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妄事：上部

第二章龙头山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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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

近百年，气温比历史上可要低得多，庄稼也长得不好，很多人喂不饱肚子。

今年过冬的存粮都很紧张，还不晓得明年会不会打仗，老百姓多少还是忧心忡忡。

少林寺的大和尚们却一个个吃得饱饱的，越是艰难的时候，老百姓越想求神拜佛。

看着络绎不绝的香火，淳知心里就在一直纳闷：“好多人都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哪里挤出的钱来买香油？”

淳阳可想不到这些，他本就是上任丐帮帮主的亲孙子，父亲也是上任副帮主，虽然从小也是玩泥巴长大，但却没饿过肚子，他连着好些天没吃过肉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吐槽又无处吐槽，这些吃斋念佛的和尚哪里给他找肉呢？

对于半路上山的少林弟子来说，吃素可是第一个要过的槛。

终于在一个风雪很大的晚上，淳阳在被窝里偷偷哭了起来。

今年的香油实在是丰裕，一盏微弱的油灯还在照亮这个小房间。

淳知听得声响，心疼地轻轻拉开他的被子，露出一个小圆脑袋来。

淳知知他小小年纪，丧失双亲，能够勇敢地在少林继续生活，已属不易，对他多加照顾。更不提，他的伯父，可是丐帮帮主，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淳知的头号偶像。

淳知柔声问道：“淳阳，是不是想家了？”

淳阳咽了一口口水，身后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擦了擦，委屈道：“师兄，我想吃肉。”

淳知一脸黑线。

睡在淳阳另一旁的淳文也没睡着，当时听到“肉”字就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淳元、淳杰、淳上都坐了起来。

角落的淳上飞快地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念道：“什么什么？肉？”

淳文继续笑道：“小师弟想吃肉了。”

这件房里六个人，淳元是头儿，睡在门口墙边，越过淳知伸过来一只宽厚的手掌，摸了摸淳阳的脸蛋，安抚道：“我们内门弟子，是要严守清规戒律的。”

淳阳把小脑袋多伸出来一点，一双发亮的小眼睛在昏黄的环境里打转，看五个师兄都在看着自己，一时不晓得说什么，“哇”的一声使劲哭了起来。

这下可慌了五个师兄，吵醒了隔壁的师傅和师兄弟，明天可要挨罚了。

淳文赶紧连淳阳带着被子一把抱住，苦苦劝道。

好不容易淳阳止住了啼哭，委屈地看着右手边的淳元和淳知，道：“师兄，我去当外门弟子好不好？我想吃肉。”

淳文身旁的淳杰叹气道：“外门弟子学不了上乘功夫，还得经常干活，想进内门难于登天……小师弟，忍忍吧，过段时间适应了，就不想了。”

淳阳不自觉地挣脱了淳文，又钻到了淳知的被窝里，也不说话，只是继续小声地哭着。

淳杰继续唉声叹气道：“今年外面好多百姓粮食不够，又得饿死好多，我们有佛祖庇佑，能填饱肚子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有肉呢？”

迷迷糊糊的淳上似乎有些醒了，见淳阳可怜，说道：“我倒是知道怎么能偷吃上一口肉。”

淳元隔着老远骂道：“去，你想去戒律堂挨罚自己去，别连累我们。”

淳阳转头看了一眼淳上，又扭头直勾勾地望着淳知。

淳知笑道：“一些大户人家的贡品里面，有时会出现一些腊肉之类的，这些荤腥最后会被外门的师兄给分走。如果可以的话，今年过年前，我们去给师傅打个申请，年前让淳阳再尝上一口。”

