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何途

傍晚的夏风和煦，吹散了白日间的燥热气息，让人感觉十分凉爽。

但此刻城门官时清感觉不到任何凉爽，他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喉咙十分干涩，往日里让他感觉到闷热的盔甲此刻却给他带来了难以形容的凉意。

眼看远处夜幕便像大军压境袭来，山巅吞噬了夕阳最后的余晖，取而代之的阴暗的世界。

与黑夜一同到来的，是慢慢集结的火把，他们最开始像是一条长龙，然后慢慢汇聚成团。

那是蓝巾军的大军。

时清数了数，约摸有一万多个，是城里守军的十倍，若是攻来，这仅有十丈高的阳宁县城怕是挡不住多久。

正忧愁间，见到穿着青色官服的县尊沈括和一名未曾见过的持枪青年正在迎来。

那名青年穿着铜色衔着红色文带的山文铠，手持丈八镔铁长枪，面容俊秀，器宇轩昂。但就是年轻得有些过分，竟比他的儿子大不了几分。

那山文铠可是少军尉才有资格穿的铠甲，时清看不出年轻人的身份，于是赶紧上前向沈括见礼，眼睛忍不住看在青年身上。

“县尊大人，这位是？”

“这，呼，这是我们阳宁新认证的宗师，何明何大人。”

沈括累得气喘吁吁，当了知县的他缺少了在学宫里日日锻炼的习惯，接到时清的传令后，便衣衫不整马不停蹄的赶到何明所在的客栈，又拉了何明去了军营。

看到了军营里已经喝得熏熏大醉的阳宁县守军主将少军尉朱宗，跺了跺脚，便将军营里另一件山文铠给何明罩上，何明又挑了一把沉重的镔铁长枪拿上。

“竟然是宗师当面，末将时清见礼了。”年近不惑之年的时清赶紧对何明见礼，心里更加苦涩，宗师？一名宗师就算再强大也是一个人，眼下情况十分危急，个人的力量在战阵中会被放倒最低。

何明没说话，只是稍微点了点头。他虽然是王牌特工，但确实第一次经历战阵，心里也不免有些紧张。

他不怕死，只是怕死得没有价值，在异界孑然一身的他，完全没有做好为大周皇朝捐躯的打算的，当沈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准备向沈括推辞团练军主官一职，结果却没想到蓝巾军竟然侵略如火，这么快就打到了阳宁县城脚下，让他的规划被打断了。

“现在什么情况？”沈括心悸的看着城外连城一片的火把，心中震颤。

“门外窝棚里的难民已经纷纷跑开，流窜到了北面的山坡上，县尊大人，趁着蓝巾贼还没进攻，快吩咐家眷撤吧，末将率领本部兵马在此地为县尊大人镇守县城为断后。”

“撤退？撤到那里去？我是大周朝的阳宁县令，守土职责责无旁贷，你居然让本县逃跑？”沈括的原本下午和何明谈话时候的云淡风轻的样子已经不见，脸上充满着惧怕和怨毒的神色，变得十分扭曲。

成为团练使后，他沈括就是阳宁县的土皇帝，这个时候怎么能逃跑呢？

“本县问你对面蓝巾军的情况，你说什么贱民？”沈括看了一下何明还在身边，于是压下了拨动的情绪，语气森然的问着时清。

时清也很是委屈，对面情况不摆在这吗？一千守军，蓝巾军恐怕强攻数日便能拿下县城，还有啥要说的？

“大人，你可撤到泰安郡城，那里聚拢了来自淮州燕州的十万大军，之前淮州青阳军统领曾藩是自行进军，朝中的处罚已经下来了，给曾顺直定了个不听调令的大罪，青阳残军现在群龙无首。”

“什么？陛下已经定罪了吗？”沈括大吃一惊。

“是的，今天下午才到的邸报，介于曾顺直已经战死在战阵中，长子曾庆之下落不明，已经下诏将曾顺直的次子曾安入狱了。”时清很遗憾的说。

“可真是，真是，圣意难测啊。”沈县令有些蓦然，一时间不觉有些狐死兔悲。

“我说，你们是不是得看看对面这情景该怎么办？”这个时候何明出声了，明明敌人都到眼前了，一个喊着要先跑，一个却关心起了另一个没听过名字的官员，你们这样子，还怎么和蓝巾军斗？

沈括被何明已提醒，但这个时候对时清的火气已经去了大半，两里处正在无数火把下安营扎寨的蓝巾军，不由得发问。

“时侍威，你为何不趁着蓝巾军扎寨的时候偷袭呢？”

时清顿时无语，这沈大人平时里就喜欢对防务指手画脚，但是都是靠着文人的空想，面前的一万多人，自己这一千人就算全部去偷袭，那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县尊大人，末将没有权限指挥城内骑兵。”时清不敢明说，只是说他城门官没有权限指挥城里仅有的三百骑兵。

“那，那可如何是好？”沈括一时间感觉手脚冰凉，从未经历过战阵的他一时间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求助般的看向何明。

何明也感觉到了头皮发麻，搏斗、伪装、潜行、分析情报，他都是及其优秀。脑子里装的无数机械制造知识，关于药理医药科学，金融研究，他都是超级精英，哪怕是指挥数十人小组进行小规模城市巷战他都有绝对的取胜把握。

但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他仅停留在影视剧里面的，一群人在平原上拉开对着冲锋一团混乱的样子，他也不知道咋办。

影视作品里面，那只能说是超大规模群架超大规模斗殴，毫无参考性。

“县尊大人，你别看我啊，我只是武艺擅长，战阵之事我也不是很擅长。”

沈括一呆，不是说宗师都是指挥战阵的高手吗？怎么何明就不一样了？他想了想是觉得何明肯定是担心新官上任不能压住手下骄兵悍将一时推脱罢了。

“何宗师，你就不要谦虚了，眼下十万火急，我现在临行县令的战时律令，委令你作为阳宁主将，指挥阳宁所有守军！”沈括语气焦急。

何明哪知道沈括已经在脑子里自行脑补了他的话带来的含义。

“可是，我真不擅长啊。”何明有些无语。

“何大人，侍威典官时清帐前听令，下令吧大人！”时清也和沈括一样误会了何明的意思，马上半跪下表示忠心。

这下把何明想说的堵在了嘴巴里。

他沉默的环顾了一下四周，阳宁县城东面是平原，西面是森林，北面靠小山包，南面面靠庆扬江，之前在何家村随处可见的荒草与枯树已经在阳宁县城地界止住了颓势，这里的水草丰茂。

他考虑了一下，就算冷兵器时代战阵方式守城方式他不懂，但是，情报获取无论在任何时代的战争都是最重要的。

有了情报就有战争的底气。

于是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好吧，既然县尊大人如此坚持，何某就硬着头皮上了。”

虽然他想直接投降来着，但是现在投降估计对面蓝巾军恐怕会觉得他是诈降，一刀砍了岂不冤枉死了。

赶鸭子上架就上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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