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在手机阅读
手机阅读《木叶青玄》
木叶青玄

第64章玄素坊云山盟

“玄素衣坊”临街的店面,不似往常那般门庭若市。眼下这般年景,哪怕是家境殷实的“内城”之民,也要将“置办新衣”的闲事往后推一推。

这间衣坊,算是“枯荣城”中的老字号。在“木叶家族”入主前,便已在此落地生根。那时的“城主”,仍是“寒极门”的“颜戎”。那时的“枯荣城”,也还没有“外城”。

以衣着色彩而论,南人偏爱“柔暖”,北人多好“冷硬”。好似云洛与寒星,都喜穿黄衣,却又截然不同。云洛的黄,是如初春第一朵花瓣似的“嫩黄”;寒星的黄,则是如凛冬之季,北地干冷坚土一般的“褐黄”。即便是在北方,也几乎没有女子会选这种服色。大概只有明艳冷厉如她,才能压得住这般色彩;也只有这般色彩,才能恰到好处敛藏她的锋芒。

玄素衣坊,更是将北人“单调、冷硬”的偏好发挥到了极致,偌大一个衣坊,就只做黑、白两色衣衫。

叶玄与木青儿平日所穿的衣裤、轻鞋、斗篷,皆是出自此间衣坊的裁缝与鞋匠之手。

三年前,为叶玄量体裁衣几十年的裁缝“李四”生出了白发。他衰老的速度很快,短短数载,背驼齿摇,枯萎之态毕现。“李四”不是“玄青书院”出身,他真的姓李,真的叫四。

“眼睛花了没?手艺可还做得?”叶玄望着眼前略感陌生的老人,神色有些恻然。

“殿下派人唤一声就是,何必来这里啊。做得,做得。”见城主亲至,李四有些惊讶。“锁城前夕,刚好到了一批墨缎,日光之下泛青,烛光之下泛紫。取给殿下瞧瞧?”

“不了,这次要白衣。你心力够的话,八十套吧。样式不用换新,料子你瞧着办。”

在李四的印象中,百多年来,城主殿下就只穿黑衣。他没有多问,只是依言确认道:“四款样式,各二十?”

“嗯。”四款样式,并非春夏秋冬。通常“火境”以上的武人,不论什么季节,都只穿轻鞋、薄衫,“旱、蝗”更是如此。

“款式不变,换色也属‘大改’。另则,针带、镖囊虽在里衬,外衫换色之后能否浑然一体,也不确实。制出四套‘首样’后,还是先送到城主府,殿下试穿看看。”李四对“白衣”仍不太放心。

“嗯,好。”

“至于鞋子,换色定要换料,换了料材,也需亲自试过。不过…鞋子的‘料材与样式’,最好等衣裳的‘料材与样式’敲定后,再做取舍。”李四是个十分仔细的匠人,生怕自己制出的东西有半点瑕疵。但他同时又怕城主嫌自己啰嗦,后半句的语速便加快了些。

“嗯,好。”叶玄没有丝毫厌烦的情绪,只是不免有些伤感。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请李四帮他制衣了。倒并非做了百多年的衣裳,就能生出如何深厚的情分。或许更重要的缘故是,叶玄面对已入“衰老期”的男人,总会有种莫名的恻隐。

敲诈自己的老混子“章檀”是如此;被娘亲误了终生,又将自己错认做儿子的“林觉”是如此;裁缝“李四”亦是如此。

“这个你收下。”叶玄将入屋后随手放在桌上的黑色木匣,轻轻朝自己斜侧李四所站的方向推了推。

“殿下,这是…”李四瞧着眼前的木匣,没好意思伸手去开。

“我不想解释,也盼你莫要推辞。”叶玄本想将木匣递给李四便走,想想还是没这么做。受他一谢,更能使他安心。

李四终于缓缓将木匣打开,匣内并排躺着七只拇指粗细的“雪参”。其实李四方才瞧着木匣的外观,就已隐约猜出里面藏得何物,可见到雪参后,还是表现出在他看来十分必要的惶恐:“殿下,这…这忒也贵重,我…我……”

“盼你莫要推辞。”叶玄又将先前的话重复一次,语气和缓而坚决。

李四心中一宽,不再推诿,佝偻着背脊,诚挚地一揖到地:“谢殿下厚恩!”