其余四人觉得这条路肯定是行不通，拉好被子又睡去。

淳知把淳阳“放”回他自己的被窝，总算是哄好了。

剑神山下，徐勋举目上望。

段长野的孩子在少林应该会被安排好的，他前方的路，无非是怎样一心一意地保住丐帮的基业。

武林至尊老剑神作为闯王的师傅，为大顺朝天下一统作出过极大的贡献，闯王的三个儿子也尽数师出剑神山一脉，论身份，他可是连皇帝来了都毕恭毕敬的。

论本领，当年剑神一己之力打得魔宗几十年不敢轻易露头，挑落正道五大宗门让大明气数殆尽，入南越斩杀魔兽，过海大胜东瀛前三高手……

可惜，神话已经老了。

就算保养得好，活个一百多两百岁，打架是不能轻易打架了。

武林中的大事，站出来主持公道还是要的。

朝廷要收拾丐帮，老剑神没表态好或者不好，一点意见也不给，只是要先约谈一下徐勋。

剑神山没几个弟子，看守山门的是京城御林军的外派小队。

一个士兵听得徐勋报了身份，好奇地狠狠打量了他一番，另外一个似乎也是徐勋的粉丝，热情得不得了。

徐勋没有用轻功飞上去，而是一步一步缓缓走上了山，上少室山也是如此，也不着急，基本的规矩他还是遵守的。

阳光洒在山峦之间的雪面上，慢慢拉长了徐勋的脚印。

离山顶还有半里路的时候，老剑神的声音传了下来。

“小徐，直接上来吧，我为你准备了茶水，水已经煮开了。”

得了准予，徐勋双掌一伸，全力蹬地而起，中途落脚三次，直接飘到了山顶的一个台阶上。

晴朗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

茶台就摆在台阶上，可老剑神却孤独地坐在还剩一丈高的山顶上，似乎没有露面的意思。

徐勋就在台阶上，也不多跳一步，行礼道：“丐帮徐勋，拜见盟主。”

剑神的声线并不算苍老，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依旧十分绵长，但是却透着一副苍凉的语气道：“小徐啊，我也有些糊涂了，本来是我约的你，结果忘了今天也是我一位亡妻的忌日，我不想见人。你今时今日的英雄模样，我今天是看不到了，自己坐吧。”

诚恳平和的话语，吐纳之间有凌驾山川河流的引力，确是剑神本尊无疑了。

徐勋方一坐定，便毛手毛脚地摆弄着老剑神古朴茶具。

“段春雨的孩子，也是个精神小伙，收拾好了吗？”

徐勋动作略一停滞，道：“他自杀谢罪了。”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能明白大义，是对的。”

徐勋的额头上，微微冒出了一层薄汗，他也不主动发问，只是专心倒水泡茶，沏上一杯一饮而尽，等着剑神接来下的“口谕”。

“华山派的小何，天天搞音乐，你师兄寂空，天天念佛经，你们是要等我这把老骨头，去收拾林枭那个混账小子吗？”

徐勋坚决道：“禀告盟主，晚辈虽然已经步入大宗师境界两年，但是境界不稳，天地之力的强行运用极易反噬身体，给我三年时间，我一定会找机会和林枭一决高下。”

剑神爽朗地笑了几声，道：“你也别太有压力，自己先把日子过好，上了点年纪，打打杀杀的生活本就容易让人厌倦，只是中原江山受到威胁，天下百姓需要有人站出来，辛苦你了……对了，你还没结婚是吧，有对象了吗？”

徐勋被问到了盲区，结巴道：“晚辈勤奋练武，一直保持单身。”

“三十几岁的人了，早该考虑了，以你的名声地位，什么媳妇不好找呢？结婚的时候，记得请我喝杯喜酒啊。”

徐勋顾不上腼腆尴尬，发问道：“盟主，丐帮数百年来，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兄弟们在社会上都是干活挣苦命钱，朝廷却要清算我们，何故呢？”

剑神淡笑道：“年轻人，你要明白，你撑不撑得住，丐帮都不会轻易倒，皇帝姓什么也是百家姓的其中一个，丐帮该不该存在，谁说了都不算，天下百姓说了才算……我已经传信于皇帝，责骂了他，这天下叫花子多了，不好好反省反省自己，怪罪几个丐帮头子作甚？呐……小徐啊，我的位置，迟早会空出来，你要把握好自己。”

