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行步云

头好沉，眼睛睁不开，我还活着，好像在做梦…

梦里有个小男孩，扑打着手，正哭喊着：

“爹爹！爹爹！”

一名身披甲胄的男人站在男孩身前，默默不语，满脸不舍。男人招了招手，走来一位中年妇人，抱起不断挣扎的小男孩上了辆马车。

男人转身离去，俞明欢心中一酸。

...

画面一转，皇宫？

一道声音传来。

“我们才不和你玩呢！”

俞明欢望过去，说话的小女孩约莫八九岁，穿着浅黄色罗裙。

是长公主！心中没来由升起些厌恶。她继续说道：

“听嬷嬷说，你娘连字都不认识。”

“不许说我娘！”

一名眉目清爽，有些男孩英气的女童压着哭腔凶巴巴喊道。

她穿了身灰黑色劲衣，两眼噙泪。说话时，两只小手背在身后，手指不停揉搓着一把精致的桃木剑，显得很没有底气。

长公主身后站着四个宫女，左右各两人，穿着青蓝色宫衣，低着头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宫女中间，一位约莫五六十岁的嬷嬷，五官紧逼，脸上刻薄，穿着和宫女一样制式的宫衣，衣服颜色更鲜艳些，梳着两把头的发式，结成横长的发髻，一脸不屑的看着劲衣女童。

嬷嬷旁边还有两个稚童，一男一女。男孩身穿玄衣，头戴冠旒，正一脸茫然。他腰间绷着一条皮绳，皮绳另一头的女童穿着青色罗裙，乌黑浓密的发间戴着翠色玉步摇，五官小巧玲珑。

长公主抬着下巴，继续说：

“就说你娘，就说你娘，你娘是从蛮夷子里来的野货！”

不经耳濡目染，一个女童断然讲不出这番话来，后面的嬷嬷跟着讥笑一声，翻了个白眼。

俞明欢又是没来由的怒火中烧。

下一刻，劲衣女童拿起桃木剑朝长公主挥舞过去，吓得长公主跌坐在地上，抬手挡在额前。突然一只干枯的手钳住了劲衣女童的手臂，这只手稍一用力，痛的女童泪流汪汪，却强忍着一声不吭，桃木剑落在了地上。

“嬷嬷，替我打她！”

回过神的长公主，指着女童叫嚣。

嬷嬷对长公主欠了欠身，抬起另一只手，不留余力的扇了下去。

“啪！”

俞明欢脸上一痛，竟是自己冲到了嬷嬷面前，吃了这一巴掌。正想还手，却怎么都够不着，倏忽发现自己是个小孩。

俞明欢怀抱劲衣女童，恶狠狠的盯着嬷嬷。

嬷嬷被眼前这幕吓到，定睛看清了男童面容，心中松了口气。语气敷衍道：

“世子殿下恕罪，老奴无心呐。”

便退到了长公主身后，身边宫女各个深埋着头。

宫女旁边，玄衣男童看着地上的桃木剑，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另一个青衣罗裙的小女童早就躲在了宫女身后，吓得随时都要哭出来。

嬷嬷看了看天色，抬手挡住刺目的阳光，说道：

“时辰不早了，老奴带长公主去午膳吧。”

被俞明欢目光吓得不轻的长公主呆呆的转身走了。嬷嬷跟在身后，回头对宫女说：

“你们去服侍三皇子和小公主。”

留下俞明欢和劲衣女童，还有一边愤愤不平的胖宫女。

“二公主，我来陪你玩。”

俞明欢捡起桃木剑，咧嘴一笑，递到女童手里。

二公主看着俞明欢脸上渐渐浮起的血痕。

“疼吗？”

“一点儿也不疼！”

女童见他咬着牙、忍着泪的样子，哇哇哭起来，撕心裂肺的，边哭边喊：

“我不玩了，我要去念书！”

“我要念书！”

俞明欢心头一痛，画面再转！

“人之初，性什么来着？哦，先生您贵姓？”

“世子殿下，是性本善！”

“好了我知道了，喂，姨娘，咱们什么时候用膳阿？”

老先生起身，走到一位贵妇人面前，吹胡子瞪眼：

“娘娘，我无能为力，您另请高明！”

贵妇人一脸尴尬，这已不知是送走的第几位先生了，陪歉道：

“辛苦先生…麻烦先生…辛苦先生…麻烦先生…”

她走一步便说一句，一边道歉，一边送走这位大儒。再回来书房，狠狠剜了世子一眼。

“姨娘，我肚子饿了！”

贵妇人以手扶额，一副头疼模样。

“大禹朝多义士，慕强尚武！凡入淬体境强者，便能不纠履历，不论军功，封千户长，入炼精境，封指挥史！”

“呼…呼…”

“世子乃是我朝威武大将军嫡长子，自当勤苦守恒业，习得一身武艺，成三军之表率，捍卫国土，共击丰朝！”

“呼…呼…”

“淬体境言之过早，也非常人所能及，不妨退而求其次，若能成就一品高手，也能杀敌遍野！”

“呼…呼…”

