐在门口看云。

两人的交谈声很小。

“校长，不让郭淼上了吧。”

“为什么?郭淼学习成绩一直很不错的啊，名次也靠前，完完全全有希望考上县重点的啊?！”

“……”

“没事儿，校长，不让郭淼上了。”

“婶婶，你听我说……”

“校长……”奶奶打断了校长的讲话，突然间更咽起来，然后郭淼就只听到校长慌乱的说：“婶婶，这怎么行?”校长手忙脚乱起来，连忙给奶奶递过去纸巾。奶奶擦好了眼泪后轻声说：“校长，郭淼总受欺负……”

校长的脸突然就拉了下来，脸色阴沉的可怕。校长与奶奶经历了几秒可怕的寂静之后，校长轻轻拍了拍奶奶的手，承诺道：“婶，你放心，以后郭淼在我们学校，绝对不会受欺负。他的脚，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一个人嘲笑。”奶奶又哭出了声，轻轻的点了点头。郭淼担心的望向奶奶，奶奶向他挥了挥手，表示没事儿，于是郭淼就继续撑着下巴看云。直到奶奶从校长办公室走出来。

奶奶轻轻抚摸着郭淼的手，柔声说道：“淼淼，不怕，有奶奶在，有校长在，咱上学，咱考学……”郭淼看着奶奶，感到嘴角忽然有些咸味，擦了擦，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嗯”

时隔两个月，夏小标又看到了郭淼，郭淼在奶奶和校长的带领下走进了班级。自那以后的几个月中，没有一个人嘲笑郭淼。不只是因为郭淼的脚不知道怎地突然就变直了！直的像筷子一样，没有一点点歪曲。同学们都以为郭淼的脚治好了，都以为坡三水这个外号从此以后不在存在了，但只有郭淼知道，他的脚踝被三个支撑架撑住，所以才显得笔直。就这样，班级很平静的过了几个月，而让班级不平的导火索，是陈涛涛，也是郭淼他自己……

那节课下课后是大课间，大课间足足有将近三十分钟，孩子们总会趁着这个大空挡去做一些有趣的事，比如打篮球、掷沙袋、玩一些警察抓小偷之类的体力游戏。但郭淼不去，就算他的腿直了，腿好了也不去。同学们不知道为什么，但又没有人去注意过这件事。于是郭淼就和夏小标在班里边下起了象棋。郭淼下象棋很厉害，经常性的把夏小标虐的体无完肤。

照常理说，像夏小标这种屡战屡败的早就该弃盘不玩了，可夏小标不这样，因为他看到了郭淼每次胜利后眼神中流露出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还有感激。感激夏小标放弃打篮球的机会来陪他下象棋。因为郭淼他知道，又或者全校的人都知道，夏小标打篮球打得非常好，堪称全校最强手。但夏小标总是不以为意，因为他觉得他喜欢看到郭淼的这种发自内心的开心，当郭淼胜利后，夏小标就会赞叹一句：“如果我是篮球最强手，那你就算得上是象棋天花板了。”郭淼听到这句话会很开心很开心，特别的开心。

有一个篮球穿过窗户滚到了郭淼的脚底。

“老……”那一个拐字还没说的出口的时候，陈涛涛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改口喊道：“郭淼！把球传过来呗！俺们理嘞太远了！”

郭淼显然是猜到了那个没能说出口的外号，郭淼还是坐在板凳上，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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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作声，手里捏着的象棋悬浮在空中，一脸木然的盯着棋盘。“老拐”！一个多么具有攻击性的外号，一个多么能侮辱人格的外号。郭淼做错了什么吗?他只不过是先天的缺陷，只不过是与常人不同，他就要遭受这些心灵攻击吗?

“离嘞远自己过来拿，我凭啥要给你传过去?”