听得此话，徐勋的眼珠难得地转了转，随即握紧了拳头，站起来在耀眼的阳光里，拜谢了老剑神。

2/5

天水城。

明晓得老弟谢彦冬要去和明教搞毒，但谢知秋终究还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彦冬好几十岁的人，要不再想法挣点钱，以后只能靠他这个兄长养着了。

谢家老爷子留给二儿子谢彦冬的赌场和妓院，最近十年来开一家亏一家，凭他的本领和胆识更不敢让他其他沾道上的事，现在烟馆的生意要是好做，也只好任他去了。

还好堂弟谢凡为人可靠，义弟拓跋苍更是武艺超群，谢知秋才觉得扛着这个三大黑道世家之一的谢家没那么累。

眼下西边的准噶尔部肯定要打好几年甚至好几十年，谢家和镇西将军王纬绑在一起，趁着乱局能做不少买卖。

武器，粮食，人口，经营得好都能一本万利，贩毒的利润还不一定比得上战争财。

前段时间拓跋苍引荐的一个年轻人就很不错，此人名叫绰罗斯·噶尔丹，是上任准噶尔部首领僧格的亲生兄弟，自幼研习佛法，而且胸怀大志，在和王将军和自家老爷子商量过后，决定给此人莫大的资本资助，给家族的未来存储筹码。

至于北边的大夏，谢家的小小体量便是染指不上了。大夏三王不但都是绝顶高手，天王林枭更是在草原上振臂一呼万马奔腾的一代雄主，雷王伯术率八万狼骑驻军龙头山，随时都有南下的可能，李家王朝开国已有二十六年，民生初定，要是和大夏一战，胜负也是难料。

作为谢家的当家人，天下事须知，在平常的生活里，培养接班人也是谢知秋的责任。

虽然谢知秋平时看上去忙于事业不顾家事，但对几个儿子的成长从来没有疏忽。

自己的四个孩子中，允仁允义还小，大儿子允忠有脑子没毅力，二儿子允孝有天赋却不经事。

谢允忠每一次偷懒翘课，谢允孝每一次被家中夫人冷落欺凌，其实都被谢知秋看在眼里。

他想的，是让谢允忠学会更多的圆滑世故，他让拓跋苍教他，强其所难练武，又放任他耍小聪明四处游玩，并交授其规矩。

他想的，是让谢允孝在逆境中长大，能吃得苦头，等他真有一天忍耐不住了，就花重金为他求个师门，保他靠自己能出人头地。

昆仑派弟子寇平的出现正是时候，谢知秋花钱替寇平摆平了一些麻烦，又一直以礼相待。而寇平朴实的人品，高超的剑术，也让谢知秋和谢家老爷子非常满意。

谢允孝才拜师几个月，成果也是斐然。

原本一个长得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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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漂亮，还病恹恹的谢家二少爷，像是突然焕发了神光一般。

长了一点个头不说，腰也挺直了，整个人看上去就挺拔了很多，原本的个子只到谢允忠的耳垂边，现在两兄弟身高已经差不多平齐。惨白的脸庞变得红润了起来，一双羞涩的眼睛也愈发坚韧，以前颧骨上“写”着的“委屈”二字，也像是被刀削去了。

突然有一天，谢家二当家谢彦冬的夫人李氏在不经意间在自己祠堂碰上正好外出的谢允孝，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也不是没多久才见着了，也是从小就看着长大的。

这是个多俊俏的后生啊。

3/5

广东，连江口的驿站内。

男人会喜欢女人的美貌，女人也不是不挑剔的主。

聪慧过人的陈蘅就看马家的公子马大琳，就越看越顺眼。

广东将军李守义的儿子李延昭，看着就是一位贵公子，言谈举止很有气度，而且将军之后，从小习武，身材也比较健硕。不过喜欢锁眉头转眼珠子，说活也官腔派头十足，让陈蘅顿感油腻。

船王白家的公子白虹，就是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没读过多少书性格却轻浮，身板单薄戾气却不小，年纪轻轻就挂着两个看不起这个又看不起那个的黑眼袋，也是个爱挥霍放纵的。才是第一次认识，陈蘅就发现这公子哥一直在色眯眯地不停打量自己，好生厌恶。