“即便是二品高手，也绝非等闲之辈，三五大汉不可近身！”

“呼…呼…”

“世子殿下，习武之人不全是好强斗勇之辈，习得三招五式，也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阿？大师傅？”

这位武夫心中一震，世子终于听他授业了，忽然间大师傅老泪纵横，有幸启蒙世子，也算为大禹朝立下了汗马之功！

“殿下有何疑问！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呃…大师傅，你刚说，大禹朝多什么？”

“…”

“呼…呼…”

“大师傅，殿下资质如何？可有武道天赋？”

贵妇人问道。

“殿下资质惊才绝艳，即便在睡梦中也能保持马步不倒，在下生平仅见！”

“咯咯咯，大师傅慧眼，说起来，欢儿食量惊人，每日用膳七八次，还不觉得饱，都说武道极看天赋，您说这、是不是殿下的过人之处？”

“娘娘，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大师傅请讲！”贵妇人美目闪烁，满脸期待。

“殿下只是贪吃。”

“起身！”

睡梦中的男童惺忪睁开眼睛，他趴在床上，口若悬河，口水湿透了枕巾。

“啪！”

感觉自己的小屁屁被狠狠抽了一道，痛的一下子就清醒了。

“你…你是谁？”

他面前一位黑袍蒙面之人，手拿一根竹条，再看了看窗外，外面天色黑漆漆的，还没到用膳时间呀！

“今天起，我就是你师父了。”

“哦，师父好。”

黑衣人一时语噎，半晌，说：

“你不吃惊？”

“呼…呼…”

“啪！”

“师父好！师父早！”

黑衣人气的反而笑出来，打量着面前的男童，指着他脸上还未消褪的指痕。

“疼吗？”

男童摇头。

“委屈吗？”

男童再摇摇头。

“很好，以后随我习武，只会更疼，更委屈。”

男童若有所思，道：

“随师父习武，能让靖妹妹不受欺负吗？”

黑衣人怔住，抽了抽鼻子，眼泪充盈，差点把持不住高人风范。

他当年习武，不也是为了护着舍妹吗？

重重点头。

“好！”

男童掷地有声。

黑衣人再度颔首，很满意他的心性。

“每日亥时三刻，我来找你。”

随即从怀中摸出一本书，书面古朴，细看之下金光流转，扔在男童床头。

男童拿起来，问：

“这是什么？”

“心法。”

“心法是啥？”

黑衣人有些烦躁。

“你只管默背，心法就是默背！”

“哦。”

男童眨巴眼，痴痴点点头，又摇摇头，颦起小眉头：

“可我不识字，师父能教我吗。”

黑衣人神色闪烁，随即一副傲娇道：

“此乃故人为你所留，窥探他人之学，非吾辈所为。”

“我听不懂。”

“你自己看！”

“师父你也不识字？”

...…

“咳…另外…靖公主比你稍大，该称姐姐。”

说完，黑衣人消失不见。

“哦…咦…师父去哪了？师父？”

黑衣人在眼前凭空消失，男童蠕动着小身板起身下床，光着小脚丫掀开床围，撅着小屁股往床底下探头一看，窗外高人险些从屋檐摔下去。

“混账东西”！黑衣人啐了一口。

男童往窗边跑，一脚踩在榻下仍在熟睡的胖乎乎侍女脸上。她吧唧吧唧嘴，迷迷糊糊道：

“世子…快睡吧，醒来就能用膳了…”

黑衣人跃上房顶，四周是黑压压纵横交错如织的宫殿，看了看方位，浓烈杀机陡然而生，丝毫不做掩盖，朝皇后寝宫飞身而去。

偌大的皇宫，为数不多的人察觉到这道凌厉剑意，睁开眼又闭上。

...

翌日清晨，小宫女服侍好长公主洗漱，早膳搬到寝居，睡眼惺忪的长公主问嬷嬷怎么不在，便耍起脾气，哭闹着要找嬷嬷来，嬷嬷不来，她就不吃。

宫女艳羡，赶紧去请这位嬷嬷。

嬷嬷自小服侍皇后，跟着进了宫，后来又随在长公主身边，算的上宫内名望不低的老人了。一些不受宠的妃子，向皇后请过安，临走时，也不忘和这位嬷嬷搭话赔笑。

宫女叩了叩门，没有回应，轻声道：

“嬷嬷，长公主殿下请您过去呢。”

还是没有回应，再等了片刻，宫女壮了壮胆，推开房门。

“阿！！！”

不到一炷香，皇后抱着哭得惊天泣地的长公主，黑着脸钻进一厢金黄轿顶，明黄轿帏的八抬大轿，往养心殿去了。

养心殿内。

“奴才拜见陛下。”

“说。”

“李嬷嬷身中一百八十一剑，剑法精妙至极，避之害处，最后一剑方才了断其生机，随即经脉寸断，五脏俱毁。”

此人稍稍停顿，擦了擦汗，继续说道：

“肌表未见一丝伤痕！”

殿内落针可闻，少顷：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陛下，皇后带着长公主在外求见。”

“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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