陈涛涛显然感受到了郭淼的敌意，恰好，陈涛涛早就看不惯了郭淼，于是他就随意的撇了撇嘴，故意大声喊出来：“不捡就不捡吗，俺哪敢让郭淼捡球啊，说不定就报告老师说俺们欺负他了。”

“再说了，就老拐那样，还能打篮球?”陈涛涛尚未发育成熟的尖锐嗓音彻底刺痛了郭淼的心灵。学校的操场不大，四周都有围墙，于是整个操场的学生们都听到了那句尖锐的，大声的，甚至还有回音在游荡的那句话。

就像有一个收音器一样重复着那句话——“再说了，就老拐那样，还能打篮球?”回音游荡了三两遍后逐渐熄去，但那句话在郭淼耳中却如炸雷一般轰鸣不止。

夏小标满脸怒气的跳起身，紧紧的握着拳头，死死盯住陈涛涛的眼睛。倒是郭淼，如同一潭死水一样坐在棋盘前原地不动，夏小标愤怒的抓起球，一把甩给正在来捡球的陈涛涛，陈涛涛差点没接住夏小标传来的快球。脸色古怪的望向夏小标，骂骂咧咧的扭头就走。郭淼冷淡道：“下棋”。夏小标转过头来一脸担忧的看着郭淼，关心道：“陈涛涛就是这样，别跟他一般见识，还有下次的话我帮你收拾他……”

郭淼抬起头淡淡的看了陈涛涛一眼，说：“下棋。”

夏小标并没有注意到郭淼阴沉的脸色……于是夏小标就陪着郭淼下象棋，一直到下午放学之前，郭淼都没有说过半句话，抬过一次头，只是趴在课桌上，静静的趴在课桌上。一直到下午放学，就连午饭也没去吃，夏小标喊他，他也不去，老师喊他抬头上课，他也不搭理，于是在老师喊了许多次后，老师也放弃了喊郭淼上课，继续在黑板上疯狂写粉笔字，于是郭淼就这么静静的趴在课桌上，知道放学后，等学校的同学都走的差不多的时候，他终于从课桌上起身。他爬过的课桌上，留下一大片水痕。也不知道是天气炎热而出的汗，还是郭淼留下的泪痕……总之，可能都会有吧……

……

陈涛涛是学校十足的混混，最喜欢和他几个朋友聚在一起欺负低年级的同学，或者蹲在女厕所不远处，看着来上厕所的女同学，一个劲的邪笑，扯开了嗓子嗷嗷，那流氓哨吹的，简直比喇叭还要响。

当然，他们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去欺负郭淼。

郭淼是走读制学生，虽然家里离学校很远，但郭淼还是选择了走读。而陈涛涛他们五六个人总是蹲坐在学校门口，等待着放学回家的郭淼经过。几乎每次都是这样，郭淼每次都要在这里被他们几人欺负一番。而在这天下午的时候，陈涛涛几人正在一起谈论哪个女同学，然后就看到郭淼慢慢的向校门口走去，而且对他们几人的存在置若罔闻，这十分反常。要是搁在以往，郭淼总是恨不得一辈子不见到他们几个，但在今天，在郭淼爬了一下午的课桌后，郭淼竟然是直直的像陈涛涛他们几人走去。

陈涛涛眯起眼睛，注视着即将要和他擦肩而过，走出校门的郭淼。

“喂，老拐，今天不打算给爹洗内裤了?”陈涛涛伸出一只手臂拦住了郭淼。

“滚蛋！”郭淼一手扒开了陈涛涛的手臂，继续向校门口走去。陈涛涛略显诧异，向后一招手，那同行的五人就“呼啦”一下围住了郭淼。摩拳擦掌。

门口的门卫大爷早看情况有点不对，赶紧从门卫室窗口探出头，像千年乌龟一样伸长脖子大声制止，而郭淼只是笑着挥了挥手，说：“大爷，没事，我们聊聊天，一会儿就走。”门卫大爷见状也没有多想，警告了一句别闹事后就把头缩回了“乌龟壳”之中。

陈涛涛很诧异郭淼居然放弃了得救的机会，但就算如此，陈涛涛也不打算放过郭淼，于是他狞笑着准备去推郭淼。但就在这个时候，郭淼迅猛的从后腰抽出一块板砖，狠狠地向陈涛涛砸去。