神医马文的公子马大琳，看着就不一样了，虽然长着一张过于正派的国字脸，眉毛也有些浓，但是言语谨慎，很会把握尺度，而且看他对跟班陆亚夫的态度，应该是个很会照顾人体谅人的温柔男孩。

至于那个身负异火传承的傻小子陆亚夫，陈蘅看在眼里就是个铁憨憨，还让人忍不住想锤上几锤的样子。

“十三幺”的老大郑三元，却把陆亚夫当宝贝似的看着。

天色将晚，郑三元拒绝了李公子的请客，自开了一桌席，叫上魔宗的卓定山和任霆一起用餐，把马大琳和陆亚夫也招呼到一起。

李延昭给知己好友马大琳嘱咐了几句，便和白虹一起带着王波王浪兄弟还有董铭时开了一桌，早点吃完休息，明早赶回广州。

作为晚辈，马大琳并无欺瞒，把他们一行人上明教，借明教的刀铲除丐帮的计划全部说出。

郑三元见他言语坦诚，也道出了自己的目的，正是要去岭南，劝明教不要出山。

陆亚夫忙着插话道：“明教也有人是很不想出山的，只是钢岩使孙土木犹豫不决而已。”

郑三元笑道：“哦，是谁不想出山呢？”

陆亚夫插上了话，高兴道：“神风使邓博越和细雨使符晴姐姐就不想出山来对付丐帮。”

陈蘅在旁讥笑道：“这个‘姐姐’叫得还挺亲切啊，你和明教的关系不错嘛。”

陆亚夫一阵脸红，不敢再发声。

卓定山笑道：“雨针姑娘当年也是我广东武林界的一朵鲜花，嫁给邓博越也是便宜了那小子。”

郑三元见陆亚夫不敢再说话，鼓励地继续追问他道：“那惊雷使杜天明是什么态度呢？”

陆亚夫支支吾吾道：“那个叫什么雷什么使的，那个，那个老头，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他好像没怎么说话，可能是个哑巴。”

陈蘅更开心地笑了起来，道：“惊雷使杜天明肯定不是一个哑巴，你在瞎编，你的注意力全在那个符姐姐身上吧。”

陆亚夫不知如何辩解，竟红了脸激动了起来，口齿不清道：“那个老头本来没说话，一直是符姐姐在和我说话，还、还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

一桌人都被陆亚夫憨头憨脑强行诡辩的样子逗乐了，连“阴尸门”任霆那张惨白的脸都变得有些红润。

陆亚夫莫名地一阵委屈，埋着头下意识地碰了碰马大琳的手臂。

马大琳一直在想着如何权衡自己和李延昭以及郑三元等人的关系，一时半会也没理会陆亚夫，任由他被陈蘅追着嘲笑。

还是郑三元招呼住了越笑越欢的陈蘅，道：“杜天明少言寡语，老好人性格，小陆没有注意到也是正常的，”然后他岔开了话题问道：“两位小辈，你们这次带了这么多贵重的礼物去岭南，见到他们教主了吗？”

马大琳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郑三元叹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笑着对一干后辈说道：“其实天下事也好，江湖事也罢，我们每个人，都不过是其中的一只蝼蚁罢了。丐帮的明天怎样，明教的明天怎样，就算我们参合了，做了很多事，也可能改变不了什么……孩儿们，想听听明教现任教主的故事吗？”

马大琳和陆亚夫紧靠在一起坐着瞪大了双眼，陈蘅把身子埋在了幺鸡的臂弯里，就连卓定山和任霆两个后生魔头也像两个邻家大男孩一般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然后郑三元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娓娓道来……

因为身体瘫痪和安全起见，明教现任教主韦苍年，被安顿在一个极隐秘的山涧。

只有明教四位护教使者才知道的地方。

“钢岩使”孙土木就端坐于他的卧榻边上，给教主削了一个苹果，然后切成小块，一小块一小块地喂给教主。

韦苍年勉强嚼了几块，轻轻晃了晃头，孙土木赶紧用毛巾给他擦了擦嘴。

“阿木，丐帮这个事情，我想了很多天，我能给你的建议是，静观其变。”

