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禁区

“云先生……”

张又离还是想开口问个明白，为何男子还能活着。

当时在南海岸可是千万人有目共睹的实情，然而，他的疑问遭受到了打断。

男子背对着张又离，只是扭头，眼角余光看着张又离。

衣襟前，一根特别长的枯黄狗尾巴草轻轻摇曳。

“你此行出宫并非为此，走吧，若想明悟心想之事，只需南下，去听听所谓南唐人的心声，他们是知道一切真相的人。”

张又离对谁几乎都是冷漠对待，就连面对太子或是天子，仍是平常心境，只是会装模作样罢了。

但在面对此事站在他面前的这名男子事，他心中全然只剩尊敬。

这些年，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那么厌烦常明，但现在等到人不在了，他又觉得心中难受。

男子像是想起什么，轻嗯了一声，忽然又说道：

“张又离，你可知，当年我为何没有选你们？”

张又离摇了摇头。

男子说道：“当年我在纵云间外，原本是不打算救那个少年的，因为我见他被各种因果缠身，救了也活不长久，只是，我不知为何，我刚一转身，心中便出现了空落落的感觉，于是我把他带了回来，让我意外的是，他深知自己将死，却仍然请我教他修行，我其实没教他什么，一些造化其实皆是他自己从因果中夺来，我所做的，不过是让他好好活着，我实在教不来人。”

张又离没有再说什么，双手合拱，静静行了一礼，藏在心中多年的郁结豁然开朗。

男子忽然又说道：“张又离，你只有一年的时间了，一年之后，我将拿起剑，天下人负了他，我便杀了天下人，我生来性善，修习养心之道，本无意杀生，然，自寻死路的人终究与杀生无关。”

张又离呼吸一窒，却没再说什么，他转身离开。

走了没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白衣如雪的男子背负双手站在雪里，衣袂轻舞。

四周的白雪有些刺眼，男子的神情比方才还要落寞几分。

在张又离的眼里，他竟是看不见任何星力能接近得了面前的这名男子。

张又离走出长安城的一瞬间，他如触电击，猛然回头。

他双目之中，浮现长安星象，竟是大凶之兆，那诸般凶兆星象，竟是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连忙闭目凝神，几息之后再次睁眼，不再去看，他脸颊冰冷，低声呢喃：

“长安皇庭方才躲过一次大劫难，究竟为何会频频遭劫，而且这一次，竟是灭亡之象，没有任何转机。”

自从常明放出朱雀大阵后，笼罩在长安城高天之上的星象中，便多了一只炎雀。

阻隔一切侵扰而来的恶星，然而他方才所见，却是看见了难以想象的一幕。

“朱雀张开大口想要对长安城做什么……”

张又离注视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他的神色不太好。

那些路过的行人都会看他一眼，普通百姓很少有认得他的。

只观其衣着，将他认成个随处可见的道士。

没过多久，张又离重整心绪离开了。

他打扮的与普通人无异。

在踏上虚空阵时，动用了一些手段，便无须看守虚空阵的钦天监人启阵。

极其细小的光芒一闪而逝，张又离出现在了南方大地上，距离九天十地的虚空阵还有一大段距离。

四野大地覆盖着一层一脚深的雪，几棵枯树上积着的雪将枝梢压弯，有嫩芽萌发。

这时，一辆牛车从远处缓缓驶来，那头老黄牛一直在回嚼胃中储粮，然后伸出长舌舔砥结霜的牛鼻。

车轱辘轧过的黑印绵延出去很远，车上坐着一名赶牛农夫。

在这样一个冻天寒地的天气里，农夫只是披着一件脏兮兮的白褂。

张又离没有过多理会，他运用观星术看了一眼天上。

九天十地的星象要比长安城所见的要繁复数倍不止，他什么也看不出来，不由地暗叹自己前些年实在是坐井观天。

牛车行过张又离身边时停了下来。

农夫咧嘴笑着问过张又离是否搭乘一段，张又离没有拒绝，他坐上干草堆。

那农夫名叫陈牛，农夫说起，此地距离最近的村庄至少有数十里地。

在这样一个冰天雪地里，农夫难免担心张又离那单薄身子会受不了。

感受到微薄凉气顺着袖口钻入衣物内，张又离交叉双手插入袖中，他看了看面前白褂农夫，问道：“老哥，你不冷么？”

农夫笑了两声，道：“有啥可冷的，小兄弟是刚来这里的吧？怎的，还没习惯这里的气候？”

张又离说道：“我从长安而来，的确是刚到此地。”

农夫沉默了片刻，说道：“难怪，我若猜得不错，小兄弟你应该是皇庭派来的人吧。”

张又离心中讶异，这样一名普通农夫，竟也能看出这些。

农夫继续说道：“唐国境内今年天降大雪，虽然只是短短几天，但已经派来不少人，那个皇帝自然会觉得是九天十地的修士在搞鬼。”

张又离这几日皆在塔中专心观测星象并未注意此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但那个皇帝想来不会出此主意，应该是李上舒或者其他皇子那边私自派过来的人。

张又离越发觉得眼前的这名农夫不是普通人。

“我并非皇庭派来，但我的确对这场雪比较好奇，所以过来看看，而且，长安的那位皇帝，迂腐愚蠢，更是胆量极小，只喜一些阿谀奉承之人，或许是你们错了。”

