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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叶青玄

第62章嫡次子二

“再用这种口吻,我就抽你。”推门进入主楼“二层”正中的书房,叶玄没好气地将搓成一团的字条摔在残影身上,全不顾及“薛让”也在屋内。

此间书房,正是木青儿坐了数十年的那间。它如今的主人,是新城主“薛让”。

灾变之初,正值“枯荣城”交接过半。“城主府”的官吏,已有近三成换成了“薛瑞”从南边派出,亦或“薛让”在北边亲自挑选之人。余下七成,小半还需替换,大半则已谈妥留任。

眼见流民汹涌,被迫闭门锁城后,“薛让”便将“城主金印”交还给叶玄。并欲让出二层的“城主书房”。

叶玄既没推卸,也没上当。接过金印,搬入了主楼“一层”位于“薛让”正下方的那间书房。

危亡之际,身为对“枯荣城”掌控之力仍远远强过“薛家”的旧主;也作为财产交割事宜未尽的“卖家”,“木叶家族”重掌“枯荣城”,责无旁贷。但“薛让”要从“城主府”搬出去,是想也别想!

若“枯荣城”破,那“八成尾银”还付不付?付多少?如今两家都暗暗后悔,当初没有商谈清楚。为今之计,叶玄只好将“薛让”死死按在身边。“城主府”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新、旧两位城主”共同的决定。将来真有个万一,那也是两家共同的责任。

“何事啊?”叶玄没有在书桌旁入坐,不掩疲倦地询问过后,自顾走到那无比熟悉,却已不再属于自己的壁炉之侧,深深陷入软椅。正值炎夏之季,壁炉并未生火,但他还是更喜欢坐在炉边的感觉。

残影与薛让见他如此,只好随了过来。薛让很自然地坐到对面,残影则毫无规矩地倚坐在“软椅左侧扶手”之上,右肘抵在叶玄肩头,疏懒而随意。叶玄侧目瞪了一眼,心下反倒松了口气。这般散漫,想必没什么大祸。

“生意的事呗。薛二哥还是想和你一起做。我也觉着该做,而且应该把他踢开,咱自己做。”残影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薛让”根本不在场间。

“哎?小影团长,刚才讲得好好的,你怎个说变脸就变脸呐?”薛让的怒气,与残影的语气一样,半真半戏。

残影轻瞥了眼叶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幽幽语道:“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嘛。”

“我已经决定的事,你能不能不掺和。现在连这点小事我都做不得主了?”叶玄语带不悦,当着“薛让”的面,也不好真的发作。

“怎么是小事?好大一笔银子呢,就平白让他一人赚了?”残影不满道。

对面的“薛让”也顺着话头附和:“是啊。我们一起‘催账’,定能收回更多。那些银票,都是从‘枯荣城’的‘城民’手中购得,你也是城主,没道理由我一人占这便宜。”

叶玄闻听此言,不等薛让说完,立即伸手将他阻住:“少来这一套。‘枯荣城’从来就只一个城主,以前是我,现在是你。”

“好好,先不说这个。今日只谈‘收银票’的事。”薛让心中也暗骂自己嘴欠。

万一城破,那“八成尾银”怎么算,现下是“薛家”与“木叶家”之间最敏感的问题。薛、叶二人自锁城以来,一直保持着尴尬的默契:城破之日,再谈这个势必要伤和气的话题。若是没破,那便皆大欢喜。

薛让继续说道:“钱庄收来的金银,照惯例会有‘三成’左右放在‘总号’银库中,余下的散在各个‘分号’。‘日升、宝商’两个钱庄,总号都在‘苍城’。就算‘苍城’以外的银子全都没了,‘日升’和‘宝商’每张一百两的银票,按理也该值三十两才对,花六、七两银子去收,能有数倍的赚头。

至于‘开源钱庄’,虽然总号所在的‘陆月城’已经破了,但有众多高手和兵士守卫的银库,却未必真被洗劫一空,毕竟流民又不吃银子。我们花‘半两’去换‘百两’,最后能要回个‘二、三两’,也是好的。”