孙土木眨了眨眼，然后点了一下头。

韦苍年继续道：“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我们今天真生活在一个太平盛世，大家都要忙着挣钱过好日子，那么为了更好的机会和资源，我们不能辜负朝廷给的这次出山机会。但是真如你们所说，林枭已经派伯术率六万狼骑进驻龙头山，花那么大的人力物力养着精锐在边境上，还兴建了兵工厂，要造出威力前所未见的大炮，这说明，他们是要急于开战。”

“是的。”

“大明朝覆灭之后，老百姓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李自成和他的儿子都是好勇斗狠的人，不懂得休养生息。前年长白山火山爆发之后，我们南方两年的气温都低了好些，北方的粮食只会更加紧张，草原上的牧草也肯定受了影响，养不活一个重新统一壮大的蒙古族群……这一战……很快就会开打。”

“是啊。”

“如果战争来了，说不清会发生些什么，现在我们忙着跟了朝廷，他们只怕会征召我们去当炮灰也说不定。到时候天下大乱，我们有的是机会重新壮大，我们应该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

多说了几句话，韦苍年似乎是有些噎着了，

孙土木看了出来，运起一股磅礴又温柔的内力，一掌贴在了韦苍年的胸膛上，在左肺和右肺之间来回匀了两圈，然后一手撑起韦苍年已经佝偻的身体，让他倾斜着，呕出一大滩浓痰来。

被擦干了嘴，缓了好一阵子，韦苍年继续道：“杜大哥之前已经已经找过我，朝廷要追谥孙传庭将军的事，对你来说非同小可，我们明教教徒，已经苟延残喘了很多年，难得有个机会，能由你带着头重新光正门楣，是我们明教沾了你们孙家的光啊。”

韦苍年的语速很慢，孙土木没有忙着接话，只等他再慢吞吞地说下去。

“你愿意放弃这个机会，静观其变吗？”

孙土木不假思索道：“愿意。”

韦苍年躺着转过头望着天，声嘶道：“阿木，你们不用再养着我了，我起不来了。”

孙土木连忙一通死命地宽慰，好不容易哄好了韦苍年，才悻悻而去。

走的时候，孙土木摸了摸门口的老鬣狗，这鬣狗中原少见，是十几年前波斯总教那边送过来的，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和总教有所来往。虽然中原明教和波斯总教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但隔了千里远，总教的慢慢消亡他们也无能为力。

那条已经十九岁的老鬣狗矗立都得笔直，目送孙土木远去，它高兴地低吟了好久，然后又趴在了洞口，渴望和等待的眼神慢慢沉寂了下来。

4/5

龙头山，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远远望去，还让人感到十分阴沉。

丐帮的申大脑袋带着林劲松和几个小叫花子，朝着龙头山的方向渐行渐远，留下林诺和两个燕北军的情报兵各按计划蹲守到指定地点。

这两个欧阳嗣手下的情报兵老秦和大郭，他们看上去低调慎重，似乎并没有很多燕北军那般很重的兵痞之气。而且也知道林诺是欧阳嗣府上的家丁，对他也还算是客气，有点把他当小兄弟看待的意思。

林诺看着父亲远去，心里自然不是滋味，虽然父亲是个酒鬼废人，也是个无赖混账，但却是第一次分开“这么”远……

三人找了一处隐秘的山洞，这里是老秦要驻守的地方，这里就在群山边上，已经是在大夏军的巡查范围内。大郭会带着林诺去一个离龙头山更远一点的地方驻守，他们要去的地方同样也没有出大夏军的日常巡逻范围，在燕北军的控制范围以外。

今晚他们三个就暂时小聚一下。

老秦看出了林诺的紧张和拘束，也似乎看出他是个才离了父亲的“留守儿童”，主动关心道：“小子，平时在府上都干些什么啊？”

林诺在两位兵大哥面前，略显卑微地回答道：“主要是挑水和劈柴，然后陪夫人上街买东西。”

