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妄事：上部

第一章沧月峡第六节

1/5

少室山。

伤愈复出的丐帮帮主徐勋精神抖擞，在一个拥有舒服暖阳的下午，他出发北上。

少林寺侧门门口，寂贤大师和寂山大师带着淳知和淳阳，与徐勋做告别。

淳阳年纪虽小，却有着坚强独立的性子，以后的人生有师傅和师兄罩着，总算又有了一个像样的着落。

最爱他的母亲在病榻上缓缓放开了他的手，父亲也没有兑现要回家的诺言。

好多人都说是徐大伯杀了父亲，可他怎么会相信呢？

徐大伯可是他现在唯一的亲人了。

在来少林的路上，还没得到“淳阳”法号的段小楼直接问过一次徐勋。

“大伯，是您杀了父亲吗？”

“你父亲和我情同手足，就算他犯了天大的罪孽，我也下不了手。”

“大伯，我相信你，父亲肯定是想母亲了，才自杀去找母亲，是吗？”

……

“也许是吧……”

“大伯，我不去少林好不好，你送我去找父亲母亲好吗？你那么厉害，小楼一定不会觉得疼的。”

“傻孩子，你可得好好活着啊，大伯在这世上也只有你了一个亲人了，爸爸妈妈也一定会想你好好活着。”

……

“那不去少林寺好不好，大伯你要去哪里，都不要丢下我。”

江湖如此险恶，前路遍布荆棘，徐勋怎么会忍心带着他在刀口上过日子，把段小楼送上少林或者鬼谷门莫不是最安稳的选择，少林终究是自己的师门，而且有寂山这种铁兄弟在……只不过他没想到，少林竟安排小楼入了菩提堂而不是寂山掌管的罗汉堂。

寂山也没有解释得太清楚，只说今时的菩提堂似乎是负责专门接收身世复杂的弟子。

作为世上仅有的几位知道淳知身世的人，徐勋看到淳知在作为师兄照顾淳阳之后，心中已经明了，这可多亏了寂贤大师在江湖上不同凡响的八面玲珑。

即便淳知自幼便在少林长大，知晓他身世的，也就寂贤和寂明二人，住持寂空也不晓得，而且寂贤和寂明一直也不知道徐勋是知道淳知来历的。

大家各有所藏，也许总有一天，他们会自己点破玄机。

北风吹来，寒意凛然。

淳阳眼巴巴地望着徐勋，徐勋却只是摸了摸淳知的光头，道：“当师兄的，要照顾好师弟。”

寂贤和寂山把这句话听到了心里，目送徐勋逆风北上。

被偶像摸了摸头，淳知满心欢喜，感觉充满了力量。

徐勋下了少室山，走了不多不少十里地。

有一个人等着他，在意料之中。

只有一个人等着他，又有些意料之外。

魔宗宗主，袁杉仁。

魔宗宗主孤身一人在这里等到了丐帮帮主，两个健硕的中年男人隔着堪堪一丈远，就像刚干完农活要回家吃饭的农民，打个照面闲聊了几句。

“徐帮主，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要冷一些，干嘛不多穿点？”

“袁宗主，有心了。徐某人向来好动，穿太厚不方便。等了我这么久，是想过两招吗？”

袁杉仁不屑地冷笑道：“你还可真是个战斗狂人啊，动不动就要跟人动手打架。”

徐勋无奈道：“没读过什么书，一介武夫嘛……但袁宗主一个人堵住徐某的去路，是看不起在下么？”

袁杉仁亦摊手道：“没想跟你打架，老子也打不赢你。”

徐勋浓眉一挑，道：“那你不多带点人？”

袁杉仁虽然感觉到周遭还有其他人在，但却算定不会是徐勋的强力盟友，冷哼一声道：“我要走，你也留不住我。”

徐勋眼中闪过一丝极为细微的犹豫，随即正色道：“我与袁宗主道不同不相为谋，请问找我徐某何干？”

袁杉仁缓缓搓了搓手，笑道：“当然是为徐帮主送行来了。”

“哦？”

“徐帮主此次北上，凶险万分，还望你能保重自己，要是留了一条命回来，我魔宗必倾巢而出，取你性命。”

徐勋淡定一笑，道：“还请魔宗各位到时候好好招待我，徐某一定不会让尔等失望！”

袁杉仁转身正欲离去，忽地转头问道：“段长野真是自杀的？”

“那日你魔宗有人在场，你也不信吗？我兄弟段长野确实自杀身亡，我这个做大哥的难辞其咎，你小舅子展鹏的命也是我收的，我将他打成重伤，致使他跌落山崖而死。”