叶玄兴味索然,冷淡应道:“我先前只是简单地回绝了你,没细说因由。既然你贼心不死,还策反了这小贱人,那咱们索性就说道说道。

旧都‘苍城’,是天河以北‘高手最多、城墙最坚、存粮最足’的地方,就算‘枯荣城’破了,‘苍城’也不会破,这一条,我认;钱庄的现银,三成存在总号,也不会错。

但要指望灾情过后,每张银票真能按‘票值’的三成兑付,那是痴人说梦。这几个钱庄,收了金银,开出银票之后,不老老实实地替人看管,竟将库中金银拿出去‘放贷收息’,借给‘客商’的银子存回钱庄,便又开出一张银票。如此循环往复,以至他们印出的银票,远远多过库中金银。至于多出多少…除了他们自己,只有鬼知道。

北边三大钱庄,都是这般混账东西。唯有你们‘薛家’洁身自好。这也是我当初不惜与他们翻脸,也要将‘通汇钱庄’引入‘枯荣城’的理由之一,更是我取回‘宝藏’后,将九成金砖都存入你‘通汇钱庄’的真正原因。”

说到此处,叶玄竟莫名有些义愤难平:“哼…什么他妈‘四大钱庄’。平日并肩而立,全是窈窕淑女,大风一起,才知只有一人裙底穿了亵裤。这些龌龊事,你当然比我更加清楚。所以你宁愿少赚些,也要将我绑到同一条船上。”

“叶兄,话不是这么说,你本来就在船上。你们放在‘日升、宝商、开源’的金银虽不占大头,但也绝不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数目。就说几年前‘罗摩家’那个宝藏,我既知‘九成’是多少,自然也知道‘一成’是多少。可别说你不打算要了。反正你无论如何都得去苍城‘逼账’,我们两条大船,何不并做一船呢?”

叶玄仍是毫不犹豫地摇头:“我去要账,天经地义。而你做的事,在对方瞧来,难免有趁火打劫之嫌。我们两条船,还是各自沉浮的好。”

薛让无奈,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残影。

残影倒是开了口,只是她所说的话,在“薛让”听来仍是在挑唆叶玄甩开自己单干:“银票上又没名字,谁知哪张是你先前存的,哪张又是你私下收来的?你不摸鱼,难道钱庄会念你的好?左右都是翻脸,咱都不在北边待了,怕个什么?”

“你少给我胡搅蛮缠。摸没摸鱼,票面看不出来,人家心里难道估不出来吗?什么叫‘左右都是翻脸’,那两个钱庄,背后是‘苍城商会’,你还想拔刀见血不成!”叶玄心情本就很差,此时言语愈发不耐。“别靠着我,躲开。”

身子被叶玄从扶手上推下,残影仍不肯乖乖入座,腰肢轻扭,又倚在了“旁边另张软椅的扶手”上:“你怕见血,‘苍城商会’那些钟鸣鼎食的‘执佬’,更怕。这事说穿了,不就是两条恶狗对叫吗?越是不能咬,越要吠得凶些。”说到此处,残影玩味地望了薛让一眼:“先拿‘苍城’那些老家伙练练,指不定将来,跟‘薛家’还有一场呢。”

叶玄与薛让面上同时一沉,片刻又都释然一笑。二人小心翼翼、千辛万苦护着的那层窗纸,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给她捅破,倒有些忽而透了口气的畅快。

“退一万步说。”残影从薛让脸上收回目光,复又望向叶玄:“即便咱们不去‘苍城’讨债,‘日升、宝商’两家的银票,也是该收的。灾情过后,只要他们还想维持这生意,又或者说,只要钱庄背后的‘苍城商会’多少还要些脸面,银票就不会真的变成废纸。

当然了,我们若不上门逼债,而是和普通商客一样任其揉捏,想兑回‘三成’或更多,绝无可能。但拿回票面的‘一成’,我猜多半是行的。你不想得罪他们,完全可以将这两笔账分开计较:先前存的,上门去讨;后来收的,听天由命。

另外还有一个关节,需算进去:人在饿死之前,会先把银票吃了果腹。因此会有很多‘再也不用归还’的‘死钱’,这能抵消一些‘凭空印出’的银票。”

“最后这条,勉强算个道理,但也不怎么周全。”叶玄沉声道:“而且真正大额的银票,要么握在武人手中,要么握在如‘薛让、唐谧’这般有大批武人护持的商人手中,能给人吃掉的都是小票。再者说,就算拿回‘一成’又如何?我没兴趣担着风险又牵着心力,去赚这点碎银。”

