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锦夜行

那时的白绮丽虽然荆钗布衣，却也有几分颜色，一个半老头子看中了她，出高价要把她买回去，做他的第十七房小妾。白绮丽哭着求爹娘不要把她卖给那个老男人，她宁愿去大户人家家里做奴婢，也不愿做一个老男人的小妾。

可是白绮丽的爹娘早被白花花的银子迷了眼，他们还指着这银子给儿子娶媳妇呢，又怎么会管白绮丽的死活？

最后是欧玥那个女人救了她。

皇后想到当时的情景，仍觉得一阵阵的屈辱不平，同样是女人，欧玥并不比她美多少，为什么上天那么眷顾她？

……

“好好的女孩子，为什么要卖给人家做妾？”欧玥上下打量着那个老男人，目光又从人牙子身上扫过，淡淡地道：“他出多少钱？我加一倍，这女孩子我买了！”

人牙子是个婆子，看看老男人再看看欧玥，犹豫不定，她当然愿意多卖几个钱，只是这老男人先来的，又谈好了价钱。

这白家的女儿性格泼辣，卖到她手里以后逃了好几次，每次抓回来都要毒打一顿，可这死丫头不仅不怕，反而煽动着其它丫头跟她一起逃，有胆小不听话她的话，不愿意跟她一起逃的，还被她明里暗里下手欺负，弄得院子里一帮子小丫头人心惶惶。

好容易要卖出去了，怎么突然又变成了抢手货。

人牙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生怕这笔生意黄了。

那老男人在本地颇有些势力，见此情景不禁火气上来，正要说话时，欧玥的身后有人说话了。

“好，齐焕，付银子。”

声音清朗又温和，不自觉地带着几分淡淡的倨傲之气。

那老男人也是个有见识的，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呆住了，抬起的脚缩了回去，弯腰陪着笑脸退了开来。

白绮丽被这声音所吸引，大着胆子朝声音的来源瞧了一眼。

她的眼光立即直了——那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啊！

他站在那里，周身仿佛散发着光辉，周围的一切都被他的光辉所掩盖，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在白绮丽看来，他就像神仙一样。

莫不是神仙下凡来救她？

白绮丽十三岁的人生当中，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的人。

他莫不是玉雕出来的人？

白绮丽迷迷糊糊地被买下，迷迷糊糊地跟着那个叫阿玥的女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只知道，她将成为那个玉雕的男子的奴婢。

她是多么幸运啊！

能够常常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样子，闻到他身上的香气，他的头发，他的衣服，他的鞋子，他的所有都让白绮丽痴迷不已。

听说观音大士是男的，他莫不是观音大士？

白绮丽抱着这个亵渎的想法，跟着他们一路走回客栈，那个名叫欧玥的女子给白绮丽找出几套衣服，让她换上。

“你叫白绮丽？倒是个好名字。我就叫你阿绮了，阿绮，一时之间也没有新衣服，你就穿我的旧衣吧，咱俩身量差不多，我的衣服你也能穿。”

衣服并不很旧，有八九成新，料子极好，做工也极为精细，白绮丽之前的十几年里，别说穿，就连摸都没有摸过这么好的衣服。

她心头喜悦，对着女子施礼。

女子扶她一把，笑道：“别这么客气，虽然我买了你，可没打算把你当奴婢看，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好了。”

直到这时，白绮丽才想起来，买了她的不是那个玉人男子，而是面前这个名叫欧玥的女子。

玉人男子与欧玥言笑宴宴，神态亲密，白绮丽看得出来，玉人男子看着欧玥的眼光是不同的，那里面充满了温柔和宠爱。欧玥对他也很是亲热，毫不拘礼。

不知道为什么，白绮丽看着他们的笑容和目光很是刺眼，突然不觉得自己的运气有多好，这些衣服有多好了。

男子的脸在日光下如玉生辉，他看着欧玥笑起来的时候，眼眸闪闪发亮，盛满了如星海般的深情。

后来的白绮丽觉得，如果她当时没有见到这个男子的话，她与欧玥的姐妹情一定能够善始善终。

可是没用的，白绮丽在见到这个男子的一瞬间，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白绮丽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来换取这个萧姓男子对她深情一笑。

可是她终究也没有得到。

后来白绮丽知道，这个如玉一般的男子，是当朝皇帝的儿子。

几年之后，白绮丽费尽心思，害死了把她当作姐妹，对她丝毫不设防的欧玥，得到了已经做了皇帝的男子的人，甚至还为皇帝生了一个女儿，可是皇帝的心，却一直都在欧玥的身上。

后宫中无论再来多少美人儿，皇帝都再也没有露过那种灿如星海的笑容，当然，他也从没有对白绮丽露出过那种笑容。

这些年来，皇帝鬓边添了几茎白发，却也添了许多成熟与睿智，风采依然。他对白绮丽还是那副客气疏离的样子，对她在后宫中的作为不闻不问，不论她怎么兴风作浪，他都不会多关注半点。

但是每年欧玥的忌辰，皇帝都要去灵塔寺拜祭一番，回来之后就会连续许多天心情不好。

他还是一心一意地只念着欧玥的好。

而白绮丽在心灰意冷之下，也渐渐地把目光从皇帝身上移到周围的世界中。

权力，美食，贵重奢侈的衣服和首饰，这些她当年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东西围绕着她，皇帝的影子在她心里渐渐淡去，终于变得可有可无。

白绮丽以为，人是会变的，她的感情也是会变的，她对皇帝的那一份情意，终究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皇帝的冷淡，会被消磨殆尽。

直到白绮丽给皇帝下毒的那一刻，她还是这样想。但是当端王要杀死皇帝的时候，白绮丽才惊觉，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

特别是对于得不到的东西，所抱着的那一份执念。

对于白绮丽来说，她的执念就是皇帝的深情，还有自小丢失的女儿。

因着这份执念，白绮丽宁肯跟端王翻脸，也不愿意杀死皇帝。即使皇帝从来不肯对她露出那样的笑容，从来没有关注过她一点点，她也不愿杀死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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