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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泓橙光

34.最该死的

历经千辛万苦西拓昂的专注和紧绷的神经终于卸了下来:

“这个世纪中叶的缅甸应该早已停战多年,已经非常繁华了吧……”

他在心里默念,就当自己是一具尸体吧,自己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呼吸,没有肌肉的抖动,他的灵魂附着在枪体上和它融为一体。

回忆的光影一幕幕在眼前回放,在属于自己的人生版图上,画面日益完整,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自己的过往,他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都从未有过的如此的清晰和细腻。

那个往脸上抹黄香楝粉的姑娘,她还在大声的和这个世界表达着她的想法,那些明亮光鲜的正能量正在被她吸引而来,她的心脏跳动得那样苍劲有力,新鲜的血液在她年轻的身体里流淌,因为那枚射过去的子弹,所有的声浪,活力,发散得又亮又远的能量随着气血的消亡四散而去,她静静的躺在那里,变成灰,变成黄土,从清甜的瓜果香变成了腐臭的苦腥味儿;那两个散发着无敌青春气息的年轻警察,在烟火库的爆炸声中碎裂湮灭;连那个“最该死的”浑身散发着粘稠晦暗脏污能量场的中年男人虽然有着令人不齿的过往,但他也能为这个世界未来的美好增添一份不小的力量……

那些素不相识的倒下的尸体,承载的都是那样一个个鲜活的灵魂,有趣的,灵动的,怀着使命感的,充满抱负和希冀的……原本他们都有自己的未来,他们原本可以在这天地间任意踏出自己无限可能的人生画卷,却在自己的枪口下戛然而止。

此刻,他孤身站在自己人生的舞台上,头顶那一束光映射在他身上,把他剥离得清清澈澈,生生映出两个自己,一个是傲立于世,悲天悯人,善良通透的寻常布衣,一个是藏于阴暗的拐角,冷漠狠戾的杀人机器。

我此生最得意的并不是我的狙击生涯,并不是射杀了他们的军官或者摧毁了他们的弹药库,也不是得到了部队的嘉奖令,而是去走进藏在我身后的那些英灵,静静的聆听了他们的故事,去努力完成他们想要完成的心愿。

那一个个闪动着星光的生命之火在这方天地间晃动,他们摇曳着身姿,回顾着自己的人生过往,他们幻化成风,追逐着云,朝着日月山川奔赴而去,而有的星光则在这片天地间流连忘返,不肯离去,他们在山林间盘旋俯冲,想要再次热烈的拥抱这片大地,他能精准的品尝这片天地的气息,穿越四季,那镌刻进灵魂的声音响起,就会让他瞬间再次燃烧之前那短暂热烈的生命。

“旅长,dna匹配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是他,报告已经放在您桌上了,您等下过目。”

“啊,知道了,我知道这次再没有奇迹了,那些……碎片,火化后送去烈士墓吧,先不要刻墓碑。”

“他的身份一直都是保密的,请问,阵亡通知书寄去哪里?”

“不用了,我签好了就留在我桌面,他的阵亡通知书无人可寄,他是个孤儿……”

寺庙的钟声再次响起,小和尚们穿着整齐,手托化缘钵,从寺庙前走过,那画面及其治愈,是一个连强迫症看了都极度舒适的画面,412赫兹敲击钵体的声音再次响起,让人那杂乱浮躁的心瞬间归于平静,这些年来你讲了太多的故事,那些在你记忆碎片中不断闪回,带给你无数可怕梦魇,数不清的悲伤和痛苦的画面是时候该按下暂停键了,时间可以抹去一切,现在又到了我们重新开始的时刻,现在该你休息,轮到我讲了,故事应该是由活人来讲的,不是吗……

你是一名缅甸战场上的狙击手,是一个创造了狙击敌军奇迹数据的狙击手,是一个让敌军听到名字都会提高十分警惕心的狙击手。你的名字几乎成为了一个符号。

但是这一切的荣誉并不会让你开心,你的狙击战绩上的数字每一次的跳动,都会带给你莫大的痛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应该就是那一天,你从狙击枪的瞄准镜里看到了他的眼睛,还有那响彻在山谷里的呼喊声。在确认听到那声叫喊声是阳旭以后,那紧绷的神经像断了的琴弦一般,连同断掉的还有你对未来的希望。

当一切都归于平静,战事暂时告一段落以后,你却连行走都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你是被人第二次用担架从战场上抬下来,但并没有任何子弹或者炮弹击中你,二十多岁的你好像经过那几个小时的激战,瞬间苍老了十岁,原本帅气又意气风发的你不见了,眼前的你额头,眼角满是皱纹,好像一朵干枯的卷柏。你变得双目无光,面目痉挛扭曲,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没人听得懂,战争仿佛把你抽干成了一个干枯的躯壳。

你终于理解了他说的那句话:“有时候打一仗,会让你熬得像过了一辈子……”

