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在手机阅读
手机阅读《木叶青玄》
木叶青玄

第100章不速之客

这一日,莫问塔“五层”来了一个“身着雪白长衣、手执古朴长刀”的男子。这是一个就连残影见了,也只能故作镇静的男子。

当年在“枯荣城”,残影闲极无事,跟着鬼蛾学过一些画功。世间所有画师,都知晓一个最为基本的通识:过于完美的五观强行堆砌到同一张脸孔之上,效果总是差强人意。残影想当然地认为,事情本就如此,也理应如此。

然而此时此刻望着此人,残影当即明白:什么“画师的通识”全是放屁!他们就是功力差,画不出罢了。

“我叫残影,先生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残影又一次说出这句令她舒适且引以为豪的开场。

“咽喉。”男人语调平顺地吐出两字,而后转身离去,好似是来知会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长桌之后,椅中的残影瞳仁里倒映着对方“缓缓纳刀归鞘”的背影,眼眸绝望而空洞。血浆瀑泻之汹涌,堪比呕吐。她右手捂住脖颈,左手扶着右手,却不敢使半分力。她不敢动,不敢呼,不敢吸。仿佛这样……可以死得慢些。

良久良久,窒息的苦楚终于压过了死亡的恐惧。残影“呼”地喷出一口浊气,然后抢在生命的最后一瞬,饥渴地、放肆地、疯狂地喘息!

内劲绵绵生,一瞬又一瞬。吐旧纳新后的残影,神思渐明。若是喉腔真被切破,岂有闭住呼吸就不“呛血”的道理?

“团长大人!”接引男人上楼的侍官,感觉他在密室中待的工夫实在太短,短到不可能谈妥或是谈崩一桩生意。侍官心生疑窦,大着胆子叩响密室的铁门,没有回应。踌躇片晌,终于将心一横,推门而入。赫然见到团长大人两手托着脖颈,双眼紧闭,腰背直挺,端坐椅中。那件从没见她换过的淡蓝衣衫,正面已寻不见丝缕淡蓝,取而代之,是隐隐泛着黑紫的暗红。

见到这一幕画面,侍官第一瞬的反应,是向后退,而不是冲过去察探她的死活。因为在他看来,或说,从正面看去,团长大人分明是给人割去了头颅,然后端端正正摆在断颈之上,再用她自己的双手托住。

究竟是残影亲手调教出的侍官,第二瞬的反应,便开始与常人不同。他没有呕吐,没有歇斯底里地喊人,而是回身闭住房门,颤着双腿缓步走向团长的尸身。

“那男人还没走远,以他的脚步计算,约莫刚至一层外的正院。此时大喊大叫,不知会引发什么。团长大人死前,可能会留下线索或者暗示。若真有隐秘情报,更不能贸然喊来多余的人。”侍官强摄心神,一步步靠近残影。他不是武人,听不见她并未刻意隐藏的心跳,更瞧不清她“悠慢到若有若无的呼吸”在胸腹间引动的起伏。因此哪怕残影睁眼的速度并不算快,仍吓得他惊叫一声,险些栽跌而倒。

内劲强压之下,残影的脖颈终于不再溢血。收敛后的创痕,竟比血流如注时更显恐怖。那是一抹几乎从“右耳耳根”开到“左耳耳根”的狞笑。

确知自己“真的活下来了”之后,残影的心念开始急速运转。一转方知,并不急速。许是流血太多,亦或惊吓太大的缘故,她发现自己想事比以往慢了。

毫无疑问,那个男人是“墨白”。在他出刀之前,残影就知道这一点。身为“莫问佣兵团”的团长,她当然有能力弄到所有“蝗灾”的画像,虽说画得还不够像,但结合情报与传闻,外加那柄古朴长刀,足以辨个大概。

“墨白”没杀自己,当然是故意的。这一切为了什么,全无头绪。但仅凭方才的遭遇,仍可大致做些推想:

