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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王挽周

6白狄纵横

厉王率军出征后,本就繁忙的司徒府更加繁忙。

每日,右司徒府中,召公都要与六乡大夫(上大夫),九名中大夫,围着三幅地图,以及一大堆记录的府库储存的各类数据,展开激烈的讨论。

六乡大夫,负责辅助天子及天子五官统驭国人,征调成兵。

每隔一天,便会有斥候将最新的战报,以及厉王的军命送至司徒府中。

九月初十,召公得到的最新消息是,杨丶贾二君已然丧国,投奔天子了。

此事传来,召公立刻命令封锁消息,然后召集麾下大夫们商讨此事。

召公难得略带焦急的对六乡大夫要求道:

“诸位,最新战报,杨国,贾国二国已然沦陷,如此,戎人便占据了地利。

而河东最富饶的魏国又刚经大乱,物质匮乏,恐难以支应大军长期作战。

此次天子出征恐怕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我意再行征发六乡国人成军,令诸侯再行征调粮草辎重运至河东。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六乡大夫之一的程伯立即反对:“大司徒,不妥啊!

役不再籍,粮不三载;之前天子已向诸侯丶国人征调,如今,未及一月,前方战事也未见挫折,岂可再征。

况且今岁,本就多事,丰镐诸侯国人丶已有怨言,贸然再征,恐怕国中会有横征暴敛之议啊!”

召公自然知道这些六乡大夫打着什么算盘?说白了就是抠呗!便只得尽可能将局势说的严重些:

“诸位,今时不同往日,白狄鲜虞可非一般戎狄,否则,不到20日,何能连破我大周三国,占据河东要津门户。

只怕,此次来者不善,应当小心应对,早做防备啊!”

但程伯依旧表示,戎人不过就像蝗虫一样,抢光了一地后,便会离开或者回老巢,又或者寻找下一个目标,但唯独不敢与大军硬碰硬,所以无需担心。

此外,程伯还有一个相当硬核的理由,那就是大部分的戎狄,虽然也有农耕,但到底还是以放牧为主,而放牧那可真是靠天活命:

“戎狄虽攻灭三国,或可强掠五谷,但牲畜所需过冬草料只怕依旧匮乏,若不早早离去,不怕入冬之后,牲畜死绝不成!”

至于用粮食喂牲口,呵,这年头,除了少部分大周的高级贵族之外,可没那么奢侈,由于生产力低下的戎狄人,别看他们牛羊成群,可草根树皮才是他的家常便饭。

再者了,牲口的饭量可比人大多了,一匹普通的马就相当于三个人的饭量,多少粮食也不够那几十万的牲口造的呀?

另一名六乡大夫焦伯,也略带着不以为然笑烹\对程伯表示了认可;

“是极,是极,戎狄不过乌合之众罢了,向来都是劫掠一番,便即离去,天子亲率大军至河东,那些戎狄岂敢留下久战啊!

再说,河东诸侯又不是只有三家,但说晋国若是全力以赴,难道拉不出两万军队?

加上耿丶原诸国,凑个六七万?只怕也不在话下吧!

纵然十万戎狄南下,又能经得起几轮冲杀!”

此时的战争规模类似于决斗,战场不过百里,两军一旦短兵相接,几日便可分出胜负,很少有旷日持久的反复搏杀。

哪怕在春秋时期,决定霸主的城濮之战丶邲之战等,从两军对阵到战争结束,也就打了不到十天而已。

而之前,周厉王带去的粮食却是足够三万大军,一个月的消耗现在已是九月,本着冬日无战的原则,在河东那片狭小的区域中,足够了。

况且,天子出征地方的诸侯,也是要奉上军资的,毕竟这年头,那糟糕的交通体系,要是天子来源还要自备吃喝,那周天子早就破产了。

所以,在召公想加调征收粮草的事情上,六乡大夫们集体打成了一致:拒绝。

召公见这些乡大夫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心中烦闷,皱着眉头,训斥道:

“程大夫,天子所携军粮,不过只够二师两月之需罢了,这还是免去了运粮损耗。

如今,天子用兵河东,至少也要重夺霍国,将戎人彻底驱逐出去。

然镐京至霍路程800余里,虽有渭水`大河丶汾水可以供转运,减少损耗,但到底,路途遥远,路运输损耗便要三成!