听得徐勋语气缓和“诚恳”，袁杉仁点头道：“嗯……谢谢。”

袁杉仁离去后，徐勋挠了挠头，没有继续前行。

半炷香之后，徐勋才不耐烦地朝藏在暗处的人喝道：“袁杉仁已经走远，出来吧，朋友。”

来人裹得严严实实，黑袄子黑靴子还用黑布缠着脸带了一顶黑檐帽子，此人出来之后，竟和徐勋似乎达成某种默契一般并肩前行，一边走，一边把眼耳鼻的感知放在最高的警惕级别上。

以徐勋今时的大宗师境界，半里内只要是比蝼蚁大个的生命体，都能在他的感知以内。

但此时他也一点不敢掉以轻心。

虽然，这两人的说话还是很轻松的样子。

徐勋淡淡笑道：“堂堂东厂锦衣卫青龙使，真是见不得人啊。”

黑衣人骂道：“去你么的，老子不是来见你，随时都见得人。”

“呵……刚才袁杉仁可能也在纳闷，谁这么有种，就待在我们不远处明着监视，还抽烟？”

黑衣人冷冷道：“这袁老怪也是心大，刚才我二人合力，应该有九成把握留下他。”

“算了，他敢一个人来见我，我也敬他。”

“你就是这么一个永远血性的人，哎……不说你也罢，西厂的人联系了泰山派的钟鸣，背嵬军的顾家兄弟，还有逐日城的赵渊，准备在你下剑神山北上的时候，把你拿下。”

“罪名是什么？”

青龙使摊了摊手无奈道：“勾结鞑靼，出卖情报……莫须有吧。”

徐勋笑道：“原来我徐勋也配得上拥有这‘莫须有’的罪名，与岳王爷同罪，还真是荣幸啊。”

青龙使骂道：“少他妈给自己脸上贴金，历史上死于莫须有的忠臣良将多的是，你不过一个草莽匹夫，恰好成了权贵的眼中钉而已。”

“兄弟……”徐勋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道，“我想保住丐帮……我就想保住丐帮，丐帮的每个兄弟，都是我的兄弟。”

青龙使楞了很久，才继续不甘情愿道：“你这话……已经不是第一次给我说了，兄弟？看来你已经有了很多兄弟啊，有了很多兄弟之后，你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对吧，丐帮帮主？”

一边说着，青龙使把一份情报递给了徐勋，上面有西厂这次执行截杀徐勋的三名太监高手的信息，也包括钟鸣、顾家兄弟和赵渊的详细情报。

两人的步调渐渐就不一样了，青龙使已经不知不觉是要离徐勋而去，徐勋想要叫住他多说两句，但又觉得尴尬。

两人的距离，渐行渐远。

2/5

天水城。

谢家大少爷谢允忠找到了祖父谢显，想要和自己的弟弟谢允孝换个剑术师傅，被老爷子无情拒绝了。

他很崇拜谢允孝的师傅寇平，寇平的剑法太漂亮，就像神仙在施放法术一般。

可不管他怎么缠闹，老爷子这次也没有由着他，因为简单直接、入门门槛很低的谢家剑法他都练不好。

从小就逼着练剑，现在基本的十一路快剑没一路能使得熟练，筋骨倒是被硬磨了些，内功也练得一身猪草。

这般资质心志，练信仰天道的昆仑剑法？无异于痴人说梦。

谢允忠没有丧气多久，反而对自己老弟的期望更高了，之前还只是暗地里让厨房给老弟加肉，现在还特意去集市上用零花钱买了一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护具给谢允孝送过去。

寇平正在交授技艺，眼看谢允忠屁颠屁颠地送护具过来，自己都有些眼红，打小在昆仑长大，不管是切磋试招的辅助器具，还是修习内功的辅助药材，昆仑山上可叫一个贫瘠，师兄弟摔得七荤八素，还得自己采草药敷淤青。平齐老道还总是天天教育他们什么浑然天成，以身试法。