残影轻轻翻了个白眼:“哼,大利不敢取,小钱不入眼。我们困守孤城,总要做些什么吧。”

“你还知道我们在‘困守孤城’?”叶玄不满地轻斥道。

惯常若有外人在场,残影对着叶玄,总会扮出几分敬畏与恭顺。只是“薛让”这外人实在太过相熟,残影也就懒得去顾及谁的颜面,针锋相对地回呛道:“本座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可你整日去城头巡视,有什么用呢?那些兵士,守的是自己的家,用得着你一个‘早早把城卖了的奸商’去鼓舞?昨天不是才有个衙兵喊你‘叶先生’么。少主啊…你要认清形势,现下咱们才是外人。”

叶玄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一想到那个愣头愣脑的矮胖衙兵,气就不打一处来。

说到此处,残影又一次看向薛让:“倒是薛二哥你,其实最不适合做这桩生意。现下他们哭着喊着将银票卖你,灾情一过,转头就要骂你。你这新城主刚一上任,就将满城的人都得罪了,可不太妙啊。”

薛让愁苦一笑,复又叹息:“唉…我哪里还顾得了这些。你道我做这笔买卖,就纯是为了浑水摸鱼吗?实在是前途未卜,蓄谷防饥呀。接下几年,‘枯荣城’税银骤减、‘钱庄’入不敷出,已是我能想象的最好局面。”

“哈,‘钱庄’以后还归不归你管,我看难说得紧。”叶玄有些幸灾乐祸地笑讽道:“你这一注,下得可有点儿大呀。”

薛让当然知道,叶玄此时说的,已不是“收银票”的买卖。而是指他越俎代庖,不与父兄商议,公然许诺要将“通汇钱庄”的银票“全额兑付”之事。

“不只是大,而且阴损。”残影忙不迭地补充道。谈及此事,残影眼中立即闪现出兴奋的光芒,甚至还略带些倾慕:“见了你的手笔,我才算真正明白,什么叫‘崽卖爷田心不疼’呢。薛二哥,你别生气啊,我可不是骂你。实在是佩服得有些词穷了。”

“身为‘次子’的困兽之斗而已,你们尽管取笑好了。”薛让幽幽说道。

“困兽之斗?你管这叫困兽之斗?能用出这种词,我当真分不清你是没有文采,还是没有廉耻了。”瞧着“薛家”远隔万里的两个兄弟勾心斗角,叶玄竟莫名地有些开怀:

“银票上没有‘票主’的名字,可每张银票是出自哪个‘分号’,却写得清清楚楚。北地遭此大劫,‘通汇钱庄’在‘天河以北’的各个‘分号’,当然也毁得十不足一。这等情形下,南、北两地开出的银票,是‘一视同仁’还是‘区别兑付’,这二者的差别,何止一天一地?

若是区别兑付,只要盯紧‘日升’和‘宝商’,比他们兑得多些就行;一视同仁、全额兑付的话,世上就没有什么‘四大钱庄’了。只要运作得当,我猜不出二十年,‘通汇钱庄’在北边的体量,就会超过另外三家的总和。

说好听些,是‘损在当下,利在千秋’。只是这般做法…代价之大,实在令人发指。你尽可以笑我没见过世面,我也的确估算不出你们‘薛家’几代人加在一起,究竟攒了多少金银。反正我从南边搬回来的那座金山,定是填不起这个窟窿。”

“薛家填得起,肯或不肯而已。”薛让毫不掩饰身为薛家“嫡子”的骄傲,正如他同样毫不掩饰身为“次子”的不甘。“嫡次子”,在薛让看来,这无疑是天底下最可笑的身份。

“呵呵,绝妙之处,就在于此啊。除了‘枯荣城分号’之外,‘通汇钱庄’在北边已经不剩啥了,填这窟窿,花的是‘南边’的银子,成全的却是‘北边’的生意。而你,正是‘通汇钱庄’的‘北地总掌’。

我执掌‘莫问塔’这些年,见过太多夺家产的不肖子,与你相比,实在都不值一提。薛二哥,若是你这一把赌输了、输透了,最后被‘薛家’扫地出门,连‘枯荣城主’也做不得。到时候,我想邀你做‘莫问塔’的首席客卿。没说笑,真心的。”残影初时轻佻,说到后面,语调渐转严肃。

