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尘记

“这里，是哪里？”

“此地，是燕国原漯县”

一个完全没有听过的地方，但庄游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跑到燕国了。

看着眼前温和的小和尚以及嘴里碎碎念的小乞儿，庄游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种一下子安定下来的感觉。

他已经忘记自己逃了多久了，似乎是数月，又似乎是几天而已，在拼尽全力摆脱死亡的过程中，时间已经变得模糊，或者说不太重要。

运转真气，很是凝滞，但好在经脉没有太大问题，一些破损而已，身上的伤痕大部分都是有所选择的承受。

到底要多少次的生死之间，才会学会让身体选择受伤的方式，饶是如此，有几道伤痕却狰狞地提醒着他有多么危险。

好在，还有赤云在身边。

如果没有赤云奋不顾身地救主，庄游可能已经被一剑通透，或者在哪个山林里绝望地死去。

庄游努力地撑起身子，而小和尚却连忙摆手，“施主，你的伤还没好，不要乱动。”

忍痛勉强笑笑，庄游已经站了起来，感到身上某个地方刺痛，随即润湿，伤口迸开了，但他必须动起来。

因为一路上，总有人顺着血味而来。

看着焦急的小和尚以及浑不在意的小乞儿，庄游在身上摸索一番，发现自己空无一物，离开书院时师长送的丹药法宝已经用完，只好略一拱手，

“我还有事在身，二位以后有空可以来白鹿学院找我。”

只要我还能回去的话，庄游心里默默念道。

转身，骑上赤云，庄游发觉赤云身上的伤口也被某种药物涂抹，效果很好，再次感激地回头望望破庙，一人一马没入林中，消失不见。

小和尚才来得及跑出庙门，就连马尾巴都瞧不见了。

“嘿，光头，啥东西都没捞到，白忙活喽。”小乞儿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然后又问道：

“喂，白鹿学院在哪？远不远，有钱吗？”

这还惦记上了，看着小乞儿市侩的目光，小和尚双手合十，

“很远的地方，至于有没有钱，贫僧不清楚，但里面书很多，也有很多有学问的人。”

话没说完小乞儿就已经没了兴趣，只是看着门外，漫不经心地抠抠鼻子，道：“那个家伙也不知偷了哪家宝贝了，被打得忒惨！”

“他身上被人下了某种印记，好在我帮他疗伤时抹除了。”

小和尚知晓庄游是为了不拖累破庙二人才匆忙离去，不过他回头轻轻敲了小乞儿脑袋瓜子，力道不大，声音倒是清脆。

小乞儿捂着脑袋后退几步，愤怒地看着和尚，

“臭光头你干嘛！你—”

话还没有说完，小和尚举起手，作势要敲，小乞儿到嘴边的脏话噎了回去，皱着鼻子哼了哼。

山林之中，庄游与赤云快步走着，一人一马随重伤未愈，但基本的行动已经没有大碍，而且庄游感受到身上有种莫名的轻松感，似乎被解开了某种枷锁，早在之前庄游就怀疑自己被下了某种禁制，不然为何身后追杀之人总是穷追不舍，无论庄游怎么迂回百转都无法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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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是道一和尚解决的吧，庄游微笑起来，嘴里念着“道一道一”，没想到和尚会取这样的法号。

一路上来，庄游始终孤身一人，找到他的永远是觊觎所谓仙人遗宝的家伙，学院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似乎不知道有庄游这么一个学

生，而且师父也从未现身，这一路除了一身的伤痕，庄游更加惶恐的是，自己被所有人忘了。

然而道一和尚和小乞丐的帮助让庄游重振了精神，应该是出现了什么变故，导致大家没办法来帮自己。

摸摸一旁赤云的鬃毛，庄游沉下心来继续赶路，一直紧绷心弦的他放松了一些，不由想起当年与师父离开小镇时游历山林的时候。那时的他总是看啥都觉得新奇，虽然赶路很累但睡醒就好了。

四周山林不同于学院，地面潮湿满是腐烂的树叶，粗壮的树干上密密麻麻地缠绕这藤曼，树根从泥土中隆起，像数条巨蟒爬行，空气湿润却瘴气刺鼻，这里充斥了生人勿近的危险意味。

赤云也不习惯这里的环境，总是打着响鼻，好在四周蚊虫虽多，却不敢靠近赤云。

走着走着，庄游苦笑地发现，自己迷路了，而且四围的树木愈发蛮荒，似乎总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朝四周看去，却察觉不到任何动静。

一路为了躲避追杀，同时也不愿牵连无辜之人，庄游都往偏僻山林中钻，但从未像现在这般迷路过。而且随着他走的时间越长，被人窥探的感觉愈发强烈，连一旁的赤云都焦躁地甩起尾巴，似乎在驱赶什么。