虽然自己小时候没怎么用过，但谢允孝起步晚，也没那么多时间硬磨筋骨了，少摔些跟斗，就少摔些吧，只要悟性够了，以后皮薄些就薄些。

谢家长媳杨双看在眼里，心里愈发不爽，自从谢允孝这小杂种拜师寇平之后，家里人似乎还都对他期望很高的样子。

吃饱了饭饭不香，穿漂亮衣裳也少了兴头，看来是要花些心思专门对付一下谢允孝这个心头的孽障了。她和她两个心腹丫鬟，开始琢磨着一条能让谢家两兄弟反目的毒计来。

不知情劫将至，亦不知天意使然……

谢允孝在结束了又一天修行，堪堪脱下大哥赠送的护具之后，一条沾了汗味的白手帕露了出来，不顾一身酸痛，谢允孝赶紧把手帕放水盆里洗干净，才打了热水洗澡。

瘫卧在床上，谢允孝把手帕捧在手上，这手绢是之前的一个厨娘送给他的，因为那个厨娘把他当少爷对待，几年前已经被大夫人给撵走了。

大娘从小就骂自己的娘亲是妖女，是贱货，是勾引男人的臭婊纸，可自己却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可不管自己的亲娘是什么，要是练好了武功，自己也要拼命去保护她，世上的人本就不该分贵贱。

不是么？

也不知为什么，那个被他们家卖到窑子里的西域姑娘珍珠，让他看着就特别亲切，她被关在牢房里，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回想起来，很是心疼。

谢家的大当家谢知秋召集了谢彦冬和谢凡以及拓跋苍和寇平。

当今皇上听信了右相等人的进谏，要整肃江湖门派，特别是要准备动手清理丐帮的消息，如今已是路人皆知。

虽然谢家和丐帮没打过什么交道，大西北地区并非富庶之地，盗匪横行，叫花子倒不多。

但丐帮几百年传承，今时今日的体量在江湖上举足轻重，若是发生重大变化，也会对社会产生巨大影响。

谢知秋端坐于中堂之上，道：“我们这些做生意的，走动江湖无非是想求财，诸位兄弟……最近可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拓跋苍道：“如今丐帮存亡之际，重任皆系于徐勋一人身上，只要他没有倒下，丐帮就能活下去，他若死了群龙无首，丐帮会四分五裂，变成各个地区的社会小团伙。”

谢凡道：“徐勋北上剑神山，老剑神也不知会有什么动作，西厂也召集了一些硬手在山下堵他。”

谢彦冬笑道：“要是他投奔大夏，兴许林天王倒能保他一命。”

谢知秋也笑道：“彦冬，徐勋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谢彦冬讥笑道：“不是一直有传言，徐勋本就是鞑靼的后代么？”

谢知秋摆了摆手，道：“不管有何传言，徐勋要是为了保命北投大夏，那他也不过只是一个中原武林人人唾骂的败类，大夏也只是增添了一员猛将而已，多一个匹夫，少一个匹夫，改变不了这个时代。”

经历过沧月峡大战的寇平想起徐勋的模样，不禁叹了一口气。

其他人都注意到寇平的这声叹息，但都没有特别表示。

谢知秋转问谢凡道：“沧月峡之后，丐帮除了徐勋，还剩些什么人物。”

谢凡道：“八大长老还剩下卢杰、郑光明和解南风。有宗师资质的‘碧眼龙’卢杰据说伤势无碍，要是没了徐勋，丐帮该是他来挑大梁，郑光明已经半身瘫痪，近乎废人，解南风嘛，还是在搞他的小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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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秋笑道：“可别小瞧了解南风，那小子不但有些背景，而且手上的技术可是非常值钱，前些时间，老王还派人送去五百两黄金请他来做幕僚，别人都不想搭理他……丐帮各地分舵近些年还有什么厉害人物出现没有？”

谢凡略加思索道：“倒是有几个冒头的，但都还没成气候，至少没有出现卢杰这般资质的。”

谢知秋点点头，谢彦冬却抢过话机道：“我收到消息，广东那边，朝廷已经准备对丐帮直接动手了。”

谢知秋失望地看了一眼谢彦冬，冷冷道：“是明教的人给你传的消息吧。惊雷使，邓博越？”

谢彦冬不好意思地笑了，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哥啊。”

谢凡、拓跋苍和寇平都不明所以，只继续听着。

谢知秋严肃道：“现在南洋那边大量生产新型大烟，更能让人上瘾，利润也更加丰厚，找了明教做中原王朝的代理商。”

寇平听得一头雾水，喃喃自语道：“大烟是什么东西，大一点的烟叶吗？”

谢凡微笑解惑道：“让人欲仙欲死的玩意，我们也把这玩意称作毒片，平常人沾不得。”

谢知秋也笑着对寇平道：“那东西沾了会产生幻觉和快感，麻痹人的大脑神经，让人忘记烦忧和疼痛，但是上瘾过后，身体会越来越差，家财也会被渐渐吃空。”

寇平纳闷道：“这……这走火入魔的东西，怎么会有人需要呢？”