农夫说道：“小兄弟，随你如何说，只是可惜，你们想知道的真相，都是你们唐国的皇帝一手造成，你们只看皇位，有想过谁都可以坐上皇位么？罢了，这些都是题外话，若想在这片地方找到真相，我倒可以给小兄弟你一个建议。”

张又离注视着坐在前方的白褂农夫，四野白雪反射过来的光线有些刺眼。

他稍微眯上眼，只见农夫侧过身来，似有一缕雪国的阳光从农夫的后脑勺照射下来。

这一眼看去，这名高大男人恍若神人。

“去了解天庭帝君以前做过的事，方见真相，我不愿与你说明，你身世不凡，身上因果众多，此事需得你亲自体会。”

农夫说完，张又离变得恍恍惚惚。

当他清醒过来时，一切却又变得平凡，自己仍然在一辆牛车上。

但他的眼前，却空空如也，不见农夫的身影。

牛车碾压过雪地的咕噜声响了很远，直到张又离远远看见一座高大城墙时，那牛无论如何也不走了。

张又离下了牛车，这一回头，就连牛车也不见了，后方深处呼啸风雪中，一道彩霞转瞬即逝。

张又离阅遍千卷，但此时他却自觉，自己像是刚坠地的孩子，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风雪的逼近，令他不得不进入前方的城中。

城中房屋修建的普遍低矮，但却应有尽有。

他走进一间客栈，客栈内客人并不多，只寥寥几人，也尽都风尘仆仆，明显是来躲避风雪。

“小二，温一壶酒。”

张又离低眉沉思。

“客官，酒来咯，您请慢用。”客栈小二的肩上披着一张白巾，放下酒后急匆匆地又走了。

张又离倒了一碗酒仰头喝下，舌触辣觉。

而后，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

他放下空碗，眼前不知何时却多了一名穿着轻薄素衣的女子。

只粗粗一看，这女子长得有几分姿色，身段姣好，嘴角长有一颗痣，青黛细眉。

这样一名女子，在这样大风雪天气，穿着如此单薄，显然是一名修士。

“姑娘，这周围的空桌似乎还有很多，为何偏偏落座此处？”张又离说道。

女子抿了抿唇，说道：“这间客栈没有我想要的，但你的身上却有，我不坐这里，那么，又该坐哪里呢？”

张又离不说话，他自顾自地又倒了酒，半碗。

女子继续说道：“你的身上沾染了奇怪的气息，你来此城之前，是否遇上了离奇事？”

张又离无意隐瞒，说道：“我从长安来，在城外一片雪地里遇上一辆牛车，牵牛的农夫叫陈牛，当我抵达此城，车牛人尽都消失了。”

女子轻微点头，她沉吟了片刻，微笑起来，说道：

“嗯，如此看来，你是遇上了此地的地灵，想来，你是偷渡者吧？但地灵并未诛灭你，你肯定不简单，我说的不错吧？”

张又离撑着头，他用眼角的余光看了女子一眼，然后他的目光落在碗里。

那半碗酒水模糊映出房间里的两盏油灯的火光。

张又离原本还要问问情况，但现在，面对这样一名自以为是的人，他全然没了谈下去兴趣。

酒也无意再喝，放下酒碗与铜钱几枚，起身走出了客栈。

风雪被阻拦在了城外，但寒意却逼了进来，张又离缩紧双肩，埋头行走。

那名素衣女子跟了上来，女子见他如此模样，笑道：

“原来你还不是一名修行者，那你跑出来做什么呢，凡人在这样的天气赶路的话，可是会冻死的，就让姐姐来保住你的性命吧。”

也不知那素衣女子做了什么，反正张又离是突然觉得暖和了起来。

任由刺骨的寒风吹拂脸颊，也感觉不到任何冰凉，仿佛自己的肌肤上出现了一层热罩。

张又离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女子，不太耐烦，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女子说道：“这句话难道不该是姐姐问你才对么？”

张又离怒道：“你是谁的姐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女子脸上写满疑惑，“那你是谁呢？”

这份疑惑，一看就是装的，张又离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努力让自己笑起来，自己钦天师的身份可不能暴露，不然在这种地方，很可能会性命不保。

他镇定心神，“说吧，你想要做什么？”

女子嘴角勾起幅度，似阴谋得逞。

转瞬间，她又以指拭眼角，娇滴滴说道：“姐姐这样一个弱女子，又会做什么呢，姐姐只是想跟着你而已，这也有错吗？”

张又离自幼居于宫中，受万人敬仰，气高胆大，原本接触之人便很少。

他此番才发现，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应付不了女人。

不得已，又折返回到了方才那间客栈之中，同样的位置坐下。

女子自称是胡鱼，来自海天。

海天这个地方，十分神秘，就连张又离也只是耳闻过一两次。

胡鱼双手托着下巴撑在桌上，在听张又离大致说了来意后，她用食指轻轻敲着脸颊，思量着说道：

“我明白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我倒无所谓，可你不是修行者，恐怕会受气候影响。”

张又离喝下一小口酒，闭眼说道：“我自己能解决。”

胡鱼说道：“如今距离天庭帝君死亡已有些年头，关于天庭帝君的轶事，这种偏远地方虽是有，但真实性却有待考证，那你知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张又离沉默。

胡鱼笑了笑，道：“离此地不远有一片遗迹，姐姐听说那里是上古战场之一，臣煌岭，那附近的村子若还有人居住的话，或许就能打听到什么。”

胡鱼睁大眼睛注视着张又离。

张又离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看着面前的女子，他不明白女子所求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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