“哼,我可谢谢你全家了!”薛让瞪着残影,恼怒道。

残影展颜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倒是叶玄郑重开口道:“说起来,这事我还真得谢谢你全家,不过主要是谢你。我拿命换来的两百多万两‘金砖’,九成储在你们薛家,这笔钱要是不能足数兑出,那我可真要拔刀了。你这一手‘先斩后奏、假传圣旨’的损招,着实省去我好大的麻烦。现在就等着‘丰临城’那边,陪你演一出‘兄弟同心、父慈子孝’了。”

见叶玄主动提及此事,薛让忙趁热打铁道:“叶兄,你若真念我这份好,‘收银票’的事,就帮兄弟一把。方才‘小影团长’所言不虚,我这一把要是赌输了,多半会一无所有。到时候只能靠‘收银票’捞来的那些碎银,自立门户了。

‘夺家产’是大赌,‘收银票’是小赌。大赌若赢,小赌输也无妨;大赌要是输了,小赌就非赢不可!否则到了那时…大哥容不下我,我也没脸回家,就真真正正是条丧家之犬了。”说到最后,薛让已是面沉似水。

叶玄漠然摇头,不为所动:“大赌小赌,都是你自找的。我没本事、也没道理给你‘兜底’。‘足额兑付’的事,你要是为了我而做,这份人情,我必还你。但你纯是为了一己私欲,捎带便宜了我。这可不能当作筹码来交易。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妨跟你交个底。凭着‘吴家兄弟’欠我的人情,也凭着我杀了‘胡亢’的凶名,‘木叶家’储在‘日升’和‘宝商’的那些金银,我有把握拿回五成,甚至更多。可我要是在这当口与你合谋,私收银票、趁火打劫,那就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

再者说,自古同行是冤家。小影的想法,对,也不对。不对处在于,招惹‘苍城商会’得不偿失。对处在于,即便要干,也应该自己单干,不能与你联手。”

“唉……”薛让失望地叹了口气:“好吧。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会再提。”过往数十年间,薛让与叶玄两人,可算得相交甚密、协作甚欢。作为同样“精明且凉薄”的商人,他从不敢太过高估自己与叶玄的交情。可如今看来,还是高估了。

“当真走投无路时,可以找我借一次钱。”叶玄避过薛让的目光,轻轻丢下一语,拉起残影离开了书房。

流亡日记-节选(66)

一个意外的好处是,“安涅瑟”终于可以随我姓了。在沃夫冈伽,平民和奴隶没有姓氏,他们只有名字。平民三个音节,奴隶两个音节。

凭借公主的权势,我赐予我的女奴“维泽”一个“三音节”的名字;凭借父亲的溺爱,我赐给“维泽”的名字甚至完全不合体统。“安涅瑟”是“青色”的敬称,在昆斯特,只有王族才能以“颜色”为名。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不管父亲有多溺爱我,哪怕有一天我继承了他的王国,“安涅瑟”也至多只是“安涅瑟”。她永远不可能有姓,更不可能姓“昆斯特”。除非……

在沃夫冈伽,平民和奴隶要获得姓氏,唯一的办法就是嫁给贵族或王族。只能“嫁”,“娶”不行。

女人嫁给父亲,男人嫁给我,都可以获得“昆斯特”之姓。如果嫁给我的男人原本有自己的姓氏,他必须改姓“昆斯特”。如果是我改姓,就意味着他“娶”了我。哼,我怎么可能改姓,那会失去继承权的。

在黄土大陆,“男人嫁给女人”有种单独的说法,叫“入赘”。当初跟林觉学说话,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弄懂这个词的意思——它是“嫁人”的贬语。

总而言之,我无权赐予“安涅瑟”姓氏,也不能娶她。现在好了,这世上多了一个生来就姓“昆斯特”的男人。

他算不算“洛拉玛人”我现在还拿捏不准,但他毫无疑问是我的儿子,毫无疑问是“昆斯特”。等他到了有资格娶妻的年纪,“安涅瑟”就能变成“安涅瑟-昆斯特”了。

父亲总是不理解,我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这件事。可在我看来,这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我最信任的人,却不是我的家人,那怎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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