3/5

岭南，明教总坛。

惊雷使邓博越背着其他三使，见了“十三幺”的黎直。

黎直把从南洋带回来的三盒烟膏递给了邓博越。

邓博越小心翼翼地拆开精美的包装，打开一盒用内力深吸了一口，陷入入定的状态良久之后，嘴角一扬，感叹道：“果然不同凡响。”

黎直笑道：“三大世家不敢直接接货，有明教做引带货，他们肯定经受不住暴利的诱惑。”

邓博越缓过神来，道：“楚家已经对新货迫不及待，韩家还在犹豫，谢家嘛，大当家谢知秋一直推诿，说准噶尔部内乱不止，暂时不做新生意，但我已经打通了他们的二当家谢彦冬，他可对这东西势在必得，关中和西域的市场可不能少了他们谢家啊。”

黎直竖起大拇指道：“博越兄弟这业务能力，真是强啊，明教要是财源广进，重振雄风指日可待。”

“这事，十三幺的各位兄弟还有谁晓得？”

“就我和发财哥晓得，三元大哥对这玩意的态度很微妙，他年轻的时候有段时间很颓废，好些年都泡在烟馆里，后来戒了，也不许兄弟们沾这个。”

邓博越收好了样品，道：“要是广东这边，丐帮的朋友也能在中间搭把手，凭他们的人力和消息渠道，这生意肯定能成了。”

黎直冷笑道：“丐帮的叫花子大多没什么文化，有他们帮着带货看场子，廉价又好用。”

“那些吃穷了的烟鬼没了钱，又只能沦为乞丐，我们这是在帮丐帮免费招人啊。”

二人默契一笑。

黎直正色道：“现在朝廷搞丐帮，李将军想当出头鸟，要在广东对丐帮先动手，还想借明教之手，他是不知道，明教和丐帮之间有上百年的渊源吗？”

邓博越长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教主不能理事，孙二哥又想顺从朝廷的意思。”

黎直眉头一皱，道：“明教要是对丐帮动手，就不怕江湖中人耻笑吗？朝廷允许明教出了山，各门各派谁还瞧得上明教？”

邓博越无奈道：“我们明教活到今天，已经不容易了，面子不比命重要……孙二哥乃是明朝大将孙传庭之侄，当年孙传庭和‘闯王’大战数场，汝州一战，孙传庭得五大宗门相助，却被剑神悉数击退，最后在潼关兵败身死。当今皇上不念旧仇，念孙传庭抗清蒙冤又忠心殉国，有追谥孙家的意思。”

“镇南王李定国当年也是义军出身，改投闯王剿灭南明之后，可没少追杀明朝遗孤啊？”

邓博越摇摇头，道：“如今大夏大清在北方虎视眈眈，上一朝的恩怨，上一代的恩怨，也该放下了，不然李守义将军也不会主动派人来岭南招安。”

细雨使符晴忽地里出现。

两个男人暂时收了声。

黎直眼光一亮，岔开话题道：“弟妹的气质美貌更甚从前，看来博越兄弟可是个称职的男人啊。”

符晴羞涩一笑，呵呵道：“黎大哥可别取笑小妹，酒菜已经上桌，杜大哥和发财哥都着急了，你俩的生意可谈完了？”

二十年前。

郑三元还是个混世魔王。

他的妻子受不了他的混账离家出走，郑三元找了五年，才在神医马文隔壁的陆家找到了人。

可惜他的妻子已经转嫁他人，还诞下一子，因为祖上是宋末三杰之一的陆可夫，便给儿子取名陆亚夫。

郑三元气急败坏，不顾众人阻拦要大开杀戒。

陆家人拼死相抗，混乱之中，神医马文的弟弟“玄霜手”马彬，为了救下陆亚夫却不慎误伤了孩子。

无辜的孩子生命垂危，郑三元幡然醒悟，愧疚离去。

后来，得知那孩子伤重，连神医马文也难阻夭折，郑三元率众兄弟九死一生抢到了异火“金跋”，注入到这孩子体内。

这孩子得了小名“火儿”，如今已经长大，长成了一个虎头虎脑的浑小子。

陆亚夫一脸疑惑地看着两鬓斑白的郑三元。

十几年不见，郑三元看着长大的孩子，面色一直阴晴不定。

别说李延昭和白虹，连马文之子马大琳也不明所以。

幺鸡和董铭时却是理解郑三元的。

当年抢异火“金跋”的时候，幺鸡还是一个没发育成熟的小太妹，董铭时那时候还叫“董门清”。

那场抢夺异火“金跋”的云南滇池一战，激烈程度比起今年发生的沧月峡之战也不遑多让。

“异火”出世，江湖各路牛鬼蛇神齐聚云南。

魔宗和峨眉捉对厮杀，魔宗副宗主“火拳”张放对“金跋”势在必得，却被广东的小团伙“十三幺”偷鸡成功。

当时前任丐帮帮主段春雨明着是帮峨眉去的，却做了一个莫大的人情，帮了郑三元一把，将到手的“异火”相赠。面对段老帮主的狭义施舍，郑三元一直没齿难忘。

回想往事，历历在目。

郑三元虽然问了陆亚夫自己是谁，但他的老脸根本不敢允许他，说出详细的答案。

他只是继续问道：“小子，你可知，你体内的异火从何而来？”

