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锦夜行

果然，阿娜丽罕笑道：“燕青，”这次她连将军的尊称也省了：“我会记得协议的，原本阿娜就不愿意到庆国的土地上来。”

“我们的草原那么辽阔，牛羊那么肥壮，在清晨和傍晚坐在寒纳河边，看着桔红色的太阳慢慢升起和落下，那是多么美丽的生活。姑娘们甩着鞭子放牧，儿郎们骑着马儿打猎，这种生活多么自由自在，为什么一定要到庆国来呢？”

燕青有些发懵，这傻姑娘究竟想说什么？

阿娜丽罕露出迷人的微笑，嗓音变得沙哑甜蜜：“燕青，我见过你穿着胡服的样子，你也见过草原的美丽，还有草原上的儿郎和姑娘，你说心里话，草原的姑娘们美不美，儿郎们强壮不强壮？”

燕青不由得被她带着思绪走，想到他在草原潜伏的日子里，那些美丽的姑娘向他抛来秋波，强壮淳朴的小伙子对他示威似的比划着臂上的肌肉，好客的老人把他当做迷路的本族小伙儿，给他端上热乎乎的奶茶和羊肉……

还有眼前美丽的女郎，她身上并没有胡族牧民的那种羊膻味，相反她很香，就像草原上的小紫花，散发着清新的香味。

似乎草原上年轻的小伙子和姑娘，都没有那种膻味？

一时间燕青想得很多。

两个国家和民族之间争战不休，可是双方的百姓却是无辜的，花朵的清香永远比鲜血和残肢断体的腥臭味要来得强上一万倍。

“燕青，你是汉人的大英雄。今天我是特意来同你交手切磋的，你也没有负了我的期望。虽然你刺杀过我的哥哥，但这是两个国家之间的事，正如我也曾经带着儿郎们闯入大庆的城镇，这件事我不怪你。”阿娜丽罕注视着燕青说。

她的个子在女子中算是很高的，比起燕青来也只低了一点点而已，一双猫瞳似的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里面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看着这样的目光，燕青忽然觉得有点心里有点慌乱。

这美丽的胡族女郎究竟想说什么？燕青直觉，接下来他可能会面对很尴尬的场面，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然而……

“我们草原上的姑娘都喜欢英雄，我也一样。除了哥哥，草原上没人是我的对手，燕青将军，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最强的男人，我是草原上最美的花朵，你看着我，我美不美？”

燕青憋得脸通红，方才的潇洒和满不在乎的劲儿早不知去了哪里，他已经大概知道面前这朵草原上最美丽的花儿要说什么，可是他怎么才能阻止她说出来啊？

阿娜丽罕向前一步，再次问道：“燕青将军，你看我美不美？”

活该！谁让你犯贱，成天去草原上搞刺杀，现在报应来了吧？！

燕青心里疯狂地咒骂着自己，呆了半晌既不敢说阿娜美丽，也不愿违心地说她不美。

“最美丽的花朵跟最英俊的雄鹰是一对。”阿娜丽罕含情脉脉地看着燕青，一对猫瞳中盛满了如水的柔情：“我曾经以为你是草原的儿郎，被阿诺金收买蒙蔽来杀我哥哥，却永远都留着一手，没有真的害了我哥哥。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有一天阿娜捉到了你，你能够胜得过阿娜，愿意离开阿诺金，加入草原联盟，阿娜就将嫁给你。”

燕青心里暗暗叫苦，果然是刺杀惹的祸！幸好那个丑八怪肥猪阿诺卓没有妹子，不然的话……

想到一个形似阿诺卓的胡族女子来对他表白，燕青出了一头冷汗，暗暗庆幸。

他十三岁从军，一直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根本就没有跟女人打交道的经验。回到上京城中半年，因为心里有玉竹的原因，他也从来没有参加过那些贵族青年的宴饮，只一天到晚泡在军营里。

现在，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应付眼前的场面。方才那个挥剑砍杀，心里自称老子的强悍男子早已无影无踪，现在燕青大将军，低着头，交握着双手，脚尖在地上搓呀搓，一心想着怎么才能从这美丽的胡族女郎面前逃走。

“可是那天在真田城里，我知道了你的身份。”阿娜丽罕注目燕青，声音里似能沁得出蜜来：“你不是阿诺金的人。”

燕青心下一喜，抬起头来，终于找到机会了！

“阿娜丽罕姑娘，你说得对，我……我是汉人，配不上你。”

原本燕青还想说，草原上有很多好儿郎，他们哪一个都比我强比我合适，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很伤人，就没敢说。

希望这单纯美丽的姑娘能够明白吧。

“不！没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如果一定要这样说，在我打败你之前，是我配不上你，燕青将军。”阿娜丽罕低下了头，一副娇羞的样子不敢看他：“我喜欢你，燕青，你是真正的英雄。”

燕青慌了一下。

这女孩子，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啊。

到这个时候，他反而冷静下来，心里急速地思索着，怎么解释，才能不伤着面前女郎的心，才能照顾着面前女郎的面子。

阿娜丽罕低着头不敢看他。

燕青结结巴巴地开口。

“那个，阿娜丽罕是吧，我那个……嗯，你很好，你也很美丽……”

阿娜丽罕抬起头来，如水般的猫瞳期待地望着他。

“我……我……”燕青本想说我配不上你的，可是想想刚才已经说过了，被胡族女郎驳了回来，他的目光无意识地四下乱飘，忽然看到了旁边架子上的画。

“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她很好很好，她不如你美丽，也不如你的武艺高强，可是她真的很好，非常好，我会一心一意地喜欢她，永远对她好……当然，你也是很好的，不过，不过我们不合适。”

燕青语无伦次地说着，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嘴笨得要命：“阿娜丽罕，你是个很好的姑娘，可是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我喜欢她，愿意为她做一切事情，她也喜欢我，我相信，她也愿意为我做一切事情。”

事实上，关于玉竹的这些话在燕青的心里憋了很久，却从来没有机会说出来，在这种阴差阳错的情况下说了出来，燕青一方面有些不好意思，另一方面却觉得非常幸福。

他看着玉竹的画像，想起了那在远方的姑娘，总是笑吟吟的喊他惹祸精的姑娘，总是一边埋怨着他惹祸，一边尽心尽力地为他治伤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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