老秦笑道：“你到府上的时间也不长，看来嫂夫人很喜欢你，这么俊一个小伙子，老大也不怕嫂夫人偷吃两口啊。”

林诺听得此话不胜惶恐，赶紧一通避讳。

大郭在旁听得一阵洒笑，道：“老秦你就被戏弄小孩了，这孩子看上去品性挺正的。”

老秦笑道：“就是还不晓得手段怎么样，老大说你的枪法是‘范大仙’交的？”

林诺知道范老爷子以前在军中的外号正是“范大仙”，赶紧点了点头。

老秦正色问道：“经常打架吗？”

林诺摇了摇头。

大郭接过话道：“干我们这个，能打是次要的……能跑……”

老秦神色一变，双掌一推，一阵掌风马上熄灭了火堆，大郭眼疾手快，捧起一堆土盖在火堆上。

林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两个老兵拎着趴到了洞口。

这山洞原是个生在石丘上废弃的狼窟，口子很小，并不容易发现，趁着些许清亮的月色，三人远远看见一对人马正从石丘附近经过。

很早就感应到危险的老秦，恨恨地低声道：“狼骑。”

这一队大夏鞑子有五人，他们没有骑马，而是骑着高大的座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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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冷冽的北关外，弥漫着战争烟味的两国边境上，这些狼骑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林诺跟着老秦等人都是身披狼毫，并不该被座狼闻出味道才对。

狼骑们离三人并不远，老秦和大郭都绷紧了每一处神经，林诺甚至已经听到了座狼的低吼声，他没有颤抖，只是全身发麻。

一人一骑自西边来，似乎是往东边去。

高头大马，和一个非常壮硕的人。

五个狼骑士很快围了上去，但似乎来人是个一流高手，冷酷凶悍的狼骑并不敢冒犯。

那一人一骑旁若无人继续东行，狼骑蹦跶了几下自行散去。

林诺发现，原来大夏的狼骑，真有骑狼的。

老秦和大郭告诉他，驻扎在龙头山的六万大夏精兵只有一半是骑兵，并不像曾经的蒙古部队那么清一色草原骑手。其中骑狼的大夏特种部队也只有几十个人，又不是生活在洪荒年代，哪有那么多异兽供人驯化。

而这些狼骑兵，都隶属于雷王伯术直接管辖，有七个头领各带一支小队，燕北军称他们做“疯狗”或者“七匹狼”。

林诺战战兢兢问道：“要是我们刚才被发现了，打得过吗？”

老秦哈哈大笑道：“绝无可能。我们打不过，也跑不掉。”

林诺一阵后怕道：“那我们再加上一个欧阳将军呢？”

“应该还是打不过，但应该跑得掉两个人。”

“在加上个赵大人呢？”

老秦继续笑道：“赵大人的话，一个人就能收拾他们两三队。但赵大人的对手，又怎么是他们这些小虾米。”

林诺心中对赵渊自然是更加敬佩，大郭接过话道：“这只小队是五个人，应该是他们的老三或者老六。”

老秦恨恨道：“这些骑恶狼的疯狗鞑子，除了老大陪在伯术身边我们不晓得实力，老二、老四、老六是最厉害的，最近折了的兄弟，大多死在他们手上。”

林诺继续好奇地问道：“刚才那个骑马的人是谁呢？”

老秦皱眉道：“看他们刚才交流的样子，不像是鞑子，他从东边来，倒像是个满清的高手。”

侦察兵老秦的分析非常准确，那人却是从东北来，准备进关去。

那人不但是位宗师级别的高手，而且成名已久。

八旗第一勇士，鳌拜。

当年逐日城和山海关两场大战之后，清庭元气大伤，躲回东北老家修养了十几年，没被李家王朝赶尽杀绝，还得感谢大夏天下天王林枭的迅速崛起。

如今大顺和大夏剑拔弩张，大清的位置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鳌拜此次孤身入关，倒也晓得显得有些奇怪。