加上河东大乱,诸侯那里恐怕也无再无余粮,尤其是几遭灭国之祸的魏国,必须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助其迅速恢复解盐生产,否则到了明年,丰镐的国人只怕想要吃上一口盐也困难了。”

河东诸侯与关中诸侯虽然算是两个区域集团,但是彼此之间的关系却尤为密切,要是河东遭了殃,关中也绝对占不到便宜。

召公话说到这个程度后,那几位大夫相互看了看,脸上却仍是相当难看。

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并非不懂,可问题是她们自己也是一肚子苦水呀!

最终,六乡大夫之一,来自毕国的毕竟大夫,很是无奈的出来,抱歉的对召公大吐苦水:

大司徒非是我等大夫目光狭窄,实是无奈啊,今岁王斗旷本就动乱连连,人心浮动。

现在天子又是三面用兵,河东固然紧要,可是岐山以及渭水南岸更加重要,直接关乎到了丰镐的生死存亡啊!

若是将剩余的六乡国人尽数送到河东,那丰镐万一有个危急,又该如何?”

河东很重要,但是他们所处的关中更重要!

何况河东一时半会其实丢不了,真丢了,毕竟还有一条大河。

但是歧山丶渭水有失,那就真是火烧屁股了。

召公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其实,站在个人角度上来看,相比于河东诸侯,他也更加倾向于将更多的资源预备着救急,比如说自己封地所在的岐山一带。

没办法,人都有私心啊!

最终,这次会议不了了之,召公也没有再强迫,只是左苦口婆心的继续劝说下,得到了六乡大夫的保证:尽力而为。

散会后,召公略显疲惫的继续看着军情,想着告病的周公忍不住暗暗腹诽:“这位老前辈还真是够滑的,把我一人扔在了这风暴漩涡之中,自己倒是关起门来,自得其乐了。”

然后,得知召公刚刚与六位乡大夫散会后,其境便让北宫驾车带着自己前往拜访了。

召公对这位小太子的拜访,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什么,只是命人将其请进来。

二人见了礼后,仍然手中拿着份竹简的召公强打精神笑道:

“殿下不在宫中陪伴王后,来老臣处有何贵干啊。”

姬静也知道现在这位是大忙人,赶忙问道:“小子并无他意,只是听闻前线战事有些不顺,所以好奇,请求司徒解惑。”

大周的顶级贵族自即使没上过战场,但多少也是在军中呆过,有一定军事常识,至少是能够纸上谈兵的。

周厉王的军报,自然不会只送一份,姬静身为太子监国,虽然只是个挂名,但往后倒也没有刻意瞒他,只是具体情况王后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得知20天的时间里,三个地势险要,守卫要塞的诸侯沦陷,姬静当场就有些无语,话说这还是西周,戎狄都这么猛了吗?

为此,姬静便只得前来拜访召公了,同时也是想要看看具体情况。

召公闻言后,想了想,觉得让这位小太子多知道些事倒也无妨,便放下了竹简,将一份详细的前线军报与天子军命交给了姬静,让他先看着。

又命人上了两杯果酒,润了润嗓子,压低了嗓子,故作神秘的说道:“太子,其实霍国没有丢,但河东的局势着实糟糕,没有数年的功夫,怕是难以收拾了。”

原来,厉王在风陵渡汇合了晋国后,留下四千人可魏国,主卫各国迅速恢复解盐后,便继续北上,一路上又汇合了河东众诸侯以及附庸国,等至郇地时,已有兵车千乘,甲士过万,徒卒五万,军威浩荡。

只要不出差子,周厉王有信心,凭借这支军队,击败十万人以上的戎狄!

单是上万甲士,正面野战,就足以收五丶六万的渣渣了。

然而,大军帐篷里,所有诸侯的脸色却都很难看,因为哭哭啼啼的贾伯,给大家带来一个极为惨重的消息:

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负责镇守汾水上游河东三大诸侯,竟已全军覆没!(霍国没丢,只是大家都认为已经丢了)

山西中间以汾水为线,联通南北数个盆地,而霍丶杨丶贾三国便是守卫太原盆地〈燕京戎〉与临汾盆地(河东)通道的关卡。

三国尽失,不仅代表燕京戎可以肆无忌惮的强烈河东大地,更糟糕的是,白狄可也在!

