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元气不纯

彼岸花中，游若愚已经进行到最关键的一步。

当他的灵识接触到那团熊熊燃烧的冥火的瞬间，他感受到的不是被灼烧的痛，而是深沉到无以加复的绝望，错乱，悲愤…

那团冥火不是燃烧的火焰，是一切负面情绪沉淀而成的冰冷的苍白。

彼岸花轻轻摇曳，游若愚渐渐适应这种冲击，渐渐融入到那种苍凉之中，他仿佛在一个又一个凌乱破碎的时间片段中穿行。

时间缓缓流逝，一缕晨曦挤开琉璃窗溜进房间，游若愚缓缓睁开双眼，脸色阴沉似水，气息起伏不定。

“游儿，通冥还算顺利喵？”

看到突然出现的虎悠悠，游若愚很是意外，但此刻他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微微点头。

“你似乎很愤怒，还有着迷茫喵。”

“嗯。”

“平日里看你开心小技巧一箩，人生大道理一筐的，还有什么能让你愤怒成这模样喵？”

虎悠悠虚空漫步般划到游若愚肩膀，安慰般的用小爪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游若愚下意识的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脸上依旧肃然一片。

“懂得和接受是两码事。

我知道有些东西也就看着像人，也从未觉着每个像人的东西都会干人事，可具体‘看到’它们的行径后，我还是觉着人这个定义太宽泛了。”

“这就是渡冥卫存在的意义喵。”

虎悠悠纠结的看了一眼脑袋上的罪恶之爪，又撇了一眼陷入世界观崩塌的游若愚，决定宠溺这孩子一次。

就这一次。

“这尊冥火的载体是一位女孩的执念，她叫赵星灵...”

青云府济民县人，八岁时随家人迁来府城，父母做着布匹生意，家中还有一位小她三岁的弟弟。

四年前，她弟弟赵昊灵跟人赌博被发现出老千，对方执意要将他送往府衙，其父花了巨额钱财上下打点才算作罢。

赵家商行生意上的对手趁机发难，而赵家因为刚用去大量财产无力招架，准备暂时退让，至少还能保证衣食无忧。

就在这时有商行找上门来，说可以为赵家提供贷款度过难关。

他们的利息倒是不高，但索要赵家商行部分控制权，保证可以提供足以击垮赵家对家的资金。

并表示，他们只是对布匹这个行业有兴趣，如果赵家拒绝，他们也就只能加入对家了，能喝点汤总比闲着强。

赵父无法拒绝对方的威逼利诱只得借下巨额贷款。

可接下来赵家不仅没能扭转颓势，甚至不到一个月就莫名其妙的溃败。

商行倒闭，家财散尽，首饰收藏，甚至连存身的院子都卖掉都无法还清贷款，已然走投无路。

地痞流氓三天两头催债，赵家不堪其扰之际有人暗示说，他女儿资质不错，若赵父愿意的话，可以将其女儿送往大觉派，由大觉派替他们偿还债务。

赵父当然不傻，什么子虚乌有的狗屁大觉派！若真是相中他女儿的资质大可以等他女儿从灵院毕业后再去。

无非是想让他卖女儿而已。

他断然拒绝。

然后他在被地痞流氓催债中被打伤，而已经快被逼疯了的赵昊灵偷偷做主将其姐赵星灵卖给了神秘人。

赵星灵被送往一处秘地，在那里她被要求取悦一些...畜生，长得特别像人的畜生，她宁死不从。

但被那里的人威胁说，如果她不从甚至表现的让客人不满意，她的父母都将生不如死。

“虎尊，你知道吗？人一旦沦为畜生，那它将比畜生更没有人性。”

游若愚声若寒冰，“而在畜生扎堆的地方，任何道德都显得另类和刺眼，或者干脆就彻底抛却人性，它们才不会被道德刺痛。”

虎悠悠轻轻点头道：“喵，金子混在屎中，不光金子难受喵，屎其实更难受，只有大家都是屎，才不会觉着自己臭。”

游若愚木然的继续说道：“那些畜生有着各种耸人听闻的癖好，宛若...不，就是走火入魔了。

它们毫无保留的在她身上释放心中的暴虐，魔意，看着她痛苦，屈辱，绝望，又不得不强颜欢笑迎合它们。

她死了。

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

没有瞑目。

有个畜生喜欢她的眼睛，挖去做了收藏，说等了许久了。”

而这些能诉诸于口的残忍还不是导致她凋零的主要原因，更多的细节游若愚都不忍去描述，感觉提及都是一种罪过。

死亡于她而言是一种解脱。

虎悠悠看着紧握双拳，青筋毕露的游若愚欲言又止。

“游儿，你稳定一下情绪喵，本喵有个疑问。”

“我情绪很稳，虎尊尽管问便是。”

“冥基本不会保留一些不是特别重要的细节，像是...”