母亲曾告诉自己小时候得了怪病，是贵人送来了金跋异火才救了自己的命，当即鼓大了眼反问道：“大叔，是您送了金跋给火儿吗？”

郑三元笑了笑，道：“小子，这当年救你性命的异火，可是前任丐帮帮主段老爷子亲手相送，由我转手交给了神医马文……如今，你却要帮着别人对付丐帮么？”

马大琳大吃一惊，看郑三元语气诚恳，不似说谎。

李延昭和白虹也惊讶地看着马大琳和陆亚夫，他们知道陆家是名臣之后，一直依附着马家干活谋生，却不知他们和丐帮还有这些渊源。

陈蘅也撅起了嘴，有些感兴趣地看着陆亚夫，心想这可别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魔宗两人卓定山和任霆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特别是“阴尸门”出身的任霆，另外一种异火“白丧”可是阴尸门的圣火，只不过消失了很多年，他们也没有找到。

七大“异火”作为武林至宝，一旦附主，便会追随终生。宿主死亡，便会自行消散，隔几年到百余年不等，才会重现江湖。

相传集齐七大异火，能铸成火神祝融的不死之身，即使是剑神手上的“轩辕剑”，也难以诛灭。

三皇五帝之后几千年来，从没有人做到过。

但每一任异火传人，莫不是一方人物。

4/5

身怀至宝，就算没有很大的成就，只要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也至少能混得人模狗样。

就比如说，异火“黑嗜”的拥有者，镇北候六神将之一的“黑龙卷”朴菲。六神将里最能喝酒的，武功最差，逛窑子包情妇最多，上阵最少。就凭着威力恐怖的异火“黑嗜”，普通人根本不敢轻易招惹他。

好在这人的人际关系一直处得不错，和燕北军几个头头都是莫逆之交，在侯爷杨仁业跟前也毕恭毕敬了很多年。

燕北军应允了西厂的征召，将派出“龙胆枪”赵渊，配合西厂埋伏在剑神山下，狙击丐帮帮主徐勋。

这次去配合西厂执行可谓凶险的任务，赵渊还是想带上一两个帮手。毕竟这次西厂还邀请了山西的顾家兄弟，“背嵬枪”和“龙胆枪”在兵器谱上齐名，而另外一个被邀请的泰山派高手也是使枪。自己一个人去，碰上徐勋能战便战，不能战便退，带上两个撑场子的后手还是稳当点。

在逐日城一城之中的江湖上，丐帮的两个硬手没交情，城南的田伟擅使一对鸳鸯刀，但他老婆又有孕在身，开山武馆的贺天前段时间被人踢馆受了重伤，城外苦修的枯竹大师云游在外。

而燕北军中，镇北候杨仁业手下六神将各司其职，“神眼真君”欧阳嗣负责情报，“大金锤”冯柏负责内务，“苦刀”刘云负责练兵，“飞天虎”殷三福负责传递补缺，各忙各的，唯独赵渊和朴菲是闲职。

实在是没办法了，赵渊只好找到了朴菲。

朴菲听到要去对付徐勋，大惊失色道：“赵大哥，我这点本事去了，连徐勋一掌都接不住，有什么用呢？”

赵渊叹气道：“兄弟，不需要你出手的，只是这次顾家兄弟也在，我得带个信得过的后手在。”

“大哥，要不我们找侯爷把火枪队借来吧？”

“西厂那些人出动，怎会少了火枪暗器？何况这次任务侯爷说了，不能借用燕北军力。”

“诶……怎么说俺也是燕北军六神将之一，不算燕北军力吗？”

“你是‘特殊’人才，可以特殊利用。”