叶玄伸出左手,轻轻将四李扶起。依礼法而言,对长揖之人,应出双手相扶。即便尊卑有别,也当用右手。叶玄惯伸左手,纯是武夫恶习——他要将杀人之手,留给偷袭之辈。

李四当然不会与城主计较这些。而且他相信,城主殿下若知自己没吃这些雪参,而是将它们换成金子,留给孙儿,也必不会与他计较。

…………

自打有了“云山盟”,云洛便不再是个闲人。灾情一起,更忙得不亦乐乎。她早已不再如几年前那般,整日穿梭于城内各大青楼、妓馆,去给染了隐疾的姐姐们诊病,但“忘月楼”作为她的“发祥之地”,每月晦日出诊的规矩,倒是一直沿袭至今。

这日,又是晦日。从清晨起,在“后园、主楼”忙活了小半天,才终于诊过了最后一位。此刻已过正午,她腹中有些饥饿,就想着到云笛房中去蹭些糕点。这个与她同姓,但其实根本就没有姓的混血女子,是她在“忘月楼”中最好的朋友。

然而今日,云笛的房门上挂着一块玫红色的小木牌,这是示意龟公和仆妇们“屋内有客,不要打扰”的意思。白日惯常无客,若有定是熟客。

“唉…”云洛轻叹一声,想着只好下个月再来找她。正转身欲走,忽听屋内一声娇喝:“云洛?进来罢。”竟是鬼蛾。

也难怪是她,隔着如此厚实的门窗,没几个人能听见屋外那一声轻叹,更没几个人能仅凭一声轻叹就辨出她是谁。可怪就怪在,小笛不是一向不接女客,更不接受鬼蛾那变态的嗜好吗?难不成……

“那你倒是开门呀!”只听鬼蛾说话,不见小笛应声,云洛更增了几分焦急,用力拍了拍紧锁的房门,恼怒道。

“来了来了。”鬼蛾不耐烦地拨开门栓,拉开厚重的紫衫木门,低头扫了云洛一眼,转头朝内室走去。云洛随在身后,见她赤着双脚,披头散发,身上只裹了件纯白睡袍。

“小笛,没事吧?”距内室“帘门”尚有几步远,云洛便急不可耐地关切道。

“没事……”云笛气若游丝,听来仿佛顷刻便要死了一般。云洛心头顿时火起,一闪身,抢在鬼蛾身前闯入内室。只见半透纱帐内,一条修长曼妙的身形伏于床榻,就连侧头望向自己,都显得那么无力。

云洛惶急地跃到床前,却见一袭几不蔽体的浅粉睡裙之下,小笛身上似乎并无伤痕。至少露在外面的部分没有。“她…她怎么你了啦!”

云笛轻喘了几声,望着云洛的眼神有些迷离:“没有啊。刚不是说…没事么。”

“她是你朋友,我能怎么她呀!把我当什么人了,真是……”伴着云笛有气无力的低语,鬼蛾也慢悠悠走回了内室,坐入椅中时却显得小心翼翼,不敢将背脊靠上椅背。

云洛回过头白了鬼蛾一眼,心道:“你是什么人,干过什么事,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不过眼见云笛无事,嘴上也就没再刻薄。反而对着云笛有些不满地质问道:“你不是不接女客的吗?”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奇怪,也不知心头那小小莫名的幽怨,是源起何处。

云笛给她瞧得有些尴尬,不情不愿地懒懒起身,裹了件更为宽大的“浅白色丝袍”在身上,侧头瞥了眼坐在椅中的鬼蛾,悠悠应道:“她说不付钱,还要收银子。我没忍住,试了一下。”

“怎么样,值不值‘一百两’啊?”鬼蛾一脸玩味地望着云笛,戏谑语调中,竟还夹杂着几分“匠人”式的骄傲。

云笛给她一问,才渐浅淡的双颊又现红晕,嫣然道:“往后…可不兴涨价。”

“你们、你们……我走啦!”云洛给她二人唱和得好不羞赧,轻一跺脚,转身要走。鬼蛾抄起摊在桌上的绳鞭,随手一个鞭花,拦住她去路。“走个屁!你多久没来瞧我了?云笛是你好朋友,我不是吗!”