陈涛涛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眼，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地，任由郭淼的板砖向他脸颊呼啸而来。郭淼扔掉板砖后，脸上的表情还是一脸平淡，好像此刻做的事就好像吃饭拉屎一样平平无奇。可陈涛涛的同伴们却是一脸慌乱。三俩人赶紧去扶起嘴角渗血的陈涛涛。剩下的两人则是一脚踹翻郭淼，拳头像暴雨冰雹一般狠狠砸在郭淼的身上。郭淼蜷缩着神子，缩成一团，任由几人拳打脚踢。始终不曾发出半点呻吟，半句求饶。只是缩成一团，嘴角微翘。

那被扯烂的裤脚也隐隐露出了明晃晃的钢铁支撑架。

……

郭淼被记了留校察看的处分，陈涛涛本该是被开除的，但架不住他爸爸的钱多。据说是陈涛涛的爸爸那一天带着好多钱来到了校长办公室，一叠一叠的往桌子上摔，声音大到连隔壁的政教处都听到了摔钱的声音。然后?然后陈涛涛就留在了学校。只不过不再和郭淼在同一个班级。但郭淼，还是被班级里的同学们孤立了，人人都躲着他，都丝毫不掩饰对郭淼的厌恶。只不过相较于以前，同学们多了一丝畏惧，他们不会在郭淼面前说他的坏话了。而是选择在私底下愤愤的骂上一句：“老拐”。乡里近期要组织一系列篮球比赛，冠军的奖金有整整5000元！各个学校都出动了自己最好的篮球手，一中也不例外。

一中属于乡东区。夏小标正好是学校打篮球打的最好的，毫无疑问，夏小标被选入了篮球队，司职小前锋。

夏小标高兴的这个消息告诉刘埝醇，宋关，以及坡脚的郭淼。宋关非常高兴，因为他也被选入了篮球队，因为他人高马大的，选做争抢篮板的中锋最合适不过。刘埝醇则是对谁都大大咧咧的，唯独对夏小标有着一种别样的情愫。在刘埝醇从夏小标嘴里得知这个消息后，并不如宋关一样嗷嗷乱叫，而是咬着手指一脸担忧的望着夏小标：“标儿哥，别受伤啦啊。”这个时候“标儿哥”夏小标总会一脸豪气的挥手道：“放心，等标儿哥给你搞来个全乡的冠军玩玩儿……”而刘埝醇听到这句话后就会痴痴的咬着手指傻笑。

郭淼表现最过平常，既没有过分的兴奋，也没有因为自己是坡脚的羡慕和沮丧，只是一个劲儿的给夏小标鼓气。

在即将举行篮球赛的前一个月，郭淼找到了体育老师，在体育老师的办公室中对体育老师说说：“老师，我也想打篮球赛。”

体育老师正在喝茶，听郭淼说这话后几乎差点儿就把茶水给喷吐出来。

郭淼看到了，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又一遍的重复起之前说过的话：“老师，我也想打篮球赛。”

痴人说梦。

体育老师丝毫不掩饰面色中对郭淼的鄙夷，推了推胖脸上的眼镜，高声道：“郭淼啊，你这条件就算了吧，打篮球这项运动，可不是你能参加的啊。”

郭淼继续重复着那句话：“我想打篮球赛。”

体育老师继续说：“篮球这一运动项目，不仅需要你有炸裂的身体素质，就算没有，能跑能跳是基本的吧，你看小前锋重突破，自由度很大，因为要能单打独斗，所以必须有身体。得分卫靠的是跑空位投篮，速度和位置感是关键，以及得分能力，控卫是防守的第一道屏障，还要运球过场。而你哪项都不占，也就只有投投篮了，可篮球，是投投篮就能练好的么?”