朴菲迟疑再三，还是咬牙答应了赵渊，却被赵渊马上拉去了演武场操练。

不比不知道，一比方知差距。

倒不是朴菲武功退步了，曾经面对瘸腿前的赵渊，朴菲还能接下五枪十枪。而如今瘸腿后的赵渊枪法竟然大进，内力也似乎更上一层，朴菲使劲浑身解数，根本接不住四枪。

看来败给雷王后的“枪神”赵渊，虽然瘸了一只腿，但却有了新的顿悟和提升。

朴菲一副狼狈模样，却不想，被赶到校场找赵渊的欧阳嗣逮个正着。

欧阳嗣幸灾乐祸道：“老朴你可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朴菲面色羞愧，嘴上还是不依不饶，骂道：“看什么笑话，有本事你来试试，赵大哥的境界明显又提升了一大截。”

欧阳嗣笑道：“大哥重新出山的时候，我和三福哥还有刘云都已经试过了。但老朴你也太离谱了，你在大哥面前和一个杂兵都没有区别了。”

朴菲还想回嘴，但想到前些日子欠欧阳嗣的钱还没还，只好忍气吞声。

在旁观看了赵渊秒胜朴菲的林诺惊讶得合不拢嘴，“枪神”似乎未出全力，却让六神将之一的朴菲毫无招架之力。

这便是真正的高手吗？

丐帮逐日城分舵的申大脑袋已经整出了一副难民妆容，带着黄昆、许东林等五名弟子，以及两名欧阳嗣安排的两名侦察兵，架着残缺双腿的林劲松，已经准备出发。

他们的计划是先在龙头山附近扮做流民，游荡一段时间先把林劲松“送”进去，里应外合和大夏边防军摸熟了之后，趁着林天王见徐勋的间隙，龙头山戒心松懈的时候就化为苦力全部混进去。

欧阳嗣担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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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的两名细作应付不了一些特殊情况，便把林诺放过去做二次接应。

他知赵渊败给雷王一直心中不忿，所以就让林诺随身携带了一封赵渊的求战信在身上，即使被大夏军发现了，以这些蒙古后裔的性子，也不会过于为难一个求战的使者。

赵渊同意了欧阳嗣的计略，反正自己这辈子是和瓦剌鞑靼不死不休了，早一天再战雷王，晚一天再战雷王，都是要战的。

不过赵渊在得知林诺是林劲松之子后，还是有些意外。

做个顺水人情，欧阳嗣在赵渊面前，也说了林诺几句好话。

本来以为欧阳嗣来送行，已经够给这些当卧底的人面子，没想到连赵渊都来了，“大金锤”冯柏也非常意外。

林劲松一直看不上什么所谓的六神将，但赵渊除外。

这可是实打实的天下第一枪。

虽然也是跟过“羽王”，和大夏林天王都同桌吃过饭的人，但几十年残废人生，早已把林劲松的身体和灵魂折磨得脆弱不堪。

听得赵渊亲自修书保证儿子的安全，林劲松“噗”的一下就哭了出来，鼻涕眼泪很快就交融在了一块。

林诺脸上挂不住，慌忙不迭地给老爹擦脸。

林劲松歇斯底里地感恩戴德，哭得收不住，看得在场一堆大老爷们都非常尴尬。

赵渊回想起永昌八年的时候，二十多万清军就在逐日城外，黑压压一片，已经连续大战十天，尸横遍野，粮草接应不上，城墙也已经破烂得失去了防御能力，要不是“羽王”李适屡次出奇冲阵，逐日城早已交代。

在一个士气低落到新低的下午，二十三岁的赵渊正在一处残墙顶上打坐调息，忽然发现清军后方出现狼烟，清军前阵也开始有些骚乱。

已是满身血污的侦察兵林劲松，在血色的残阳下，像发了疯一般从北边跑回城来，大喊着：“瓦剌人来了，瓦剌的兄弟来了。”

逐日城之战，瓦剌新王林枭配合三位大顺朝王子杀尽了清军精锐，近年来，此战也被称之为大顺朝的定国之战。

看到林劲松如今的惨淡模样，赵渊终是心中不忍，温柔地扶着他，道：“林大哥，别在孩子面前这样，起来吧。”

林劲松哭得稀里哗啦，抬起头看着赵渊。

赵渊继续道：“你儿子资质不错，有机会的话我会教他几招。”

林劲松扑通一下又拜倒在地，磕头不止。

林诺听见赵渊说要“教自己几招”简直高兴得要疯掉，但又很难为情地一直不停地扶着父亲，被父亲一巴掌拍在头上。

林劲松喝道：“蠢材，还不拜谢枪神大人。”

