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元气不纯

法坛之上，那道士一身青色道袍飘飘，头上一枚桃木簪，脚下一双星履鞋，口中念念有词，手持桃木剑身如疾风走七星。

游若愚稍稍做了一点伪装混在人群之中，跟着众人一起喝彩惊叹。

等到法事结束，其他人陆续散去或者趁着酒楼大酬宾去奢侈一把，游若愚则不着痕迹的溜达到酒楼的侧门附近。

两刻钟后道士悠然出现，游若愚赶紧迎了上去：“道长请留步！在下于加更见过道长，在下有要事相询，还请道长见谅。”

道士停步温和的看着疾步走到自己跟前的游若愚道：“居士请直说。”

游若愚紧张的看了看四周，而后低声道：“我看道长是有大法力的得道高修，不知道长是否还会...驱鬼？”

“那是自然，驱鬼乃步某安身立命之本。”道士拂尘一甩，打量着游若愚，“我看居士气满神足不像是久处鬼域之人呐。”

“嘿嘿，道长慧眼如炬。”

游若愚愁眉苦脸的说道，“我买了一块宅地正在建造新居，可最近突然听人说那处宅地不干净，我去了几次也觉着心里毛毛的，所以想请一位道长做一场法事。

但前些天请了一位自称龙虎山高徒的道长，结果屁用没有。”

“世上大多数自称我龙虎门弟子的所谓驱鬼仙师都是骗人之辈，莫说我龙虎门区区一灵宗，便是天宗也不会有那么多弟子的。”

道士蹙眉叹息道：“整个青云府真正的龙虎门弟子屈指可数。”

“贫道步元庚，乃龙虎门元字辈弟子，这两年前游走青云府各地为百姓排忧解难，方再度挽回我龙虎门在此地的声誉。”

游若愚顿时满脸敬仰的看着步元庚。

“道长高义！我着实佩服，恰逢这醉归楼重新开张，不知道长可否赏脸共饮，不瞒道长，在下很想听道长讲讲驱鬼趣事，以后跟人喝酒吹牛逼的时候也能多一些谈资。”

步元庚略微犹豫后道：“也罢，贫道就愧领居士盛情了。”

醉归楼四楼雅间内。

游若愚展现出极大的热情，频频敬酒，红着脸说道：“道长这般不拿捏架子，能跟我这等凡俗之人同饮定是有本领在身的龙虎门真传，那些没本事的假把式就会摆谱。”

府城之内步元庚也懒得强行运转真元化解酒力，脸色微红的说道：“居士过奖了，贫道不过是龙虎门内一普通弟子，比不得那些真传师兄弟姐妹们。”

“哈哈哈，道长过谦了，在下再敬道长一杯。”游若愚仰头饮尽，“步道长，在下有个疑问不知当…嗝…讲不当讲？”

“居士但讲无妨。”

“您看，一般请贵门高徒做法的很多都是普通凡俗之人，别说灵石了，便是钱也都不会太多，请到那些骗人的假把式才是理所当然的，像您这样的得道高修为啥真的会答应他们的请求呢？”

游若愚确实很好奇这一点。

步元庚微微一愣，旋即苦笑：“居士是个明事理有智慧的人，知道我们修行之人不缺那点钱，便是每次做法三五块灵石也不得当的我辈长年累月在外奔走。”

步元庚稍稍停顿继续说道：“不瞒居士，每次驱鬼法事我们都是往里搭灵石的，嗝…失礼了。

布阵需要灵石，雷符需要灵石，在城内施法也需要灵石…每次法事下来，控制在五枚灵石以下的损失已是幸运。

当然偶尔也会有一些修士或者灵官请我们驱鬼，遇到这样的顾客倒是能让我们填补一下亏空。”

游若愚是真的震惊了。

“这…岂不是…”

“很傻是吧？”步元庚平静的说道，“我龙虎门堂堂三十六灵宗之一，自然要承担起灵宗的责任，维护太华灵朝的安稳，为人庭为百姓门排忧解难。

灵石上的损失虽然令我辈心痛，但相比于身上的责任就微不足道了，而且看到那些百姓被鬼域折磨的凄惨，贫道也着实于心不忍。”

游若愚心中自然不会完全相信这个说法，龙虎门或许真的相当有宗门责任感，但如果仅仅如此的话，他们根本不可能如此不惜代价。

而且也不可能稳稳当当的坐稳三十六灵宗之席。

“龙虎门真是宗门界楷模，道长真乃得道高修！”游若愚高高举起酒杯，“我再敬道长三杯！”

“道长这两年一定走遍青云府了吧？抓了多少鬼？哪个地方鬼多？鬼都长啥样？”

“贫道从雷州一路向东来到青云府城确实走过不少县城乡村，但离走遍青云府还差得远。至于鬼域...”

步元庚意味深长的说道，“鬼分为小鬼，大鬼，厉鬼等，都是极为可怕的存在，但更多的是心里有鬼，贫道这两年来也不过遇到过小鬼十来只，大鬼两只。”

游若愚适时的表现出一丝尴尬。

旋即他干笑道：“哈哈，在下经常听某些说书的绘声绘色的讲鬼故事，鬼吃人，鬼打墙鬼压人等确实让人夜里睡不着觉有欲罢不能。”

“也罢，贫道就给你讲讲正儿八经的抓鬼故事。”步元庚悠然道，“两年前，贫道初至玄州地界，在一个村里....”