在龙头山的行宫宫殿内，雷王伯术听得七匹狼老二传回的消息，鳌拜是要入关会个朋友，也唾了一口道：“他那种目中无人的莽夫，能有什么朋友？难道大清和大顺还能有什么勾结不成？但也不该派鳌拜这种人去啊？”

七匹狼的老四讥笑道：“三哥，怎么不把鳌少保留下来，吃杯酒再走？”

老三反问道：“你能留得下他？你去留啊，我没那个本事，鳌拜那一身十三太保神功，可比得中原少林的金刚不坏神功，硬得一匹。”

伯术心里还是不踏实，反正最近逐日城那边没什么风吹草动，干脆先把老六撤回来，去跟着鳌拜，看看他这满清第一高手要入关作甚。

5/5

旅途劳累，等看到成都城的时候，李柒已经有些视线模糊。

但他也没有立刻返回单位报到，而是先找到了两个发小阿文和熊二，去了那家他们熟悉的小酒馆。

冬天的阴冷渐渐被二两酒褪去。

阿文和熊二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没有提关于连筝的事情。

沧月峡大战过去了几个月，热度也渐渐消散，眼看又要过年了，最近龙头山的消息开始在坊间传开。

熊二似乎最近工作又不是很顺利，想把工作给辞了拉上李柒去当兵。只要顺夏开战，川军一定有征兵的名额，大顺朝对士卒的福利待遇还算好，就是贫富差距太大，工人农民也都很辛苦。

阿文赶忙打住了熊二“幼稚”的想法，道：“宁当太平一条狗，不做乱世无名尸，何必呢兄弟？”

熊二愤然叹气道：“真他么受够了鸟气，不当兵这辈子都出不了头。”

李柒冷静道：“可就凭我们的本事，上了战场也只有当炮灰的份，算了吧兄弟。”

三人酒至微醺。

熊二哀叹道：“每个月累死累活就一点碎银子，房子买不起婆娘也娶不到……阿柒啊，你也是够乐观的，还想着要当个侠客，我们有那个命吗？”

李柒捏紧了一个拳头，自嘲道：“我有个当侠客的愿望，只是没那个当侠客的本事，我只能当条狗，哪里有饭吃，我就睡哪里，等到哪一天，连筝她嫁给了哪个公子哥，或者嫁给了哪个名门弟子，我就什么都不要，穿着一双破鞋，浪迹天涯。”

听得李柒主动提起了连筝，阿文和熊二交换了一个眼神。

阿文赶忙又劝道：“阿柒，别啊……娶不到连筝，外面的姑娘多的是，你又不是什么本事都没有，好歹练过几年拳，处事也不差，安心找份好工作，总能混出点名堂。”

李柒的酒量并不好，似乎是先一步醉了，埋着头说不出话。

熊二又在一旁拱火道：“走，当兵，我们去关外干鞑子、干野猪皮。”

阿文摇了摇头，李柒则跟着笑了笑，高兴道：“好，当兵，要是可以活下来，我们就衣锦还乡、光宗耀祖，还可以娶心爱的姑娘。”

李柒回到成都的第二天，便是腊八节，成都城的征兵檄文真的贴了出来。

尘世茶馆的门口就被贴了一张。

李柒一早起来把店里收拾干净，打开店门后就发现门口已经慢慢开始有人聚集，吵吵闹闹地议论着这次全国大征兵的事情。

四川境内刚经过人口迁徙，很多土地的开荒工作还没做完，朝廷并没有在四川给征兵的人头要求，老百姓不被抽丁大多暗自庆幸，而像李柒这样不在老家田里干活，又干着苦力打工的年轻人，多少也有一些。

云贵总督、平.西王吴三桂就没有忽略这一点，这次成都府张贴的征兵檄文便是平.西王府所发。

李柒给几个早起的客人斟上了茶，又去烧一壶水的时候，茶馆老板老王叫住了他。

“你不想去当兵吗？”

李柒看了老王一眼，迟疑了半晌道：“我怕我回不来。”

老王笑道：“仗都还没打起来，你就这么怕死吗？”

李柒握紧双拳道：“保家卫国，男儿之本分，打起来再说吧。”

