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利几何

夜半，余天雨躺在塌上昏昏沉沉，脑子里鼓鼓囊囊的，好像长出了个鱼泡泡，随着他的呼吸一胀一胀的。他把那么多的悲伤、难过、无奈、愤懑都装了进去，自己的思想为了让出地方就被挤压得越来越小了。于是，他就睡了过去。

他是被人摇醒的，醒来看见一点黄豆大小的烛火在眼前晃悠，透过烛火去看，隐隐约约现出陈绘的脸来——棺材板一样拉得老长。

“陈绘？你这是做什么？”余天雨不解地问。

陈绘没有解释，反而留下了一句：“跟我来。”

余天雨起身跟在他身后，就见陈绘带着他进了隔壁姚翎的房间。

进了门一看，姚翎的两只眼睛红红的，但面色如常，似乎已经从悲痛中走出来了。她坐在圆桌旁，手里端着一壶茶，正往桌上的两个杯子里倒水。蒋姜南和段锦然也在桌旁。

余天雨走过去在圆桌旁坐了下来，拿了一杯茶。

他问：“你们打算做什么？”

“你还记得你说的要报答我吗？”

“我记得，可是……你想怎么报答？”

姚翎把手上的茶壶放回原位，她盯着余天雨的眼睛说：“我想，你赦免我们。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你疯了吗？我只是个替身。”

“我知道。就算你是个替身，可是只要你坐在那个位置上，你就有权赦免我们。”烛光照见姚翎的泛红的眼睛，里面是有火在烧。

“我只是个替身。”余天雨重复道。

“你没必要在意这个的。是不是替身不重要的。”

“我为什么不必要？我当然在意。我都说了我只是个替身。替身是什么？木偶啊！你看过木偶戏吗？木偶是不会自己动的，它悬在空中，身上挂满了细细的绳，一举一动都受牵绳的人制衡。我就是个傀儡！”

“你可以不是。你不想当傀儡，不想当木偶，那就跳出来。我们现在就可以帮你解开绳索。”

“没用的，解开绳索后我就不是木偶了，我也挂不起来了，坐不上那个位置了。”

“那就等你坐上那个位置之后再解。”

“你想得太简单了，那位置太高，没了绳索，我会掉下来。啪，粉身碎骨。”

余天雨自顾自地喝了口茶，继续道：“你知道为别人端茶倒水和替别人端茶倒水有什么区别吗？都是给别人做事，为可以是自知的，替却不是。替身，从来都不是我的本意。”

“你想怎样？”

“我想什么都没有用的。”

“你自己不愿去想，又怪我想得太简单。既然你最初不想去，就不会踏上这条路，现在你已经在路上了，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不想坐那个位置！是你自己懦弱，你虚伪，是你早先滋生出的野心被这一路上的纷乱迷失了，刺痛了，你想退，却无路可退，你害怕，你恐惧，所以你就觉得这不是你的本意了，你甚至连想也不敢想了。你也太自私了！”

“谁不自私？你想我赦免他们，不也为你自己吗？”

“是，我也为我自己，可至少我敢想，我也敢去做。”

余天雨没有再回姚翎的话。

他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转头看向蒋姜南，对着他问：“那你呢？你怎么想。你的唐大哥让你护送我到金陵，现在已经到金陵了，你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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