林诺只好木头木脑地跪下来，拜了一拜，还被林劲松狠狠拍了一下后脑勺，让他趴低一些。

欧阳嗣和冯柏冷冷地看着卑微可怜的林劲松父子，赵渊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5/5

成都城又下起了小雨。

阴冷的天气迫使穷人家的孩子都不敢出门玩耍。

李柒也是个穷小子，但他却非常兴奋，因为他就要出发去往峨眉山。

武馆有的师傅说，沈秀依的“风依”剑是女性的款式，他便特地找了块布把它包好背在了背上，提起包袱就上了路。

茶馆老板老王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屁大的本事没有，三天两头忙于社会交际，现在年关将至，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又非要去峨眉山找姑娘，真是想开了他，再招些听话的。

李柒走出城门的时候，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斗笠，生怕自己缺少侠士的风范。这斗笠是他管朋友熊二借来的，他已经不舍得花钱买一顶新斗笠了。

去到峨眉山，李柒抱着一副大东武馆借来的破地图傻乎乎地走了五天，一路上糟糕的冷雨就没有停过，新买的靴子破了，干粮已经吃完，现金从一两三百钱下降到八百多，在驿站最便宜的住宿用了两百，吃饭用了一百多，补靴子用了十文钱。

补靴子的大爷好心地问他是要前往何处。

李柒告诉大爷他要去峨眉山办点差事。

补靴子的大爷笑了笑，也没有问他是哪个单位的，只是提醒他前路荆棘，最好多买一把镰刀上路，山路要好走得多。

李柒觉得很有道理，便在大爷那里用二十文钱买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用作披荆斩棘。

没多久就感到很后悔，这破镰刀似乎根本不值二十文，好在，峨眉山总算是到了。

连太阳也出来露了脸，给饥肠辘辘的李柒鼓足了劲。

山门口的接待弟子见李柒似乎背着一把剑，应该是跑江湖的，便问他是要等待通报上山，还是在山脚的驿站等候。

李柒听从连筝信里的指示，老老实实回答接待弟子，自己要去驿站等候。

接待弟子看他腼腆，还不忘取笑于他，道：“你运气也不太好，前几天连筝师妹还在看守山门，今天刚好和我们换了岗位。”

李柒也不多看峨眉的女弟子一眼，埋着头礼貌回道：“哦，我自去驿站等候，麻烦各位姐姐了。”

接待弟子关心道：“你先去驿站吃点东西，休息一会，我们要待会才回山上，吃完饭了才会给传递消息。”

“谢谢两位姐姐。”

李柒来到山脚驿站，驿站里稀稀疏疏坐了几行人，李柒仔细看了菜牌，要了一盘清炒野菜和三碗干饭，本来还想要一壶酒暖暖身子，可惜这里的酒水比成都城里贵了一倍，觉得划不来就算了。

吃完饭，和店小二及老板一阵好话商量，李柒要了一个驿站角落的栏杆空处，抱着宝剑坐在栏杆上，连个小盹也没有打，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峨眉山的方向。

阳光把雨后的雄山照得格外清澈，云层下的山林像是一大块一大块天然的翡翠，看得人不禁会神往云上的神仙。

半下午的时候，那个女孩从远处缓缓而来。

连筝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新袍子，不知是从云上面来，还是云下面，她慢慢地出现，来到了李柒的面前。

李柒握紧了宝剑，身体里涌现出要征服女孩身后那座大山的勇气。

怕不是有志少年登高望，

也不是窈窕少女无心思，

尘世间缘分可遇不可求，

不可得余恨绵绵亦无期。

峨眉派掌门思闲师太召集了慈昕、思昭、思阳三位副掌门，以及三位峨眉派年轻一辈能力最强的三名弟子黄茵、沈秀玲、邓奴娇开会。

沧月峡一战丐帮摔了个大跟斗，朝廷又像趁机从武林中把丐帮给剔除，天下第一大帮数百年基业有可能要断送今朝。

关于徐勋，或是关于段长野，作为江湖朋友来说，思闲师太是非常欣赏的，几年前段长野才帮了峨眉一个大忙。

但段长野莽撞行事触犯天威，还“连累”了峨眉高徒沈秀依，却让原本关系匪浅的峨眉丐帮两家暂时断了往来。

沧月峡之后，峨眉山上几乎没有弟子敢去谈论段长野和沈秀依，沈秀依的师傅思渐师太也气得卧榻不起。

但峨眉终究是五大宗门之一，丐帮的生死存亡她们还是要关心一下的。今天开会讨论丐帮，免不了要把伤疤揭开，众人各怀心事，沈秀依的亲妹妹沈秀玲，更是一入座就脸色难看到极点。

讨论的问题倒是很简单。

思闲师太谈到了第一点，道：“徐勋要是活着从北方回来，回到丐帮稳住了局面，朝廷也松了手，那江湖照旧，该怎么处怎么处，反正段长野和沈秀依都已经死了。”