“当年我二伯带着还是婴儿的我到了济民县城的一个镇上，那一年二伯在镇上四处借母乳才让我活了下来。

赵昊灵比我大一个月，说起来是我抢了一部分本来属于他的母乳…”

那几年还懵懂的前身没有血海深仇的压力，只有童年的烦恼，却是他短暂一声中最美好的回忆。

游若愚代入这段记忆的时候，嘴角也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

“赵星灵是一位文静的大姐姐，很喜欢读书，但打起弟弟来就很姐姐。

赵昊灵被打哭很多次，大部分时候的原因是他老是欺负我，其他时候是我欺负了他，但被我先告了状。

打完弟弟后，她让我跟赵昊灵手拉着手坐下，她给我们讲一个又一个书中的故事…

赵父是有能耐的人，赵母也非常贤惠，所以后来他们能搬到了县城，然后就断了音讯。”

虎悠悠眼睛瞪得溜圆：“太喵的巧了！”

“巧合是有，但也算不得太过巧合。”

游若愚冷冽的说道：“赵家的遭遇确实令我痛心，但即便再凄惨几分也不足以让星灵的执念化冥。

人道之所以有感是因为赵家的遭遇不是孤例！

在星灵的记忆片段中，我看到那处秘地可不止她一个受害者，年龄大的有四十多岁，年龄小的甚至只有五岁！”

“喵？*****喵的！畜牲！”

“男童女童，男子女子，乖巧的，伶俐的，倔强的，屈服的…它们是先物色好目标，然后以各种手段将目标弄到手。”

“赵家的遭遇是个典型，从赵昊灵那蠢蛋被忽悠着去赌博，这个局就已经开始了。

参与其中的有街头地痞流氓，有赌楼内部人员的配合，至少有个商行势力等等。

赵家还是颇有些家底的受害者，但却被算计了个家破人亡，身上所有的价值被各个环节榨取的一干二净。

而其他更多的是更为普通的百姓人家，它们的手段自然就更不讲究了。”

“所以你在迷茫什么？”虎悠悠稚嫩的声音却杀气四溢。“愤怒是浇不灭的，只有特喵的燃烧！

游儿，无论你在迷茫什么，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放肆的去燃烧喵，将一切让你愤怒的肮脏燃烧成尘埃。”

恍惚间游若愚忆起在《太华万象图》中接受传承时的画面，那种在绝望中燃起的火焰席卷一切。

是啊，愤怒是要燃烧的，不烧掉那些肮脏，便会烧掉自己。

游若愚不再纠结于人为何会堕落成畜牲，或许它们真的出于迫不得已的原因。

但哪又如何！

凭什么它们的迫不得已要用其他无辜之人的悲惨来弥补？它们明明也可以用自己的怒火去焚烧让它们迫不得已的那些。

“多谢喵尊指点迷津。”

“孺子可教也。”

虎悠悠拍了拍游若愚的脑袋，“奶猫终究需要学会自己猎食，接下来具体如何做是你自己的事情，本喵就不多加干涉了。

注意一点就好，别失火，殃及无辜也烧掉了自己。”

小破…奶猫凭空消失。

游若愚跟好奇它到底是怎样一种状态，它又为何总能在特殊节点出现在自己这里。

“混蛋小子，是虎尊不是喵尊啦！”小奶猫凭空出现，一只猫爪点在游若愚眉心，然后再度消失。

从头到尾游若愚都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意识中就突然多了一门心法。

《乾坤无定身》是一门可以掩盖自身气息波动的法诀，行走江湖能藏一份拙就藏一份拙，现在这法诀最主要的作用是帮助他在地阁猥琐发育。

人阁修行突破靠渡冥，地阁修行靠斩妖。

他作为渡冥卫修为突破的时机在完成渡冥的那一刻，而斩妖卫的突破时机在某一次平定妖窟之后。

所以他必须先完成突破，以《乾坤无定身》掩饰气息，然后选择在适当的时候佯装突破。

“多谢了，虎尊。”

游若愚默念一声后，起身推开房门走出房间，他要争取在地阁给的假期结束前完成这次渡冥。

“游公子，我家小姐吩咐，您睡醒后自行离去便可，您若有其他需求请尽管吩咐。”门口的侍女娇滴滴的说道。

“咳，麻烦姑娘代为询问一下，以后我自己来无尘阁能不能走暗门？我可以不需要人陪，也可以不需要任何吃食和茶酒。”

然后游若愚又有些难为情的追问道，“还有…如果我在无尘阁睡着了，被安置在某个水榭过夜是不是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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