心理医生说那是典型的“震弹症”。

经过心理医生的及时干预,和药物的治疗,你终于肉眼可见的好转了。

你一遍遍的被催眠,脑海里一遍遍重温那些战时经历。你僵硬的双腿终于可以下地行走,一个月以后你终于可以用手捏起细小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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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段时间,你的身影又奇迹般的出现在了射击训练场上,你多希望那只是一个体验游戏啊,你不想再上战场,你怕你的子弹又会射中不该射中的人。

但是你还是一遍遍的把自己训练成杀人机器。

你终于忍受不了那些夜晚的极度梦魇和耳边呼啸往来的奇怪声响去看了心理医生,你开始大把大把的吃药,尝试各种治疗方案,好长一段人生你都在心理医生的躺椅和茂密的丛林间往返。

你听从了心理医生的建议,开始正视自己做过的事情,你一个个的去面对你的狙击名单上的名字,你给他们的亲人寄去了钱和食物,你资助他们的孩子上学,你发现只有这样才会让你的心获得片刻安宁。

但一些画面还是会在你脑海里闪现。

他们来得毫无征兆,在你穿过医疗室旁边的绿化林的时候,小鸟在枝头的欢叫声让你脑海里闪现出你击中敌军,他倒地时惊起的飞鸟,在你吃饭的时候,你会听到那些新鲜血液汩汩的流淌的味道,它们刚刚流淌的身体还没顾得上吃到一顿饱饭,你刚领完弹药补给,军需处的对讲机让你又看到了那段声波朝你扑过来……

你时常把自己隐在往日模拟训练基地,你把自己藏得很好,通常好几个小时,战士们训练结束了或者在训练过程中来到你身边才发现你的存在。你是那么的专注,那么的静谧,以致于大家都以为你病情已经恢复,用你的方式给大家作的示范而已。

没有人知道你的内心是多么的痛苦和挣扎,你陷在真实和虚拟的交错时空里,你分不清眼前是虚幻还是现实,只有那个声音在你耳边响起的时候,才能把你拉回现实的世界。

砰!

啊!

咻!澎!哒哒哒!轰!

你在每个清晨醒来,你总是躺在椅子上小心翼翼的倾听和静静的呼吸,你要慢慢适应这新的一天,慢慢的整理你的感官和思绪,尽量让他们以一个正确的序列在你眼前展现。当那轮红日从窗边投射进来的时候,你才缓缓的坐起。

每个清晨对于你来说都是让你胆战心惊的一天,因为你不知道哪个声音或者哪种味道和颜色会把你拖拽向何方,你厌恶战场,但是你又不得不上战场,一旦成为一名士兵,除非离开这个世界,战争没有结束,你终究是要回到战场的。

因为他们和你自己都在告诉你,有了你,敌我双方都不会轻举妄动,有了你,我方的伤亡会少的多得多。

你必须回去!

窗外树叶的莎莎声会把你瞬间拉回那个在密林中屏吸凝神瞄准目标物的那个战场,你起床准备吃早餐,柜门“砰”的一下关上,你的身体不由得往后一震,你下意识的捏碎了手里的泡面,他们来得猝不及防,当你去医院的路上看到新招的娃娃兵们拿着晾衣服的竹竿在那里玩耍,竹竿在木房子上敲击出哒哒哒的声音,你果断的抬手准备射击,以为你回到了那个硝烟弥漫的战场,把眼前的他们当成你的敌人。你不断的服药和进行康复治疗,终于平静了好长一段时间。你以为生活就这样安然的进行下去了,但是很不巧的是那天你在商场里遭遇了一次电梯事故,电梯行进到半途忽然停电关闭,在应急灯光诡异的角度照射下,那个脸上抹着黄香楝的女生好像一个索命的厉鬼一般对你鬼叫嘶吼,在旁人惊恐又怪异的目光中,电梯门被打开,你再次被送进了医院。

因为屡次发生这样的事故,部队请了最好的心理医生找了最好的药,你外出时,身边都会有人陪伴,但是自从你的观察手因为保护你去世以后,你身边再也没有其他人,你觉得自己一个人可以应付,生死是一个人的事情,丛林作战,有那么多的掩体,一个人反而格外轻松,擅长隐藏和寻找掩体的你总是能想尽各种办法把他们远远甩开,那些事件以后,你身上不能携带任何“凶器”,包括那把小弯刀。