云洛停住脚步,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也没找我呀!本座日理万机,你是个闲人。不来寻我,倒数落起我的不是了!再说‘夜宫’又不让进,我堂堂云山盟主,还蹲在门口守你不成?”云洛越说越气,似是将对叶玄的不满,也尽数发泄到了鬼蛾头上。

脑中浮出那小小身形抱膝缩成更小一团,蹲在门口等着自己的画面,鬼蛾不禁会心一笑:“等我就等我,干嘛蹲着?”

云洛给她一问,自己也觉好笑,不知方才怎么就说出那样的话来。剑拔弩张的情绪顿时溃散,眼见这架是吵不起来了:“你…你先把前襟合上。”

鬼蛾垂目一望,旋即媚态丛生:“我没露着呀。该遮的都遮上了,遮不住的,你也嫉妒不来。”

云洛实在不怎么擅长斗嘴,朝着鬼蛾狠狠剐了一眼,索性不再理她。转向云笛问道:“有吃的没?”

云笛自己腹中更是饥饿,起身走到“外室”,捧了一个“棕黑色的精美食匣”回来。掀开密封极好的木盖,蜜糕、枣花饯、蝴蝶酥,一列三枚,并排躺于九宫格中。

云笛喜欢甜食,暖阁“外室”长年备着存放糕点的食匣,无分冬夏,每日午间有仆妇帮她换新。

云洛与云笛分别吃下一枚蝴蝶酥时,三块蜜糕都已下了鬼蛾肚腹。鬼蛾其实并不太饿,只是吃着玩儿,在二女看来已有风卷残云之势。

“一人一块,你怎么全吃了?”云洛质问道。

云笛见状,默默将“食匣”朝自己和云洛的方向挪了半尺:“一块糕,一百两。”她先前对鬼蛾尚有些畏惧,云洛一来,便彻底不怕了。

鬼蛾凤眼一勾,娇嗔道:“先欠着吧。过几日连本带息,一并还你。”

云笛闻言,低眉莞尔。就只云洛,傻傻没有辨出二人言语中湿潮的潜意。

“什么时候跟‘山魁’定的亲啊?这么大事都不知会我,你是当真不想交我这朋友了?”鬼蛾盯视着云洛,怨责道。提及此事,语中是真真切切带了些怒意。

云洛正小口嚼着枣花饯,听了鬼蛾的话,一动一动的小嘴立时停住,过了许久才“咕咚”一声,将口中酸甜咽了下去:“定亲?谁说我定亲了?”

一旁目瞪口呆的“云笛”好似全没听到“云洛”的反问,恍恍惚惚道:“你……跟‘山魁’定亲了?”

“没有!”见云笛也跟着乱弹琴,云洛更是焦急。

瞧云洛的模样不像在说谎,鬼蛾也有些蒙了:“没定亲?‘山家’的‘大开碑手’都传你了,没定亲?”

云洛看向鬼蛾,一脸不可理喻的神色:“那又如何呀?我还学了‘鹊桥’呢,难不成…难不成……”说到后面,云洛面颊羞红,又像是若有所思、若有所悟——所以…他是见到我使“大开碑手”,误会我跟“山魁”定了亲,才故意刁难我、欺侮我吗?

“别不要脸了,你能学会‘鹊桥’?”鬼蛾一脸不屑地讽道,片刻后神色微变,小心翼翼地询道:“你……没学会吧?”

“木叶六式”中,最难练的当属“陌掌”,其次便是“鹊桥”。鬼蛾至今也没能学会这两式,对此始终耿耿于怀。几年前,叶玄是传过云洛一些功夫,可总共也没教几次,二人就因“云山盟”的事闹僵了。她要是这么轻易就能把“鹊桥”学会,那自己得有多没用啊?

云洛小嘴一瘪,显得有些委屈、有些不甘:“‘鹊桥’是没学会……可‘骨鹊桥’我学会了呀。”

鬼蛾噗哧一笑,心下顿时宽了:“骨鹊桥?那功夫没用的。”随即又觉得有些歉疚,她是真心将云洛当作好朋友的。既是好朋友,怎能如此这般“恨人有,笑人无”呢?

