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撕裂的天下

哀帝继续说道：“大胆王莽，你可知罪？”

可怜这见识过大场面的王莽，见到皇帝，却依然是三魂丢了七魄，忙说道：“臣知罪！臣知罪！”

“既然知罪，就自行了断吧！”哀帝说着将一柄尖刀扔在王莽的脚边。

王莽看着脚边的尖刀，觉得好似兜头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心想：

完了！完了！这必定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可转念又一想，也没什么风声可以走漏啊，难不成是肺痨？招募家丁？这几件事事先都编好了借口，皇帝不可能问都不问就赐死啊？要不就是我和秦奋在一起说的那些话，不过也没第三个人知道啊？再说皇帝正胡闹开心着，这氛围也不对啊！

王莽毕竟是老江湖，自觉没什么可以被杀头的事，想到这里便心一横，一把抓起地上的尖刀，说了声：“陛下，容臣来世再向陛下尽忠吧！臣去了！”说完便拿尖刀向自己脖子上抹去，抬手的速度不紧不慢。

看王莽真的要弄死自己，皇帝不紧不慢地喊了一声，“算啦，住手吧。”

王莽就势扔下刀跪在地上，皇帝瞅了瞅地上的王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还是朕的王爱卿忠心耿耿呀！快起来吧！小春子，给王爱卿看坐。”

原来哀帝是在闹着玩。

“爱卿，朕想跟你商量个事，看行也不行。如果你觉得可行，那太皇太后肯定也会觉得可行。”

王莽暗想，原来是这么个情况，便说道：“请圣上明示。”

“今天你们散了之后，朕的亲舅舅丁明又来找到朕，一番说教，千方百计想阻挠朕宠爱董爱妃，啰里啰嗦说得朕头疼如裂，于是朕就免了他的辅政大司马的职务，朕想着就让你......”说着看了看王莽的表情，王莽面无表情地坐着。

“朕想着就让你接替他的职务，后来一想你刚回来，什么都不熟悉，就想着，干脆先让朕的董爱妃接替他吧，你说呢？”

王莽连忙跪下说道：“圣上英明！圣上英明！臣在朝堂之下一定替圣上力排众议、歌功颂德！”

“看看，朕就说王爱卿是个明事理的人物，朕身边就缺少这样的人，快起来吧。小春子，知会尚书台，替朕拟旨。王爱卿，起来喝茶，起来喝茶！”

王莽连忙谢过，重新坐好喝了几口茶，心想：原来这小皇帝先硬后软，是为了堵住我的嘴，让我替他拉票。这可热闹了，二十二岁的董贤接替了丁明，这恐怕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三公吧。

“还有一件事，”哀帝说道：“今天朝堂之上，朕讲的禅位给董爱妃一事，你怎么看？”

王莽暗想，看来秦奋说的没有错，皇帝召我过来，最终的用意应该在这里。

王莽连忙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两手一拱说道：“圣上英明！臣不敢妄议立储之事。”

哀帝摆了摆手，说道：“爱卿，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只会跟朕扭着劲来！你坐，你说。”

王莽依言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哀帝暗想，这小老儿，开始摆谱了。

其实王莽哪敢摆谱，他在争取时间，这时候，他的脑子飞快地旋转，考虑皇帝是什么用意，怎么回答才不会掉脑袋。

王莽放下茶碗，想起了早上的血溅朝堂，想起了那个将要被诛三族的谏官、想起了自己那一家子男女老幼、想起了自己的宏大计划，然后嘬了嘬嘴里的茶叶，终于开口说了话。

“陛下考虑的周全、所言极是！”王莽大声说道，好像生怕大殿屏风后面的人听不到。

哀帝愣了愣，似乎有些意外，但是又好像在他的预料之中。

没等哀帝问，王莽接着说道：“圣上能想到效仿古人禅让帝位，这是何等的高风亮节，这是国之大幸，也是民之大幸。董大司马博览群书，能文能武，善解陛下之意，确实是继圣上之后的最佳人选。臣举双手赞成！”

说完跪在哀帝面前，冲着屏风后面喊道：“恭祝董妃双喜临门！福祚绵长！”