若是白狄铁了心要当钉子户,利用三国之前数百年修建的城池要塞封住关卡,那么在那条200余里的狭窄通道里,周厉王手上这上千的战车部队,不仅威力大打折扣,而且也会陷入耗时耗力的攻坚战中。

甚至,现在已经是九月了,至多到十月初,便需率领着国人返回。

否则,一旦大雪封河,封路不仅后勤物资供应会出现问题,战马的保养以及士兵在冬天的保暖都会让这支军队陷入崩溃。(希望不要有人问,为什么不给士兵发棉衣这个问题。〉

再次动兵,就得是明年开春二月之后了,可重新征召部队丶准备粮食,先不说大周的国库能不能撑得住?

单说等到天子准备好后,河东的情形又会如何?这个就很难说了。

而且,周厉王也不能退,倘若这次出征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那么,不仅河东本来对王师殷切希望的诸侯会心寒齿冷。

自己在国人军队中的威望,又会再次遭到打击。

兴师动众,却一无所获,庸君昏主尔!

可若真要打,狭窄的地形里,自己麾下的数万大军根本难以发挥有效的实力,据险而守的戎狄可也没那么好对付。

时间有限,他必须要速速下决定。

周厉王在短暂的挣扎后,最终决定,全军北上,拼了!

当然,周厉王也不是单纯的头铁,又赶忙写信给召公,让召公继续征调军队粮草。

只是明显,诸侯们都感觉之前还是意气风发的天子,一瞬间忽然有些焦虑不安了。

因为周厉王在接下来,行军中不仅放慢了行军速度,而且更是疯狂的派出斥候,只要见到诸侯,就要问斥候带回来的消息如何?

这种情绪也让那些本来还信心满满的诸侯,显得不安了起来,尤其是三国几乎以十天一灭之事传出后,本来还士气如虹的军队,也对此次战争的前景变得不太乐观了起来。

所幸,晋侯主动提议:晋国与白狄虽隔太行,这数百年,晋人在太行山中,开辟了两条通往东西太行的道路,他可命令国内留守的军队向东穿越太行攻击白狄,以乱其心!

“白狄人众也不过二十余万,此次倾族而来,族内必然空虚,只需一师精锐,必可大胜!

到时,白狄必然惊恐而退,十”,

晋侯慷慨激昂,决然倾国力助天子一战的态度不仅让周厉王心中安稳了不少,可行的计划,也让诸侯们心定了。

不过,其实情况没有周厉王想的那么糟糕。

河东北乱,始于八月十五,戎狄南犯。

还是老路,沿着汾水向南,然后一头撞在了位于霍太山与吕梁山夹缝之间,那窄的就像鸡脖子一般的霍国。

霍人表示:情绪稳定。

早在戎人南下前几天,霍国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这倒不是斥候给力,而是因为山西可供大军行进的路线就只有汾水,实在藏不住什么秘密。

山西两山夹一水(汾)。

汾水西是吕梁山,东是太行山,这两座南北走向的山脉中间再夹着这条南北走向的汾水,两山夹一水,构成了这东西最宽不到百里,最窄十里,且只有一条可供大军行军的水流的窄胡同,秘密,不存在的。

只要霍国人在汾水上,看看有没有什么羊毛丶牛骨?以及一些不太文明的排泄物,就明白会发生什么事了。

为此,在戎人大军动手的第二天,霍伯就淡定的得知了戎人南下的消息,老规矩召集大夫们开会,然后按老规矩分工,该修堡垒的去开工,该坚壁清野去布防,同时,派人南下向河东之地的晋国丶梁国丶魏国等诸多同姓诸侯求援。

说一下,霍国不是一般地窄,东边过了汾水就是太行山横插一脚的霍太山。

西边距吕梁山最近距离,二十里!

快马加鞭,一柱香就成。

而可供大军行进的通道,更是只有区区十里。

至于霍国,虽小国,经营百年,地不过七十里,民不过五万,可作为大周两百年的河东守门人,与北方戎狄可谓日久相熟。

霍城城高三丈,厚两丈,城外北方,距城墙六十步,除有六尺高的羊马墙外,依次有两道直抵汾水的护城河,一条三丈宽,一条六丈宽,护城河北,还有三道壕沟,宽三丈,深四丈,极为严密。

(说一句,濠沟南北相连,与霍城城南汾水以闸门相隔,必要时开闸放洪,就能以水却敌。)

至于三十余丈的汾水之上,霍国虽小可也有十余条船头丶船角镀金撞人的专用水师,不仅能死死封往汾水,还能逆水而上偷袭敌人后方。

霍国就是一鸡脖子里的铁秤王八,还是带水属性的那种。

戎狄?

怕甚!

