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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后裔

第八章 临死疯疾

光阴飞逝,转眼就过了子夜。沉睡中的厦门岛如同被泼了浓墨,黑魆魆伸手不见五指。

施家老宅内外静寂无声,悬挂在廊柱上的灯笼发出惨白光芒,烛光摇曳不定宛若鬼火。

值勤守夜的亲兵无精打采蜷缩在岗位上,偷偷摸摸打着瞌睡,有的还趁人不注意抿酒解寒,一副太平无事的懈怠模样。

后院原是仆役下人住所,向来空闲无人留意,堆放杂物的柴房门口更是连岗哨都没派上一个。貌似平静的浓重夜幕遮蔽下,关得紧紧的柴房门悄无声息敞开条缝隙,一条游鱼黑影悄无声息滑了出来。

黑影戴着黑布面罩,浑身上下套在连档衣裤中,携带的弓箭匕首等武器都涂了黑色颜料,与浓重夜色浑然一体。

黑影滑出柴门停留片刻,滴溜溜眼珠四下张望,小心窥视周围动静,见数丈开外的后院墙角隐着名值勤清兵,闭着眼睛打着极响呼噜,显是偷懒睡觉。

黑影放下心来,贴着墙根慢慢游走到廊柱旁边,把身子隐进房屋曲折的阴影中,抬头瞧了瞧距离自己不到丈许的清兵,见呼噜打得更是惊天动地,隐隐闻到股浓重酒气。原来鞑子居然喝醉了酒!

面罩下的嘴唇不屑弯出弧形,黑影从腰里摸出飞钩,右手微抬已钩住房梁,发出扑哧一声轻响,在黑夜中不啻巨雷轰鸣。黑影心头别的一跳,又扭头瞧向清兵,见他居然侧过身子,倚着墙壁睡得极为香甜。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黑影的眸光却迟疑了下,感觉暗中似乎有眼睛窥视。他受过死士培训,奉令参加多次刺杀行动,第六感极其敏锐,好多次有意无意救回性命。

黑影站定脚步,目光慢慢扫视惨淡夜光映照下的后院,草木疏离,夜风飒飒,春虫低鸣,确实见不到丝毫异常。难道是自己过于多疑?

黑影心头愈发不安,目光慢慢在后院一寸寸逡巡,蓦地现出针刺般的锐利光芒,死死盯在打呼噜的清兵身上。方才滑出柴门时清兵分明隐在墙角,现在身子距离墙角却多出尺余,呼噜声时断时续响得太过震耳。娘的,后院早就设好圈套,目标正是自投罗网的鸟雀。

黑影刺杀经验丰富,背心立时渗出冷汗,急急在脑海思索对策。潜出地道前,他与另两名弟兄约定,一刻钟后若无异状跟着潜出柴房。现在已过了大半刻,弟兄们会不会熬不住提前出来,被鞑子包围那就大事去矣。

心里默念了遍“我死国存,舍身取义”,黑影不再迟疑,左手微扬一点寒光向打呼噜的清兵射去——不信鞑子就能坦然面对死亡。

寒光如流星瞬间接近清兵的身体,快要亲密接触的时候,禁熬不住的清兵终于忍不住翻了个身,刚好避过寒光的毒吻,惊天动地的呼噜也停了下来。

中了圈套!黑影脚下用力一蹬,右手握住匕首飞快刺向清兵胸膛。

眼见装无可装,清兵纵身跳起,当的一声腰刀刀身刚好挡住锋利匕首。黑暗中闪过一溜火星,黝黑夜幕下分外耀眼,黑影感觉手腕微微发麻,对方是个高手!他暗自心惊,不退反进,左手微扬又是一点锐芒,射进近在咫尺的清兵面门。

清兵猝不及防,脸上现出痛苦神色,用手使劲抓搔面门,忍不住发出凄厉惨嚎。

惨嚎就是号令,声音还没有停歇,后院墙上突地冒出十多名清兵,执弓搭箭,森冷的狼牙利箭从不同方向瞄准黑影。院落外熊熊燃起七八只火把,照得远近亮如白昼,一名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的英俊少年在大群彪悍壮汉簇拥下大踏步走进月亮门,晶亮眸光颇感兴趣地上下打量黑影。

黑影垂手放在腰间没有动作,冰冷目光从面罩后面炯炯瞪视英俊少年。经方才一闹,弟兄们肯定知道屠施行动已经失败,要给他们拖足逃跑时间。

“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本公子饶你一条性命。”英俊少年手按剑柄冷声道,声音有股磁性。同时伸手向柴房指了指,七八名彪悍壮汉立即恶狼般猛扑过去。

不能让清兵过去!黑影心念一动,左手手心立时现出寒光,右手飞快伸向腰间的短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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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枪。英俊少年肯定是鞑子高官,说不定就是狗贼施琅的亲生儿子,那样也算除了狼崽。

没等黑影动手,黑夜中听到嗤嗤破空声响,五枝狼牙利箭凌空而至,从不同方向闪电般射了过来。

英俊少年扬手急叫,“莫放箭,留活口!”