“首先,几乎可以断定,我是第一个。他没有硬闯莫问塔,而是按规矩付了订银,坐等侍官通禀,然后才上到‘五层’。整个过程需耗时多久,他完全不能把控。因此他必定不是先弄了别人,再来砍我。

其二,如果我是第一个,那么家中其他人应该暂时没有性命之虞。青儿姐不爱出门,几乎一直待在‘木园’。少主白日里要么在‘木园’,要么在‘船港’。如果‘墨白’有暗杀的念头,就该在‘船港’潜伏,没道理先来弄我,打草惊蛇。至于其他几个……日间经常流落在‘木园’之外的,主要是无所事事的‘小蛾’和在医馆讲学的‘云洛’。实在想不出‘留我性命却宰掉她俩’的理由。

其三:他不易容、不遮面、不偷袭,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上门砍我,偏偏还不夺命。这是宣战!一个没有部从、没有势力的诗人,他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派两组人去‘船港’和‘医馆’。余下所有人,想办法尽快找到鬼蛾。”为防牵动创口,残影说话时,上下两排牙齿始终咬在一起,只口唇微动。

…………

木园,青院。九人到齐。

卧房内室,软榻边沿。残影靠坐在木青儿怀中,紧紧抓着她微凉的手掌,浑身颤栗,泪珠溢涌,强忍着不叫出声。云洛正一针一针,缝合着她脖颈处的创口。对于一个无法靠“忘忧果浆”缓解痛楚的“旱境”武人,这无异于一场处刑。云洛的手很稳,但嘴唇在抖。那“形如狞笑”的半月状刀痕,令她毛骨悚然。

“墨白”的诗文,艳绝古今。画功之精纯,更已到了“泼墨描骨,一笔入神”的境地。没有人怀疑那是一抹狞笑,没有人怀疑那张“血口”正在诉说。可究竟…在说什么呢?

其实到了残影这个品阶,她的伤口不缝合,反而恢复得快些。但如今的情形,不允许她享用这份专属于“高阶练气者”的实惠。她不能一面与人搏命,一面调运内息去收敛脖颈上的创口。更关键的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与人搏命。

春深之季,正午时分。铺着“雪白狐皮裘毯”的温暖内室中,二蝗七旱,九个合在一起几乎可以“屠掉这天下任意一座城池、灭掉这天下任何一个门派”的高品强者,人人只觉冷意森然、芒刺在背。

“分享情报,说你的看法。”叶玄瞧着残影的模样,心尖揪痛欲狂。但他没将这种祸乱军心的情绪写在脸上。对此,残影十分满意。

伤口很长,云洛的动作很快。这时,残影颈上已裹了薄薄的一层纱棉。她感激地看了云洛一眼,随即轻轻抹去眼角那几道不争气的泪痕。

残影没什么廉耻心,她不在乎当着家人甚至外人的面哭泣;但她有极强的好胜心,不想因敌人留下的伤口而哭。可泪水这东西,从来不像口水和尿水那般容易掌控。

她的左手,依旧紧紧握着木青儿的左手,虽然木青儿的五指已松开了;她的身子,依旧靠坐在木青儿怀中,赖着不肯滑出。

“从头到尾,只说了‘咽喉’两个字。砍我的因由,没有交代。从他今日的行止,至少可以看出一点,就是骄傲。砍我之前,还得出言示警,以证不是偷袭。这也跟‘情报’中对他性情的描述基本吻合。”

“莫问塔”会收集所有“高阶武者”的情报,其中当然包括“墨白”。但与“风大矛”和“胡亢”不同,在残影心中那座壮阔的“情报宫殿”内,“墨白”的“卷宗”始终存放在紧挨着“吴福、吴禄”的那条“抽屉”里。属于“极端强大,却无威胁”一类。