步元庚娓娓道来，平静的声音渲染出一个又一个跌宕起伏的抓鬼故事，游若愚也听的一惊一乍又如痴如醉。

故事很好，就是有些费酒。

夜色逐渐浓重，步元庚看着已经有些不胜酒力的游若愚道：“天色已晚，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游若愚醉眼朦胧的说道：“哦，好好，在下已经为道长定了房...房间，明日一早就来此处接道长去我那宅地做...做法事。”

翌日清晨。

酒楼的房间内，步元庚哭笑不得的看着信纸上的内容。

【道长，我忏悔，不是宅地上有鬼，是在下心里有鬼，不想让道长为了子虚乌有的事情浪费灵石，故取消法事，实在无颜面对道长。

只能奉上三千亘古币聊表歉意，再次感谢道长给在下讲了这么多真正的鬼故事，让在下有了跟人吹牛逼的谈资。

有缘再会。】

...

“这世道是真的见了鬼！”

又在无尘阁白嫖了一晚的游若愚从已经稍微熟悉的房间中醒来，叹息着。

堂堂人阁渡冥卫居然沦落到向所谓的驱鬼仙师打听情报的地步，简直让这份传承蒙羞到无以加复的地步。

不过昨天晚上来到无尘阁后他从苏听风那里旁敲侧击，倒是解开了他的一个疑惑——龙虎门的崛起之路。

几百年来人阁逐渐没落，尤其是这两百来年连名字都被淡忘了，但太华灵朝境内的冥却没有随着人阁的消亡而断绝，有段时间还呈现暴增的状态。

因为市场需求还在，同时真正专业对口的人士没了，一群装神弄鬼的人士如同雨后春笋般在太华灵朝各地冒头。

又因为某些有心人的暗中推动，冥已经被彻底污蔑为鬼，所以这群人又被尊称为驱鬼仙师。

驱鬼仙师们多为中低阶修士，毕竟普通人进入无形的冥域之中扛不住冥域中的煞气，更无法抵抗呓语对心智的扭曲。

作为渡冥卫，游若愚用屁股想也明白这些驱鬼仙师们全都是唬人的，没有一个例外。

还是那句话，冥不是鬼，哪怕是最顶级的归一真君也不可能彻底泯灭最低等级的冥火，范围攻击也没有用，跟井中捞月没区别。

但有门道的修士可以凭借经验摸索出冥域所在，然后布置阵法暂时将冥域隔绝，更准确的说法是将其覆盖上，在一定程度上减少或者隔绝呓语的影响。

但冥和冥域仍然在，直到蜕变成更高阶的冥突破阵法限制，或者蜕变成妖界之门。

尽管是蒙骗，但能做到这一步的就已经是最良心的驱鬼仙师了，大多数所谓的驱鬼仙师不过是纯粹的江湖骗子，除了给顾客们灌点热鸡汤，别的什么作用也没有。

在一群驱鬼仙师乃至宗门中，在龙虎门还是一普通宗门的时候，就凭借着顶级良心的做法，群众的口碑相传，逐渐在鱼鱼混杂的驱鬼市场中脱颖而出，成为一面金字招牌。

龙虎门也乘势而上，灵脉晋升，宗门的灵运之宝化作法则灵器，诞生灵境，在驱鬼界声誉更隆，导致大家都只知道龙虎门是驱鬼的，而忘了人家主修的是雷法，一直都是。

属实是用副业养主业的典范了。

之后打着龙虎门旗号骗人的仙师们更是数不胜数，十个驱鬼仙师中至少有四个自称出身龙虎门，而实际上龙虎门弟子不过数百。

龙虎门一直对外宣称严厉打击假冒伪劣，也确实每隔一段时间就揪出一些典型来杀鸡儆猴，但实际上对大多数冒充之事，龙虎门都是听之任之。

一方面是管也管不过来，另一方面，这些假冒者无形之中巩固了龙虎门在百姓心中的崇高地位，只要闹鬼就想到龙虎门。

这就是典型的品牌知名度以及市场占有率上的成功了。

但最重要的还是最后一点。

百姓们也很清楚有很多所谓的龙虎门弟子都是冒充的，这一点龙虎门也很清楚，所以当真正的龙虎门弟子失手后，龙虎门也极其熟练的甩锅——他们是冒充的。

听起来很荒谬，但事实就是如此，如此一来龙虎门就在百姓心中塑造了一个认知——

但凡驱鬼失败的人都是假的龙虎门弟子，真的也是假的！

但凡驱鬼成功的都是真正的龙虎门弟子，假的也是真的！

真正的龙虎们弟子的驱鬼成功率百分之百！

实际上，即便是真正的龙虎们弟子，大部分时候也不能完美的封印住冥和冥域的影响。

这才是正常态。

而但凡侥幸成功的，无论是真的龙虎门弟子还是假冒的弟子都是在给龙虎门积累声望。

至于浪费弟子的修行时间...

实际上在外行走的弟子是真的修行遇到了瓶颈，自身地位又不向核心弟子那般有机会进入灵境修行，宗门提供一个可以进入灵境修行的机会他们还为此引以为傲呢。

毕竟其他天地灵宗的一般弟子是真的少有进入各自宗门圣地的机会，这不是那些损失的灵石和修行时间能换来的。

同时，龙虎门的‘专业’也让他们跟各地衙门维持着相当紧密的合作。

毕竟没有地方衙门希望自己管辖范围内人心惶惶，龙虎门的弟子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人阁的缺失带来的负面影响。

就这样龙虎门内外和谐，左右逢源的蒸蒸日上。

人道在上，这一整套操作属实让游若愚叹为观止又心酸不已。

“不需要，那我们人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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