可惜迟了,狼牙利箭快如闪电,瞬间四面八方射入黑影身体,巨力冲得黑影向前一撞,重重跌落在英俊少年跟前。

黑影右手紧紧抓住火枪枪柄,却无力垂了下来。左手匕首向前绵软刺出,戳中英俊少年衫角,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英俊少年吓了一大跳,忙倒退三步,定睛望去,见黑影浑身血污,面罩下的眼神已渐渐失去光采,犹自瞪得大大的望着自己,竟是死不瞑目。

东宁府乡下的青翠旷野,温顺和婉的柔软目光,清脆悦耳的喜悦童声,一切的一切,都随着失神眸子渐渐飘向飘渺苍穹。

柴房响起悲愤怒吼,砰的一声清脆枪响,一粒铅弹从窗口飞出,笔直射向英俊少年心窝。

英俊少年俯身想要摘下黑影面罩刚好侥幸躲过,子弹擦着肩膀掠过,射中院墙上一名手执弓箭的清兵左臂。只听到凄声惨叫,清兵抛下弓箭倒在地上,片刻就无声无息。

英俊少年吓出身冷汗,用力拔出宝剑,飞身躲到廊柱后面。彪悍壮汉争先恐后,蜂拥抢进柴房,却又飞快倒退出来。黑暗中柴房传出噼啪声响,接着就冒出无数条火蛇,很快肆虐成为凶猛火龙,把后院照得通明透亮。

火光冲天热浪翻滚,一众清兵站在柴房前怔怔呆望,谁也不敢冲上去救火,噼啪声中宛若泥雕木塑。

施世轩慢慢从廊柱后面闪出身子,见柴房瞬间燃成火海。他苦心筹划捕拿刺客却被弄得灰头土脸,心中怒极,喷火目光盯住丈余外的一名黑面壮汉,怒道:“张千总,你领人冲进去怎么又退出来,任凭刺客纵火逃走?”

张千总名叫张大海,是侦缉处副统领,从军多年资格甚老,对施世轩这子凭父贵的小毛孩向来不甚心服。听到质问,翻了个白眼回道:“哪个晓得刺客居然会放火,六公子不也骇得远远躲到廊柱后面?”

施世轩听他当众抢白,丝毫不把自己这个统领放在眼里,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喝道:“张大海违抗军令,放任刺客逃走,拖下去重责三十军棍,以儆效尤!”

清兵一阵骚动,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张大海呸地向地上吐了口浓痰,冷笑道:“娘娘腔也懂得拿老子立威?老子在施军门手下卖命的时候,你小子——”

话没说完,就听院落外有寒冰声音道:“哪用得着打军棍那么麻烦,拖下去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施世轩一惊,扭头见施琅在施世纶护卫下,面色铁青大踏步走进后院,忙迎上去,呐呐道:“军门……”

张大海侍卫施琅多年,做梦也想不到居然会被下令枭首示众,面色如土连忙磕头哀求。施琅瞧也不瞧,微微摆了摆下巴,戈什哈立即如狼似虎把张大海倒拖出去,片刻后院外啊的一声惨叫,接着就寂无声息。

施琅森然冷笑,冰冷目光扫视满院落的清兵,见人人都噤若寒蝉,喝道:“逃出来的都重责四十军棍,胆敢叫痛加打二十,打到叫不出痛为止。”

戈什哈暴雷般应诺,上前就要拉人。施世轩微感不忍,知道施琅替自己立威,收拾侦缉处那帮兵油子,陪笑道:“世轩愿替弟兄们领罪,请军门大度饶过弟兄,重重责打世轩。”

施琅冷哼一声,冲戈什哈微微摆头,算是答应施世轩的求情。他慢慢走到黑影尸体旁边,施世轩抢过去伸手摘下面罩,火光下见浓眉大眼鼻阔口方,圆睁双目虽死犹生,施琅不经意向脸上瞧了一眼,忽地面色大变,蹬蹬蹬倒退三大步。

施世纶自小跟随施琅,每次战场厮杀都见老爹谈笑自若,无论身处何种生死险境浑不在意,面对具死尸居然会情绪失控。

心中有些纳罕,向黑影瞅了一眼,除了表情狰狞死不瞑目,瞧不出有何异状,忙抢过去伸手扶住施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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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白须抖动面如死灰,嘴里喃喃自语,“刘白条!”