对于鬼蛾的讥刺,云洛倒是不以为意,只有些怅然地在心中低语:“没用,也是好的。”

当年,叶玄就只传给云洛两式武功,一是“鹊桥”,一是“骨鹊桥”。其间潜藏情愫,昭然若揭。然而,就连未识字的稚童也知,《鹊桥》是个“情深缘浅、易散难聚”的悲苦话本。

鬼蛾、云洛各怀心事,屋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云笛见状,适时开口打破了僵局:“到底怎么回事啊?没定亲,就收人家的礼?”云笛虽不习武,但久居“枯荣城”,也知那“大开碑手”是“霄云镖局”总镖头“山均”的成名绝技。

云洛有些亏心地嗫嚅道:“山伯伯说,我的修为…要想再精进,就得多练‘不适合自己’的功夫。”那时山均说要传艺,云洛也觉有些不妥,但想着自己与山魁是何等要好的朋友,也就没怎么矫情、推诿。此刻给二人一番提点,当真是越想越不对劲……

“这种屁话你都能信?真傻还是装傻呀你。”鬼蛾冷言奚落道。

“可不。那分明就是‘聘礼’呀。”一旁的云笛也附和道:“小洛,你要是没打算嫁给山公子,这可过分了。”

“山魁”作为“枯荣城”内一干纨绔的小头目,在风月场中声名极好。出手阔绰、性情温良;皮相俊美、又兼诗赋。正妻是不敢想,却不知曾多少姐妹盼着有朝一日,能被迎入“山府”做个侧室。然而自从城内有了“云山盟”,“忘月楼”中就再没见过“山公子”的身影。

云笛只在数年前,与山魁有过浅浅一夜的露水情缘,身为一个“碧玉”阶的小伶人,她对“山公子”也没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此刻出言打抱不平,当真是替山魁感到有些憋屈。或多或少,也对这“占尽了天下所有好事,却不自知、不惜福”的好朋友,有些妒嫉。

云洛已急得快要哭了:“我…我真的没多想啊。师傅教我功夫,叶玄也教我功夫,都没说是聘礼呀。怎么到了山伯伯,就成聘礼了呢?”

“个中微妙,你自己体会吧。”鬼蛾有些幸灾乐祸,悠悠然轻语道。

终是云笛更加务实一些,瞧着云洛,颇感为难地关切道:“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呀?这礼…退不回去吧?”

“我找山魁去!”云洛抄起放在桌上的短剑,忿忿离开了云笛的暖阁。

…………

“云山盟”的总会,位于“内城”城西,一处幽静却不偏僻的宅邸之内,原是“山家”的私产。

副盟主“山魁”的书房内,“案卷”与“账本”错落如小山一般,却又仿佛乱中有序,不似随手堆置而成。

见云洛推门而入,面有怒容,山魁忙从椅中站起,赔罪道:“小洛,实在对不住。爹爹说,家中财产多是‘地契’,现银并不甚足,现下镖局没了流水,地契也不好出手,所以每月给咱‘云山盟’的银子…暂时供不上了。我瞧他说得也不像谎话,你看能不能…能不能……你放心,等这灾情过去,我定让他加倍的赔,加倍的赔!”山魁哪里知道,云洛此番来,的确有“兴师问罪”之意,却不是为了“断供”之事。

“大开碑手,是定亲的聘礼吗?”云洛眼眶湿红,逼视着山魁问道。

山魁闻听此语,立时惊慌失措。双手举在胸前,没有章法地胡乱挥着:“不是,不是的!小洛,你别…你别误会。我……我只想让你……知我心意,绝没有为难你的意思!绝没有!”山魁当然希望云洛能将“大开碑手”视作聘礼,欣然接受。可她既然不喜,自己就不能认!

爹爹的“看家本事”,镖局的“吃饭家伙”,那又如何?只需有千一、万一的机会令她欢心,那就值了。倘若她还是不肯嫁给自己,区区“开碑手”而已,就白送给她,那又如何!

山魁的应对,显然没能安慰到云洛:“心意?你不会直接告诉我吗!现下人人都说我与你订了亲,我以后怎么办!”

“这…这个……你告诉我,谁生了误会,我去同他们解释,成吗?”