郭淼这次低下了头：“我能投准。”

体育老师终于失去了耐心，不耐烦的说：“可你跑不了，打不了，如果你真想打，那你就在夏小标带领球队拿到冠军之前，做到百发百中。要不然就免谈。”

“百发百中，好，那就百发百中。”

于是在学校的操场上，人人都见到了一个脚步踉跄，身形不稳的身影在用着蹩脚的姿势投篮。

起先人们是讥笑，后来见到他在这一个月中几乎除了上课、吃饭、睡觉，就是泡在篮球场上，日复一日。估计是同学们已经习惯了郭淼这样做，也就不在讥笑，不在把这件事当做一件趣事去谈论。人们又回归了平常。只有郭淼，一直这样。

从朝阳初起，到日暮黄昏，一束束光洒在他的身上，夕阳拉长了他踉跄的身影，以及那一次次空心入网的篮筐……

体育老师起先也是如他人一样讥笑，可后来看到郭淼逐渐上升的命中率以及逐渐正规的投篮手型后沉默了下来。再往后，体育老师会偶尔的指导一下郭淼，投篮该如何发力，如何保持投篮稳定，如何提高出手速度。这时候，郭淼总是会一脸认真的学习着细节，努力把这件事做到最好，他不想再搞砸任何一件事。尽管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上场，不可能去展示自己的训练成果。

夏小标果然不负众望，带领一中势如破竹般杀入了总决赛，如天神下凡，势不可挡。

他们的最终的对手是外线射手堪称第一的三中。三中几乎人人可投三分，是个名副其实的三分大户！而反观一中，纵然阵容强大，内外双开花，但有投射能力的，只有夏小标一人。相较于三中的三分能力，实在是算不得阵容豪华。要知道，三中可是连中锋都能有三分的。因此这一仗，注定是惨烈的一仗，究竟是一中的夏小标斩获总冠军以及5000元奖金，还是三中的三分大户成功打破一中的“不败神话”，其实就连体育老师心里也没底。

乡里下来的规则是在总决赛开始之前，双方队伍都会有三到七天的休息调整时间，一中向来是给参赛队员们挤出一个下午的集中训练时间，其余的时间就交给他们自由掌握。

郭淼看到夏小标自己在球场上练球，郭淼手中恰好也有一颗篮球，于是郭淼就去找夏小标一起练球。

“夏小标，你怎么也在球场上？”郭淼扯开嗓子大声喊着夏小标，夏小标听到了郭淼在喊他，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等待着郭淼。

“夏小标！咱俩一起吧！”

“可我要练球啊。”小标有点为难。有意无意的撇了一眼郭淼的腿。

“切，你就是不想和我一起.”郭淼感受到了夏小标的目光.

“可我真的要练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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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标很为难，他害怕耽误了训练。可郭像就只想和夏小标比。因为他觉得，仅就投篮这一方面的话，在整个一中，也就只有夏小标可以和他一起比。郭淼

终究没有说话，于是他就一拐一拐地拐到了另一个篮球场，独自一人的去投篮。

夏小标默默的看着郭淼，摇头叹了口气，继续训练。

这一天下午，很快地就过去了，整个篮球场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夏小标，另一个是郭淼。郭淼觉得，夏小标是看不起自己。哼，自己下象棋也没有看不起他嘛！真不够朋友，瞧不起谁呢。夏小标并不知道，他多了一个敌人。

次日早上。夏小标要跟随校队队员一起训练，可当他们一行人来到球场时，却发现球场的大门已经被锁上，加了三把锁，甚至就连铁网的漏洞也给人用_度电线重新编织了起来。

这还让人怎么训练？夏小标和宋关犯了难。突然，一阵篮球击地的声音传来，众人齐齐把脸贴在铁网上，都竭力的把视野往里边扩大，他们想知道是谁在球场里边，或许那个人可以帮他们进去。众人内心都希翼着.

“那是郭淼吗？”夏小标最先认出那个人。

“怎么可能？坡三水还会打球？”宋关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他并不认为郭淼会打篮球。“众人一阵附和.

