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元气不纯

七鱼县寒窑乡张庙村是张灵秀的老家，但他对老家显然没什么好印象，之所以刘德驻小队会申请来这里，是游若愚不着痕迹的撺掇。

他从老道那里得知了几处冥域所在，七鱼县这边就有一处，而张庙村的那处冥域纯属巧合。

所以来到七鱼县驻地后他主动申请巡视西南几个乡，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的去处于七鱼县西南的张庙村一趟。

盘膝而坐的游若愚微微蹙眉，识海内彼岸花中游若愚的灵识再次碰触到那一团冥火，深沉的不甘，悲愤，不惑所纠缠出的错乱不断的冲击着他的意识。

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他此次从容了一些，加上他这次已经从村里和铁头他母亲那里得到一些信息，渐渐的从颠倒狂乱的故事片段中梳理出一个比较完整的故事。

张文清，张庙村人，遗腹子，但其母亲辛苦操持下，还是让他有机会进入乡里的通识学院学习，因表现优异，在十四岁的时候去了县里通识学院。

可惜，和大多数少年一样，修行天赋不足，在通识学院结业后没能进入灵院成为一个修士。

心有百般不甘，哪怕自认为有修行天赋张文清还是不得不回到村里开始务农，不过，偶尔午夜梦回之际他仿佛成为了真正的修士。

但梦毕竟是梦，随着时间流逝张文清逐渐融入，更准确地说是，回归到绝大多数乡村青年的正常生活中。

但毕竟是县里通识学院毕业的学生，在这人均八卦流言肄业的乡村中多少也算个高材生，在务农之余办了一个小的学堂，教村里孩子一些启蒙知识。

因为教书先生的身份，他在村里也算是明白人了，他母亲也开始张罗着给儿子娶妻生子，免得夫家的香火断了。

转折点发生在他偶然接触到了一种叫神仙水的东西。

至于神仙水是什么，无论是从张庙村那里还是冥火中的信息中，游若愚都没能探究出所以然来。

但可以很确定的是那玩意儿似乎只对很少一部分人具有作用。

张文清服用一滴之后的当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梦中他进了灵院，成为了修士...

强忍着难闻难喝，接下来几天他每次入睡前都服用那神仙水，梦似乎越发真实，跟他想象中的修士世界不能说很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虽然每一次醒来都头疼难耐，无精打采，但他已经深深的沉溺在那更精彩的梦世界中。

虽然每一次梦醒面对现实，无疑都是伤口的一再撕裂，他仍旧希望每晚都能做那样的梦。

农活耽误了，学堂不办了，婚事也吹了，母亲憔悴了...