如今,不知因为什么,也不管因为什么。那条“抽屉”的位置,显然是放错了。

残影的伤口很疼,张嘴的动作很小,望着叶玄轻声继续道:“能杀我却没杀,说明不是针对‘莫问塔’,那就基本可以确定,是针对你或青儿姐;能留话却不留,后续肯定还有动作。但不会是暗杀,事实证明,他已经主动错过了暗杀的最好时机。”

“不管如何,所有人住到‘青院’。每晚三人值夜,六人睡觉。”叶玄认同残影的判断,但他不能行险。

“嗯。”残影应了一声。在她看来这没有必要,不过也没什么危害。或者说,与“叶玄整日担惊受怕、无法入眠,连续积累疲劳导致拔刀越来越慢”相比,“九人住在一起,忍受拥挤和不便”危害更小。好在只是“住进同一个院中”,好在叶玄没有丧心病狂到说“睡在同屋”。

“那白天呢?”鬼蛾接口问道。听见“住在一起”的命令,唯一可能欢喜的就是鬼蛾。然而此时此刻,她害怕极了,没有丝毫心力去想那些“天真烂漫“的事。

“白天也在一起!”叶玄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顿了片刻,补充道:“如遇到天大的事情,非得分开办不可,九人至多分成两组。”

没人提出异议,屋内一片死寂。

许久许久,鬼蛾又问出一个……其实她自己也能猜出答案的问题:“那接下去,我们做什么?”

“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他出下一招。”残影的语气,透出极少见的无力。这无力,不是因为她流了太多血,而是因为这一次…即便是她,也暂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除非他自己现身。咱们找不到他,也逼不了他。”

“墨白”是家中独子,已经三百多岁。父母寿终正寝,膝下无儿无女。他父亲“墨齐”、祖父“墨韩”皆是独子,以至于“墨白”在这世间…连个旁支亲眷也无。

母系更是无从下手,情报上说:他娘是个通房丫头,诞下男婴升格成妾。惯常来说,这种高门大户的“独庶子”,幼时绝没有机会接触到“生母”之外的任何母族亲眷,遇到心狠手黑的家主,连“生母”本人都要弄死。因此什么外公、外婆、舅父、姨母、表兄、表妹之类的,他大概连听都没听说过。

他没有师傅,也没有妻子。两百多年前,跟“夕霞仙子-仇诗迈”有过一段情愫。据传,“仇诗迈”当年正是因为此事,败坏了家风,才与父亲“仇静水”反目,愤而自立门户。然而,与他有过情愫的女侠、花魁,何止数百?妄图用“仇诗迈”的生死要挟于他,除了得罪整个南方武林,只怕毫无裨益。

初出江湖,墨白便说了句混账至极的言语:“不死不休,不老不娶。”此语如今已和他的诗词一样,名满天下。

前半句的意思是:墨白此生,不负发妻,至死不渝。这当然是句屁话,因为要旨在于后半句——不老不娶。人人皆知,高品武夫命长。与他同为“蝗境”的“顾长卿”已活了七百多岁,还没见老。就算真有女子肯花一辈子等他,也得去坟墓里等。

“掘他爹娘的坟,会有用吗?”坐在鬼蛾身边的冥烛,幽幽然冒出一语。

满脸肃杀的叶玄闻听此言,竟险些被她逗笑。她总是担心会有仇人去掘她爹娘的坟,此时将自己的心魔使到了敌人身上。

“三代香火,一脉单传。一个明知如此还要‘练气’的人,能是孝子?”话已出口,叶玄才觉察到此言不妥,可惜收不回了。他猜想冥烛应该不清楚“墨白”的出身,这话既有调侃之意,同时也是在给她解释。然而实际上…叶玄自己也是相似的情况。

靠坐在木青儿怀中的残影,顿时感到背后传来一阵僵硬,耳畔喘息的节奏也略微有些凌乱。

阅读木叶青玄最新章节 请关注盘古小说网(www.lawace.cn)

  • 加入收藏
  • 目录
  • A+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