“不成!不许跟她们解释!”云洛又羞又怒,只觉得这种事情……主动找人去解释,那成什么话?云笛还好,若是鬼蛾见了,又不知会如何嘲笑、指摘自己了。

云洛说不许,山魁这边却会错了意,立时欣喜若狂,口不择言:“小洛,那……既然生了误会,不如你就……干脆我们、我们……我不纳妾,不逛青楼,我也没有师姐!这一辈子,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山魁的爱慕,云洛也并非全然感觉不到,只是山魁从不说破,云洛也就乐得蒙在鼓里。她幼时常受姐姐欺负,每次被云溱打了,总是哭着闹着,让娘亲给她生个哥哥出来。跟随父亲迁居“枯荣城”后,她结识了山魁,这些年便感觉自己有了哥哥。此刻山魁终于将窗纸捅破,云洛顿时无措,方才的骄蛮之气也敛去大半。

“山魁哥,我不能嫁你。对不起。”云洛入屋时眼眶已红,此时更是泫然欲泣,大颗的泪水在眼中打着转。

山魁心中,更是大喜大悲,整个人如赘冰窟。然而有些事情一旦说破,就再也回不去了:“你心中…有喜欢的人了?叶玄,还是吴福?”

云洛有些迷糊,她不明白关“吴福”什么事。她更不知道,那日她随在姐姐身后,搀着断臂的“吴福”与“山魁”擦身而过,在他心中,留下了何等的震骇。那一胭一黄,分别包裹了福、禄二人两条残臂的衣摆,仿佛预示着某种宿命。

“我不会嫁给叶玄,我也不想嫁人。”云洛哽咽着,没有正面回答山魁。然而这分明是个更让人绝望的答案。不嫁你,与旁人无关。

“好,我懂了。”山魁就只颓然了半瞬,立即强做欢颜,说笑道:“今日冒犯了盟主,当真罪该万死。这副盟主的头衔……还请盟主开恩,可千万别给我褫夺了去。”

山魁若是软磨硬泡、寻死觅活,云洛或许还好受些。可见他如此宽和、体贴,云洛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歉疚,“哇”一声哭了出来。透过泪眼,望着书房内一叠叠、一摞摞的案卷和账目,更觉自己实是个刻薄寡恩、不可救药的混账!

“云山盟”的银子大半出自山魁,自不必说。就连会中大小事务,也多是由他亲理。云洛直到这时才忽然忆起,她自认对“云山盟”的热情无人可及,不说废寝忘食,好歹也算殚精竭虑。可每日清晨自己到此,山魁便已在了;每晚自己离去时,他总说“还有些琐碎要理。”

而自己这个从头到尾只出了一百两银子的便宜盟主,平日就只管花钱,只管去跟那些孤苦困病的人家嘘寒问暖。银子虽不是用在自己身上、事情虽也需掂量急缓轻重,可总归是花钱、总归是帮人,那总比出钱、理账、防人要舒心多了。她这才发觉原来从一开始,自己所做的,就都是自己爱做的事。

可他呢?他做的,是自己爱做的事吗?没记错的话,他是个流连青楼、吟诗作赋的家伙。与他初识,就是自己在“忘月楼”给人诊病,而他白日里去寻相好的女子;没记错的话,他曾说自己在赌坊中只玩骰子,不玩骨牌,因为他讨厌数术,不喜欢算来算去的东西。那他现下做的、一直做的,是自己爱做的事吗?

眼见云洛越哭越凶,山魁站在一旁,心急如焚、手足无措。他不知该说什么言语安慰她,更丝毫不敢伸手去触碰她。终是云洛自己一头扑进山魁怀中,不住口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山魁身子颤抖,他不敢学云洛抱着自己那般,用双臂狠狠将她环住。怕那样的话,就再也不舍得放开。饶是如此,山魁也觉这一切都值得!之前的,和以后的。“傻妹子,我就在此守着。你不嫁,我便不娶。”山魁没有将这话说予云洛,他知道,那样并不使她欢喜。

流亡日记-节选(67)

身体渐渐复原,可以开始练气了。

我很兴奋,也很忐忑。按照林觉的说法,这似乎不是练气该有的心境。

阅读木叶青玄最新章节 请关注盘古小说网(www.lawace.cn)

  • 加入收藏
  • 目录
  • A+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