“但那好像就是郭淼！”夏小标仍是认为那就是郭淼，并且开始大声呼喊那个人：“郭淼！是郭淼吗？能帮俺们进去吗？”

球场中的那个人咧了咧嘴，终于等来了他们。

那人一拐一拐的走向夏小标他们，这种形态，不是坡脚的郭淼还能是谁？夏小标兴奋的朝着郭淼喊道：“郭淼你咋进去勒？快给俺们放进去呗！”郭淼冷冷地盯着他们，说：“大门就是俺给领上的，想进来？投篮赢了我就给你们进来。

这下轮到众人目瞪口呆了，宋关是个急性子，而且和郭淼并不对付，所以当即就开始骂起娘来：“去你亲娘嘞，坡三水。就你那衰样。还想和俺们比打球？我奶都能打赢你！”

郭淼听到了，当即回击道：“你配和我比吗？”宋关一听这话当即就炸毛了，两只手死死嵌住铁网，使劲的摇晃，狠狠的骂娘。郭淼也不跟宋关骂，只是盯住夏小标，用着带有挑衅意味的口气说：“夏小标，你来！”

郭淼这是要当众打夏小标的耳光！夏小标用带有诧异和询问的吃道：“我？”

郭淼重重的点了点头！

哄堂大笑！

这家伙竟然要跟夏小标比投篮？这就像没腿的残疾人要和苏炳添跑百米，自不量力嘛！众人那放肆的笑，丝毫不掩饰对郭淼的嘲笑！郭淼在众人嘲笑中，紧紧握住了拳头，但他还是继续说：“你敢吗？夏小标？”

夏小标并不想和郭像比，即使郭淼想要打他的耳光，可他夏小标，却不想去打郭淼的脸。他一直拿他当朋友，可这个朋友如今却拿他当敌人。夏小标一脸失神与为难。

“夏小标，你怂了吧，就这还是篮球第一人？”郭森继续用激将法。夏小标还没说什么，但他的队友们却忍不了了。宋关一脚端在铁网上，大骂隔着一个铁网的郭淼。众人则是在不断鼓动夏小标。

于是，夏小标与郭淼进行了一场投篮比赛。于是，郭森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球场。

夏小标有点担心郭淼，一脸担忧的望向郭淼。又是这个场景。

七天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就消散了。在这之前，夏小标从未与三中的篮球队交过手，也是在这一次，夏小标才认识到了三中的可怕！三中的打法从来不是以稳稳打来得分，而是以强硬的篮下和凶悍的防守为基础，三分为发展手段。相比一中的单核打法，夏小标无疑会吃力许多。

而在这场比赛中，一中队内唯一的中锋宋关，在第二节时就被三中强吃了四个犯规，随即判罚下场。没有中锋怎么打？

根本没法打，没办法，体育老师只好让以前打大前锋的刘明明暂时顶替宋关上场。

“第二节，47-51时，宋关四次犯规判罚下场.”

“53-58时，夏小标被多次进行犯规动作，暂时换场休息。

“63-75时，夏小标上场，再度被恶意规。”

夏小标生气了，愈打愈恼火，三队员为了限制夏小标的进攻，各种脏到极点的动作一刻不停，拉人，侵犯圆柱体，压跳，更甚至还有起跳后的刻意垫脚！

“别怕犯规，就是限制他，恶犯没关系，盖帽就往脸上扇！”这是三中教练的原话。

但夏小标还是紧紧咬着比分，很快就将场上的颓扭转过来。

“73-80”“79-80”“81-85

终究还是独木难支，夏小标终于在一次急停跳投后彻底失去了进攻能力。他被狠狠的垫了一次脚。那次垫脚，直接就将夏小标的脚踝翻转过去，怪异的角度令人触目惊心。

夏小标一手捂住脚踝，一手狠狠的锤向地面，口中发出低声的呻吟，体育老师当即就跳了起来，破口大骂。三中的队员双手叉腰，站在原地无动于衰。一脸的得意与无赖。

医务室很快就将夏小标的脚踝做了紧急处理，但夏小标想要继续比赛是不可能了。可比赛还要继续，放眼一中，好像也没谁能顶替夏小标的投射能力，没了中锋，难道也要没有射手？

一中没有替补人选了。校长紧拧着眉头，凝声道：“焦老师，能不能找个人把夏小标替上？五千元奖金不重要，可不能让本该属于咱的荣誉归于别人，我老常可没那般好心。

体育老师忧心道：“一中没谁比夏小标更强，总不能随便找个人上去吧？”校长也沉默了。

裁判开始催促一中。体育焦老师用手抚摸着胡茬，沉声道：“让郭淼试试？”