都已经无所谓。

他只想获得更多的神仙水，来维系神仙梦。

谁说只有醒着的时光才叫人生，梦中的人生真就不是人生吗？睡觉也占据着人生三分之一的长度呢。

那神仙水到底从哪里来的？

乡保李秋增。

每次二河乡十里八村的地界有妖窟出现，需要乡保带领乡卒抵御妖灾的时候，李秋增都会以神仙水为报酬，招揽一批人进入妖窟。

五年前张文清第一次进入妖窟。

张文清怎么说也是通识学院毕业的人，多方取经之下，摸索出了一套虽然漏洞百出但相对其他生瓜蛋子颇有成效的应对孽妖之术。

他全须全尾的从许久元那里获得了一小葫芦神仙水。

然后就开始了梦生醒死的生活。

然后再次上阵，身边的队友换了一茬又一茬。

对此他也有些不解，那些曾经一起战斗的队友虽然有部分伤残了，甚至战死了，但全须全尾活下来的又不仅仅是他自己，为何他们就不再来了呢？

虽然大家为了不一样的梦境成为战友，但大家总归是要神仙水的吧。

如此过了几年，然后他在妖窟中出了意外---

跟他打配合的王二狗临战退缩。

这导致张文清在妖灾中受了重伤，一条腿残废了，日常的农务劳动都受到了影响，更遑论上阵抵御妖灾赚取神仙水了。

没有神仙水，就做不了神仙梦，这无异于杀了他，他开始了对王二狗无休止的谩骂指责。

而王二狗也不服软，他不觉着自己有什么过错。

他又不是经受训练的正儿八经的乡卒，猛然间见到十多只奇形怪状看起来比深山丛林中的老虎黑熊都凶残的妖兽，害怕不是正常的吗？

而且他上有老下无后，死了不但断了香火，乡保也不会发抚恤留给二老，他哪能不顾一切的冲上去？

至于那所谓的神仙水--

他又不是没试过，一个字，就是---呸！

甚至比发馊的馊水都难喝，喝了后也就是偶尔能梦到乡保家的二太太，醒来后还得赶紧洗衣服。

而且喝完之后他还时不时的闹肚子，头昏脑涨的，有时候连正常的务农生计都耽误不少。

总之，不能说神仙水完全没有吸引力，白给的话倒也不会浪费掉，但远远谈不上让他为之拼命。

被骂急眼的王二狗嘲讽张文清是个大甜蜜，并挑衅张文清，请他做梦的时候施展神仙威能取了自己的小命。

此话一出，围观的人群中充满了欢快的笑声，纷纷请大梦仙施展无上仙法，给他们开一个大眼。

恼羞成怒的张文清在某个夜黑人静的夜晚杀了王二狗。

当然不是仙法，他用砍柴的斧头砍死王二狗的。

杀死王二狗后，张文清也没有试图逃跑，就静静的坐在血泊中任由王家二老怒骂撕打，然后被县衙抓走。

被问斩的张文清也死不瞑目，虽然他的人生早就死了。

但他不认为他杀王二狗有错，不该被判罪，更不该在被问罪的时候不让他解释神仙水对他的意义--那是他的人生。

他的人生被毁了，他报复回来有什么不对吗？但县衙的人根本不听他的解释，甚至草草结了案。

事情本该就此结束。

以游若愚对冥的形成的理解，事情也应该就此结束，因为单论这两人的死因不足以形成人道现象。

张文清杀人偿命理所应当，尽管导致他走上这条路的原因有很多。

王二狗当然死的有些冤，但死的冤的人多了，不是每个遭受横祸而死人的性灵都可以执念化作幽，而且杀人者张文清也被处死了。

但张文清魂飞魄散后，性灵却偏偏化作了冥，看来也是需要挖掘更深层次的原因。

游若愚将所有关键人物，关键节点在脑海中列出，‘灵院’‘神仙水’‘妖窟’‘乡保’‘乡卒’‘王二狗’‘县衙’...

渐渐的他挖掘出三种导致他最终化作冥的可能。

首先是对修行世界的执着，他自认为有修行天赋，但最终没能被选入灵院，这其中是否有猫腻？

要知道修行天赋这事儿很难界定的非常清楚，身体血气的雄厚与否，经脉的畅通粗细韧度，窍穴之壁的厚度，悟性，心性等等。

而且在不同的修行阶段，每一样资质所能起到的作用也不同。

血气如牛在淬体期是绝佳的天赋，经脉窍穴等情况在练气期是最重要的因素，到了铸灵期后悟性就比较关键了，而心性则贯彻修行的始终。

所以在鉴定修行天赋时，各种资质的比重是否合理？各种资质的评定中是否被主观操纵？最终的选拔过程中是否存在猫腻？

不用说云逐月，就是游若愚这种各项天赋都不错，没有什么背景的人也基本不会被黑掉名额。

但这不能说明什么。

难道说因为不出类拔萃就不配享有公平，被不公平对待就是活该？

一个高考压线的学生被黑掉名额，总不能说他活该，他要是再多考七八十分就不会被顶替了吧？

要知道，是否公平可不是看那些优秀的人到底享受了多少公平，而是看普通人享受了多少公平，毕竟大多数人是普通人。

游若愚苦笑，但这事儿很难说他是被黑掉名额或者说是人总是高看自己几个水平。

而且无论是舞弊问题还是从根本上的问题--灵院招生太少，让所有有点天赋的人都可以去灵院修行，都不是现在的他能解决的问题。

那就只能优先考虑另外两个方向了，毫无疑问，神仙水是一个诱因，乡保李秋增也是一个关键人物。

游若愚陷入沉思，他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如何给张文清一个交代，还要考虑自己是否能做到，而且的得保证自身安全以及不暴露人阁身份。

“人道，人道...地阁...地阁...”游若愚睁开眼后，喃喃自语着。

一旁的小黑猫疑惑道：“你在嘀咕什喵？”

“没什么，现在地阁的处境不是很好吧，总是人手不足，除了实在没有选择的，灵院的学生毕业后基本不会选择地阁。”

游若愚意味深长的看着小黑猫，“虎尊，你说如果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稍稍让地阁的新鲜血液多一些，地阁能为此付出多大的决心？”

“你要搞事儿喵？”

“我修行进度得加快呀，有人等着我去送走，还有人等着我去接回来...”游若愚轻笑道，“不能搞事儿的渡冥卫不是好的斩妖卫...二五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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