可让霍人没想到的是,这回戎狄好像吃错了药,扎起竹排就往护城河里的战船上撞,搭个木板就敢顶着周人的弓箭往壕沟里冲。

日出攻城,日落方息。

他们的进攻真是很猛,头一天战损便高达一千余人!

整整三天,不停歇,愣是用尸体填出一条路来,霍国人都蒙了,怎么,戎人今年是改信神风了,还是想见上帝了?

直到两天后,霍国南下求援的大夫带来河东魏国大乱的消息,霍国才恍然大悟,合着是欺负老子没援兵啊!

唉,没援兵就没援兵呗

霍伯当众拍板,死守不出,水师也抽调回一半。

接下,五天里,戎人继续玩命,再搭上了3000条命之后,总算是填出了一条通往城墙的路,成功吸引了霍国所有注意力。

可八月二十三的夕阳,原本在汾水上巡逻的水兵惊恐地发现地,汾水水位正在下降!

但消息并未引起霍人重视,毕竟他们的面前,可是数万戎人的拼死冲杀。

次日一早,汾水一夜之间,只余十丈。

当日,数千精锐戎狄骑着牛羊,从霍太山与汾水之间露出的狭小通道火速南下,一日强行军五十里,将毫无防备的杨城当场拿下!

杨伯出逃后,召集国内民众继续反抗,又阻挡了数日。

但接着,更多戎人来到杨国,杨伯无奈南逃,而戎人补充一番后,又向西渡过汾水,成功穿插至霍国南部,完成了穿插包围。

一万戎人直插霍国后背,另外两万则沿汾水南下直入贾国,此时,贾国三日前己得到杨人警报。

然后,炸了锅的贾国贵族当即集体开润!

面对强敌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抵抗的。

尤其是此时的贾伯正领3000精锐,南下去魏国帮场子后,留守的贵族就更有资格开溜了。

八月二十五,戎人攻入贾国,除少部分国人自发抵抗迅速被处死外,大多数人或走或俘。

至此,河东北部门户,除霍国外,汾水上游皆为戎人所有。

九月十二,周军至绛,晋侯任先锋,直抵贾城,发现戎人已早已撤走,但是留下来的却只有一片,大火之后的断壁残垣了。

百年经营,毁之一旦。

贾伯当场哭的不能自已,周厉王也很是无奈,安慰一番后,让贾伯帅本国人马留守,又调集三千人马辅助。

虽说只是收复了一座空城,但是收杨城后,厉王却得到了一个令他亢奋不已的好消息,那就是霍国还在!

原来,戎人虽然成功的绕到了霍城以南,确实打了霍人一个措手不及,霍人的数万民众惨遭屠戮。但霍城并未丢失。

“大司徒,这戎狄是怎么做到的?

汾水枯涸?

绕过霍国,南下?

这时机把握的未免也太好了吧?”

姬静对着军报上的奇异之处,满腹狐疑,不安更甚。

此次,戎狄人的战术堪称经典灵活,不拘泥于一城一地的得失,大胆穿梭跃进,当真是做到了动如九天。

相比之下,周人的战术厚重有余,灵活不足,又已失了先机,恐怕要吃大亏。

召公却未曾关注到这些,只是摇头,并未理睬,有心忧心忡忡的说道:“天子如今已是进退两难,脱身不得了。

汾水枯涸之事必须隐瞒,否则必将谣言四起。

可失去了汾水,大军转运难度倍增,战线愈长,后勤运输愈难,尤其是在霍太山与吕梁山这夹缝之间,道路崎岖,陆上不便,本就仰赖水运的夹道。

而面对焦土,天子又不能置之不理。

九月十三,至杨国,又是一片废墟,杨伯哭求天子,周厉王无奈,又只得让其余诸侯凑了6000人,留予杨伯驻守。

若是延持日久,只怕后勤便是死穴呀!只是河东想要彻底安生,就又要三年五载了,唉,又是府库空虚。

召公还是比较乐观的,他并不担心在战场上击不败戎人只是担心粮草之中,以及战后之事。

相比召公,姬静可就觉得糟糕多了,他隐约的明白了,为什么周厉王在最后几年,拼了命的四处捞钱?

难不成,就是为了这一场战争吗?

而且他也对战场没有那么乐观,好歹也是脑子里也是装着兵家货的,兵争在势不在力。

倘若战争只是纯粹的武力对比,那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以少胜多的战例了。

只是,姬静也没法说,毕竟他总不能开口诅咒战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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