校长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竟是不自觉的在喉咙里轻笑出声：“郭淼？

“他投篮也准，我亲眼见到过。”

校长摆了摆手，说：“你看着办，但必须赢。”

于是焦老师招手喊来了宋关，对宋关说：“去喊郭淼过来。”宋关应了一声，快跑离开。

过了几分钟，宋关带来了满脸问号的郭淼，焦老师重重地拍下郭淼的肩膀，说：“你代替夏小标去投篮得分，你不用跑动，他们不会去防你，你接到刘明明的传球后不要犹豫。直接出手！投进一颗三分球！”

郭淼微微张开嘴巴，诧异、惊喜，激动，使得郭淼竟一时无话可说，焦老师见郭淼愣在原地。又摇晃了一下郭淼，沉声道：“明白吗？！”

激动的手足无措的郭淼站在原地，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只得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重重的回答了一声：“嗯！”

郭淼竭力让自己走路的姿势接近一个正常人，但那一拐一拐的身形还是没能掩饰住。

“那是个瘸子？”有人问。“怎么是个瘸子！?让瘸子来打球？哈哈！”

几人窃窃私语，但其实声音并不算小，郭像是腿瘸而不是耳聋，他自然听得清楚。但他就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回头深深望了一眼计分板。“89-91”时间仅剩下二十秒。“一个三分，要一个三分，就足够了。”

郭淼的残疾模样果然没能吸引住防守，三中的队员全部都跟着进攻跑动，没人去注意一直待在后场的郭淼，是啊，一个瘸子，能做些什么呢?

郭淼并不参与快攻，他十分清楚此刻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他的眼睛如同鹰眼一般，死死地盯住那颗球。

十三秒，三中投出了那颗球，刘明明紧紧咬住他，一掌将那颗已经出手的球扇飞出去，盖帽。

十秒，一中抢到了那颗关键球。刘明明单手托球，使劲一抢，把篮球高高的抛给郭淼。

九秒，郭淼稳稳的接住那颗球，三中这时猛然反应过来，几人狂扑回去，试图拦住那个可能只会投篮的瘸子投篮出手。

郭淼紧紧的按住篮球，手心的汗水浸湿了篮球的表面，他的心在遏制不住的狂跳，仿佛要从胸腔里迸出一样，犹如沙场上那震人心魄的鼓擂鼓声，他来不及多想什么，双手把球一搓，换到了没有被手汗浸湿的一面，抬手，顶肘，压腕，投篮动作一气呵成，娴熟至极。

所有人都在盯住那颗球，那颗球在空中不断旋转，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郭淼眼神炽热，投篮出手右的手型一直保持着，不曾放下。

他回想起起先刚开始练球时。众人对他的嘲笑与讥讽，更甚有说他老鼠狂妄掏猫腚，只是他记得有一句话，“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如今此时此景，那位说出此句的至圣

先贤，会不会感到羞愧？是否该将此句改为“可敬不自量”？

“蚍蜉撼树，可敬不自量？”“可敬不自量。”

二秒钟，篮球空心应声入网，92-91，结束了，三中没能把握住最后的两秒钟机会，郭淼投进了那颗绝杀的三分。

众人沸腾了，如同潮水一般疯狂涌入场中，队员们发狂般的嚎叫，将郭淼团团围住，使劲的拥住郭淼，竭力的将郭淼抬起，人声鼎沸。郭淼此刻紧紧的闭上双眼，一滴晶莹从眼角滑落，他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有那么片刻光景，周遭人声鼎沸，惟有他耳畔，万籁俱寂.

……

天色渐晚，落日的余晖褪去了晚霞的最后一抹酡红，操场上有最美的火烧云，青春如火烧云般热烈燃烧，像艳朵一样绽放、奔放。

此刻，人潮皆散，飞鸟俱息，整个偌大的球场仅剩郭淼一人，他一手咬住手臂，仍是压抑不住那轻声的抽泣，夕阳郭淼的身影无限拉长，高大威武。仿佛这方天地仅有二人，一人是郭淼，另一人也是郭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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