施世纶心中好奇,试探问道:“爹,刘白条是谁?”

施琅身躯颤抖,剃得精光的额头渗满晶亮汗珠,在火把照耀下闪闪发光。他没有回答施世纶,脚步蹒跚,走过去又瞧了眼尸体,微叹一声,吩咐道:“好生埋了!”

施世轩觉得施琅神态极为怪异,与施世纶对视一眼,喏喏答应。这时院外响起急促脚步声,施世轩抬眼望去,见伺候施安的煮药小童跌跌撞撞跑进院来,哭叫道:“二老爷快,快不行了!”

话没说完,施琅身子抖了抖,红润面孔转为惨白,一言不发快步奔出院去。施世纶赶忙跟上。施世轩犹豫了下,向一名彪悍壮汉低声吩咐几句,才匆匆追了过去。

施琅快步奔到侧院,远远听到屋里有摔打怒骂声响,忙抢了进去。见刘圣手面颊印着几道指痕,雪白胡须也被扯去一簇,气呼呼站在门旁大口喘气,见了施琅也不理睬。

施琅顾不得问话,抢步进门抬眼望去,忽明忽暗的油灯映照下,四名五大三粗的亲兵七手八脚按住施安的枯瘦身躯。

施安脑后枯黄小辫不知什么时候已自行剪去,披头散发如中疯魔,虽然身子瘦弱得宛若晚秋残叶,却爆发出无穷力量,在松木床上乱蹦乱弹,险些就要挣脱束缚,嘴里不住大叫大嚷。

“刘顺大哥,施琅对你不住,不该忘恩负义偷偷用刀杀你!我是畜生,是猪狗不如的王八蛋,死后没脸进施家祖坟!”

砰砰用力朝松木床撞头,撞得前额全是鲜血,丝毫不觉得疼痛,直着眼睛望向屋梁,忽地大声哭叫起来,“老爷夫人,施琅那狗贼抛却良心,降了鞑子梳起猪辫,得意洋洋当了鞑子大官,帮着鞑子杀害无数无辜汉人,还硬逼施安跟着梳猪辫,做奴才,昧良心害人。施安对老爷夫人不起,死了也没脸见老爷夫人!”

呆怔片刻,嘴角缓缓流淌白涎,眼里露出祈求神色,“大公子,我是施安。小的生前事事听大公子吩咐,到了阴间不用再做鞑子奴才。大公子,您要答应用汉人衣裳下葬,让施安到地下有脸面见老爷夫人,帮大公子说说好话。大公子,施安求求您了!”

口吐白沫乱说疯话,桩桩件件都是施琅见不得人的阴私事体。施琅在旁边听得脸色时青时白,鼻孔呼赫喘气,只是施安已经发疯无可奈何。

施世轩见施琅面目赤红隐有怒气,暗叫糟糕,忙跑过去一把抱住施安,急叫道:“爹爹我是世轩,快醒醒,醒醒!”

听到叫唤施安仿佛清醒过来,放松身子不再挣扎,抬头望向施世轩只是不停流泪。

施世轩松了口气,柔声劝慰,慢慢把芦柴棒拼成的枯瘦身躯放到床板上。鼻中猛地闻到股极难闻的恶臭,原来施安拼命挣扎中屎尿横流,淌满了床上地下。

施世轩向来爱洁,衣衫都要每日更换清洗,闻到臭味不禁皱起眉头,众目睽睽之下不好躲闪,只得忍着肮脏细心服侍。

施安伸出冰冷枯指,颤巍巍抚摸施世轩的洁嫩面颊,嘴角抽动浑浊泪水滚滚而下。

施琅也凑了过来。施安见到施琅面色忽地大变,呼啦一声坐直身子,干枯手指死死叉住施世轩脖颈,骂道:“你这狼心狗肺的鞑子畜生,俺刘白条哪点对不住,陪你逃出厦门,陪你投奔浙江,陪你精忠报国。你却一刀把老子杀了!施琅狗贼,俺要拖你到岳飞爷爷那里评理!”

双手用力毫不放松,叉得施世轩翻起白眼吐出舌头。众亲兵惊得呆住,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施琅咬了咬牙,伸指向施安肋下重重一戳,施安哎哟一声松开手指,双目睁得大大的瞪视施琅,僵在松木床上再也不曾动弹。

施世轩缓过神来,扑在施安逐渐冰冷的尸身上放声痛哭。施世纶站在旁边陪着掉眼泪。

施琅面沉似水,在屋里来回走动,阴森森目光不住扫向众人,有些犹疑难决。

远近响起鸡啼,一轮红日从海天交接处冉冉升起,黑沉大地遍染红霞。

东方破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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