说道“沈秀依”三个字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沈秀玲，沈秀玲只是继续死板着脸。

思闲师太继续道：“要是徐勋回不来，丐帮将变成一盘散沙，凭卢杰解南风的能力和人脉，根本对付不了朝廷的清剿。丐帮将会从一个统一思想、统一战略的天下第一大帮，分裂成各个地方的小团体。”

思阳师太接过话道：“前些日子，成都分舵的高小东被一群恶霸家丁打死，对方有青城派的梁有德撑腰，丐帮竟拿对方没什么办法，这要唤作沧月峡大战之前的丐帮，只怕青城派全派来了也得赔罪。”

众人点了点头。

思阳师太继续道：“广东那边的消息，今日的广东将军乃镇南王李定国之侄，一方面他响应当朝右相的指示，要在全国起带头示范作用，率先对丐帮动手，另一方面，明教的实际主理人，四使之一的‘钢岩使’孙土木本是明朝忠良孙传庭之后，当今皇上追谥孙家，李守义将军奉旨招安明教，顺势想借明教之手铲除丐帮，但明教……暂时没有动作。”

慈昕师太比思闲、思阳高一辈，此时接话道：“当年明教鼎盛时期，与我峨眉颇有渊源，恩仇皆深。后来明太祖清剿明教，明教只剩下一些残孀孤儿躲进深山老林，与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交道了。”

思闲师太笑道：“数百年来，我们第一次和他们有所接触，还是在抢夺异火‘紫嚣’的时候，慈昕师叔当年不是还参与过吗？”

慈昕师太年纪最大，生得慈眉善目，出言便如佛口吐莲，在峨眉众弟子中声望极高，她笑道：“那时候我才刚成为内门弟子，明教中人也还势单力薄，比起今天声名鹊起的明教四使，实力还差得远。他们的一位护教使者当年抢到了异火紫嚣，却也没活多久，就被朝廷给追杀致死。”

思阳补充道：“湖广之地，江湖中人皆传钢岩使孙土木已入宗师之境，其余三使也各有本事，硬实力已经达到了一方大派的门槛。”

慈昕师太道：“数百年来明教行事诡秘，如今我们还不知明教中人的为人如何，武功底细怎样，我们还需谨慎观察，如若他们重新出山，我们免不了会有接触。他们若正直善良，我们便是朋友，他们若是邪魔外道，我们便是敌人。”

众人点头称是。

话题被扯到明教身上，沈秀玲倒松了一口气，只是整个会议上都没说一句话。

开完会，沈秀玲独自返回清音阁，只见连筝带着一个傻小子早已等候多时。

连筝和李柒礼礼礼貌貌地笑着。

沈秀玲见连筝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色，心中膈应，冷冷地问了两句，便从李柒手中接过了“风依”剑。

她迅疾地拔出宝剑，只听“嗖”的一声，把李柒吓了一大跳，还是连筝伸手护着李柒退了几步，也不知这喜怒无常的师姐要做些什么。

沈秀玲拔出宝剑观详半晌，蓄足了真气一指便从中点断了宝剑，扔在地上，冷漠道：“帮我把它埋了。”

连筝唯唯诺诺地赶忙应允，沈秀玲也不多话，转身便离去。

待得沈秀玲走远。

李柒噘着嘴，悄声念叨道：“筝儿，你这师姐脾气好大啊。”

连筝赶忙坐了一个“嘘”的手势收拾好断剑拉走了李柒，离清音阁较远了才嗔怒道：“秀玲师姐本事可大了，兵器谱上有排名的，你可别在背后说人坏话，小心你的小命啊。”

李柒面带愧色，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师姐这么厉害。”

连筝又温柔道：“别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你这么远能来，我心里好高兴。”

李柒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傻笑道：“真的吗？”

连筝带着冬日暖阳般的笑容，从怀里摸出了十两银子递给李柒，道：“这是秀玲师姐给你的，收下吧。”

“额……我们一人一半怎么样？”

连筝勉强笑了笑道：“你自己留着吧，回去之后别整天在社会上瞎混，给自己存点钱，叔叔阿姨还等着你娶媳妇呢。”

李柒看了看连筝，一时没有说出其他话，这一路上山的时候，他总感觉两人的对话总有哪里不对，再不似曾经，也不如信里。

在埋掉断剑的时候，觉得剑鞘还有些好看，就自己收藏了。连筝仔细看了看他腰上还挂着的一把破镰刀，也任由他把剑鞘给带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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