哀帝一看王莽这架势，也笑了，连忙系好衣服，伸手扶起王莽说道：“我就说嘛，王爱卿和别人就是不一样。”哀帝眨了眨眼睛，紧接着又说，“那爱卿说说，什么时候禅让为好？”

王莽被哀帝扶着站起身，说道：“今天晚上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哀帝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说道“今天，会不会过于仓促了？”

王莽说道：“圣上英明，董妃今日刚升任大司马，紧接着又登上帝位，确实有些仓促。如果陛下想缓一缓的话，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多让董妃参与朝堂议事，也可以让官员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哀帝说道：“好，说得好，这样最好！爱妃，快穿好衣服，出来谢谢王爱卿替你说话。”

有人应声而出，原来早已穿好衣服。

王莽循声望去，眼前这二十来岁的少年，深紫色长袍，面容清秀，举手投足间，确有些超凡脱俗的气质和璞玉般的光彩，走路如风入松柏，落座揽日月入怀，眉宇之间坚毅从容，倒和传言中那不阴不阳、不男不女、妩媚妖娆的庸俗货色大相径庭，心里的厌恶便少了一些。

那董贤一揖倒地，谢了王莽，王莽还礼。

哀帝揽住董贤，董贤顺势坐在哀帝的腿上，王莽坐在一旁，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便一碗一碗只顾喝茶。

两人玩闹了一会儿，哀帝说道：“去吧，我和王爱卿还有事要商量。”

王莽放下茶碗，想，这小皇帝可真行，原来前面这些全都是试探和铺垫，这恐怕才是最后的事情。

哀帝拉住王莽说道：“爱卿随朕出去走一走吧。”两人离了椒风殿，在宫中散步，后面杂七杂八地跟着一堆人，但无人敢靠近。

哀帝说道：“爱卿，刚才的那些都是玩闹，朕也知道禅让这个事是胡闹，但朕就是很生气，一听朝堂之下那些人胡说八道就生气。不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了，最起码拿着俸禄也帮朕干点事情。”

王莽躬身说道：“臣这几年身体不好，一直修养，对朝堂之事已经不甚了解了。”哀帝说道：“朕知道你还在责怪朕。”王莽连忙矢口否认。

哀帝继续说，“你知道，朕登基之前的封地在边疆，对边疆之事很了解，边疆如果不稳的话，江山就不会安定，有些时候，对那些蛮夷该打就要打一下，他被打疼了就不敢胡来了。”王莽连声称是。

“你不在的这几年，边疆不断有战事来报，匈奴总是时不时地骚扰我们一下，抢粮食、杀百姓，祸害我们的姑娘。”

王莽暗想，我虽然不在朝堂，但这些消息也有人汇报给我，这小皇帝倒也不像他们说的只顾花天酒地，看来也知道忧国忧民。

哀帝接着说：“前些日子，朕早朝议事，问那些人对匈奴该怎么办，这些人有的说要和亲，有的说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有的说要厚赐匈奴，让他们不好意思再来进犯，什么都说了，就是没有主张打一仗的。爱卿你看看，荒唐不荒唐。”

王莽应道：“是。自古没有求出来的和平，只有打出来的和平。”

哀帝叹道：“朝堂上的那些人，要么阿谀奉承，要么直来直去，缺的就是有长远眼光的人。”

说到这里，王莽基本上明白了哀帝的用意，哀帝是想把江山坐的更久，而不是想就地禅让。所谓的禅让，只不过是对百官过于失望而做出的气愤之举。

但王莽转念又一想，自己没有带过兵，万一出了纰漏，别说将来夺天下了，恐怕都活不到夺天下，不过，带兵又是一种历练，对将来只会有好处。心里暗自权衡利弊，觉得还是利大于弊，便决定且看看哀帝接下来怎么说。

哀帝看王莽有些沉默，只以为他有顾虑，却不知道他还有很多小心思，也根本想不到，拿走他刘氏江山的那个人，不是那个正在椒风殿里风流快活的董贤，而是眼前这个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几世老臣！

哀帝接着说道：“朕想亲自掌兵，御驾亲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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