大东武馆，热闹喧哗。

成都府几家有名气的武馆，都收到了平.西王吴三桂的亲笔信。

那些闷头打沙袋的，那些挂着铁坠子扎马步的，那些光着膀子摔打在一起的，都各玩各的，暂时没人去找馆主高大东问东问西。

高大东就坐在武馆庭院的台阶上，心事重重地看着平.西王的信。

现在武馆本来就不景气，上次出了和梁家的过节之后，城中很多客户也和大东武馆也暂时断了往来。响应平.西王的征召，自己去做个团练，或者带上一帮兄弟去跟个部队，对高大东和他的大东武馆来说倒是一条好门道。

如果是川康总督或者成都将军的征兵檄文，高大东或者根本就不会犹豫，直接带着兄弟们就去讨饭吃了。

但偏偏却是平.西王的征召。

这吴三桂作为抗清英雄，李自成把他封为平.西王，直隶云南兼辖贵州，这十几年在西南边陲韬光养晦，大有自成一方割据军阀的意思。当年在山海关，吴三桂死守半年，等到了羽王李适的援兵，也把满清最后一支精锐瓮中捉鳖，彻底打光了后金的家底。但此时李自成归天，李适在皇位争夺战中输给李建之后，当今天武皇帝一直就对吴三桂再三提防，要不是大夏崛起得太快，恐怕“削藩掣肘”早就按在吴三桂头上了。

投吴三桂，怕只怕投错了营。

湖广总督尚可喜和广州将军李守义，陕甘总督贺名扬和西安将军王经，都没有把征兵的手伸到四川来，吴三桂手伸这么长，确实“耐人寻味”。

吴三桂的亲笔信也称得上是“衷心社稷、情真意切”，投与不投，让高大东还是抉择两难。

很快，又有消息传来，唐门、巴山、巫江等门派似乎已在响应吴三桂征召，将派出门下弟子加入平.西王府。

青城派还在观望中，青城派所观望的，很多巴蜀豪杰所观望的，正是吴三桂能不能招到一大波人才的关键：峨眉山。

眼看北方开战在即，明年开年之后，征兵练兵的工作就要展开，作为“五大宗门”之一的峨眉派，是否要帮助平.西王？

峨眉山上。

平.西王世子吴应熊带着满满的“诚意”，正端坐在峨眉大殿之上。

峨眉派掌门思闲和刚出关的思渐师太坐在正殿主位，慈昕师太坐在她俩身后，另几位师太分列两旁。

黄茵、沈秀玲、邓奴娇等高徒立在几位师太身后，就连像连筝这样的新入门弟子今天也入了大殿。

要过年了，本来正是单位准备团年的时候，平.西王世子却好巧不巧带着大礼而来。

思阳思昭等人对平.西王世子的到来不甚欢喜，但思闲和思渐两位峨眉的主理人却别又一番打算，慈昕师太更是站在了思闲和思渐这边。

思闲师太代表峨眉派拒绝了平.西王的征召。

其一，作为五大宗门之一，峨眉应直接听命于当朝天子和武林盟主，只有京城和剑神山的人才能征召她们；

其二，也不是不想给平.西王这个面子，只是昆仑久居塞外不属中央朝廷管控，武当门人闭关多年不问世事，华山人丁稀薄，五大宗门只有少林和峨眉还算兴旺，不敢轻举妄动随意分散人力，况且丐帮大乱，武林正道又折损一面旗帜……若山河有难，峨眉门人必不负民望，但身居高位，当度量而行。

一身珠光宝气的吴应熊被思闲师太一套说辞说得云里雾里，但碰了一鼻子灰已是注定了。

思渐师太的小徒弟连筝站在角落里，听得思闲师太的一番慷慨陈词却深受感染，眼看着满满十箱金银财宝被平.西王府的人抬上山又灰溜溜的抬回去，心里好不痛快。

镜头转回成都，在大东武馆。

高大东想了想，吩咐一个武师，晚上把尘世茶楼的小厮李柒给叫来一起吃个饭，让他帮忙探探峨眉的消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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