庄游调整着呼吸，随时准备战斗，真气也迅速运转起来，在破损的经脉中奔腾，虽然很是疼痛，但这是一路来的教训，等刀剑过来时，再动就晚了。

刹那间剑光闪烁，在幽暗的深林里划过，宛如半轮皓月升空。若是陆寄衣先生在此，即使以她的严苛，也得夸夸此刻庄游。

然而明月斩去，却毫无阻碍，但庄游可以肯定，自己面前有东西存在。

但此时庄游面前空无一物，隐约间似乎有团青色雾瘴，看不真切，归墟划去，颇有些凝滞，但不明显。

庄游屏住呼吸，之前在学院曾听闻师长说西南燕国山林中瘴气丛生，不经意间夺人性命，然而庄游发现自己双手乌青，蔓延至手臂，速度极快，即使以真气抵御，也只能暂缓些，且被殃及之处麻痹无力，不可动弹。

这瘴气也未免过于霸烈！

一声嘶鸣，赤云叼起庄游往背上一甩，冲过青色瘴气，在树木间穿梭。赤云乃极北荒原异种，有着古老的血脉，故能从青色瘴气中奔脱。然而山林中根系众多，且泥土腐软，赤云的速度始终不快，青色瘴气竟也穷追不舍，十分奇异。

庄游在学院也是学过写岐黄及道门驱毒之术的，也曾听闻西南十万大山瘴气之名，来自燕国的邱先生提到过。但是庄游从未听过此等青色瘴气！

体内瘴气与真气冲撞纠缠，本就不堪的经脉再次受创，庄游咬着牙，双臂虽极力克制却还是不断颤抖。

茂密丛林中赤红色马影掠过，没有沉重的马蹄声，只有急促的呼吸，以及穷追不舍的瘴气。不远处隐约间出现破败屋檐一角，在庄游已经模糊的视线中，他觉得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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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

知道近前，庄游才苦笑着叹道，这不是道一和尚和那个小乞儿的破庙嘛？

“施主，你”道一和尚在庙门前疑惑地看着去而复返的一人一马，但当他看到青色瘴气时，一把拉住身后骂骂咧咧的小乞儿，侧身让狂奔的赤云驮着庄游进了庙。

“进去，不要出来。”

小乞儿看着和尚严肃的神情，一甩手“哼，你算什么东”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被丢入庙中，只剩半个门户的庙门关上，从里面望去，只能看到和尚锃亮的后脑勺。

“阿弥陀佛”道一和尚闭眼双手合十，睁眼，目含金光，然而嘴里却念叨着：“怎是煞哟，我的紫金钵又不在······”僧衣无风自动，瞬息间一道狂风扫向所谓的“煞”，令人惊奇的是，这个“煞”真的停住了，浓厚的青色雾气在空中翻转盘旋，愣是没有冲过来。

“贫僧知你好血肉，但你今日不可再作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不如退去吧······”道一和尚对着煞喋喋不休，屋内传来小乞儿的怒吼：“臭光头，我屁股好痛，你在念什么！”

道一和尚嘴巴依旧不停，还在对着一团瘴气说教，念到后面，连“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都跑出来了，让人怀疑这个和尚究竟是不是真的。

青色瘴气竟缓缓退去，不一会的功夫天朗气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和尚舔舔干涸的嘴唇，望着眼前丛林，确认“煞”确实走了，转身推门走入庙内，不管冲上来捶打的小乞儿，快步走向奄奄一息的庄游，此时他的脸一片青黑，竟是压制不住了。

“小光头，他不会真要死了吧，要不赶紧扔出去算了，别有什么病传染了。”

“不会，还有的救，只是有些可惜罢了。”

当庄游再次醒来的时候，又看到了一脸嫌弃的小乞儿和满是疲倦的道一和尚。

“承蒙小师父两次相救，我无以回报。”

“哼，没有报也得报，人家说滴水之恩将用什么泉来报，你不给个二十两银子就说不过去！”小乞儿义正言辞仿佛她是庄游的救命恩人。

和尚摆摆手，笑道：“施主也是福缘深厚，煞气还好没冲散神魂。”

想到那令人心悸的青色瘴气，庄游从没有如此无力过，连忙问道：“煞气是什么？”

庄游在学院书斋中看到过煞气，往往是在风水格局中出现，乃阴气聚集之地，指对住宅不利的格局。然而却从未听说这种凶恶之物。

“煞乃山川极恶之气，乃不可触不可闻之物，至于到底是什么东西，施主可以理解为某种怨念或者欲望。”

庄游听得似懂非懂，但没有再询问下去，看着庙外嚼着青草休息的赤云，他身上青黑皮肤已经恢复许多，还有一些残余像植物茎叶散布。

庄游不以为意，试着调动真气查看经脉状况，估计更加不堪了。

可心思运转间，体内竟没有任何动静，往日奔涌的真气竟不见一丝一毫，庄游连最基本的坐照内视都无法做到。

耳边传来道一和尚的声音：

“施主，这就是煞可怕的地方，它会夺走许多东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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