那是一把你失而复得的宝贝啊,那里有你父亲,阿弟和阳旭抚摸过的痕迹,那上面镶嵌的蛋面一次次的破损又填补,是你唯一的灵魂寄托。

那蛋面始终没法再找到类似的,无奈你只能找了一块危地马拉翡翠来代替,但那小刀终究失去了他应有的灵魂。

那段时间你总感觉自己丢了什么东西,你时刻在寻找,但是又不知道自己丢的是什么,只有那抹凌厉的绿光在眼前闪耀。

“我是来找我们家那块石头的。”你对自己说。

自从敌军派出一小队士兵和狙击手想要夺取你性命未果后,你的情况又开始变得糟糕了,除了那些画面时不时的闪现在你的脑海里,一些声音和闪过来的某种光或者某种食物的味道都会引发你的ptsd,他们造访的那样的频繁,那些那带有记忆的味觉听觉和嗅觉连同你的肠胃抽搐再牵发起周身的细胞,让你隐藏在大脑褶皱深处的某个记忆又开始翻涌出来,把自己一次次逼到奔溃的边缘。

只有佛塔里小和尚们诵经的声音能让你的灵魂得到安静,你听从了内心的召唤,去直面那些倒在你枪口下的孤魂,去了解堆砌在荣誉的金字塔上的冰冷的名字背后的故事。刻在你心里的不只是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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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还有他们后面那个痛苦得撕心裂肺的亲人。

你清楚的记得他是第五个倒在你枪下的敌人,距离六百米的精准射击,为此你得到了部队的特别嘉奖,当看到那敌人倒在你枪口下时,你是多么的自豪啊,因为他是敌军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貌耶突。此人不但善于调兵遣将和灵活的运用战术,还颇有经济管理头脑,敌军近些年步步紧逼,火力全开的频繁挑衅,均是拜他所赐,打仗之余他带着周边居民种植经济价值高的农作物,茶叶,橡胶,雕刻成品翡翠送去边境各大交易市场出售,凭着丰富的矿产资源和肥沃的土地,不但军需得到了较大的补充,还颇受当地老百姓的青睐,他们还自己研发成功了武器,和这样的部队对仗,越发有点吃力。

你在密林中发现了目标貌耶突的身影,在那个绝佳的时刻,利落的扣动了扳机,死神瞬间收割了那条生命!

当你踏上属于他的那片土地,看到的是当地的人们对他的怀念。

每当耳边传来人们提到他的名字,你就会无比的惊恐,你觉得周遭的人都在对你指指点点:

“看!这就是那个害死村长的凶手!”

“要是村长还在,他的牵线搭桥,我的茶叶可以卖出去多一倍的价钱!”

“怎么今年的西瓜这么难卖……”

“今年那边流行喝在奶茶里面加芒果和冰丝,吃西瓜的人少了。”

“早知道就多种点圣德龙了。”

“他总是能敏锐的捕捉到市场的走向,没有村长带路,我们就像一群摸着石头过河的瞎子。”

“他不是一个好人!”你几乎对他们喊道:

你在他的人生过往中发现了一些不堪的碎片,你把他们拼贴起来,告诉自己,那个人曾经为了一块石头找人引发了一场战役,害死了不少村民,就是他从不离身的那块翡翠挂坠。

“他浑身都散发着污浊猥小的气息,此人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看到那些人形的轮廓在身边穿梭往来,你感知到他们把空气从肺部挤压上喉部震动声带,再通过他们的口腔传播出来,那声波化成藤蔓一般的形状。你总是能这样“听到”他们心底说话的声音。

你把村长貌耶突关进心底的“小屋”,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你一边身不由己的冲在前方作战,一边为自己的狙击生涯寻找着正当的理由。

渐渐的你发现,每一个人你认为正义的子弹背后,消失的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的离去,或多或少的给这个世界造成了一些影响。

你一直觉得那两个小伙子不是死在你手里的,因为弹药库如果不炸毁,很快那些子弹就会打在战友们身上。

但事实就是脑海里有着无限想法的小伙子因为你,他的人生不得不提前谢幕。

心理医生说你现在并不是生活在现实世界里,你生活在自己虚构的碎片世界里,你眼里看到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如果你不想某一天在战场上给战友们添乱,真正要治愈ptsd,只能面对现实,努力去回想,当初发生了什么,让你跌落至此?

应该是那一次,你和战友们送一批军需,遭到敌军的围堵,战友们全部牺牲,运送物资也被炸毁,只有遍体鳞伤的你被送到医院活了下来。

那片闪耀的绿光在你眼前炸裂,那是让多少人垂悬欲滴的玻璃种帝王绿啊,因为它的碎裂,让你们部队蒙受了很大损失,除了看到那一片漫天飞舞的绿光和那朦胧逝去的身影,你拾不起半点回忆。

你想选择性忘记,讽刺的是,作为胜利方的你们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捡到了你之前遗落的那把小弯刀,旅长用那块石头留下的部分镶在了你的小刀上作为你的奖励,在表彰大会上亲手交给了你!

背景是整个部队多次用来鼓舞士气的狙击名单!

你攥着那份名单,褪去那身橄榄绿,化作一名游客,你怀着复杂的心情踏上了敌军所在的土地。你发现当时在狙击步枪的瞭望镜里看到的山和景与来到这里肉眼看到鼻子嗅到触觉感知到的是那样的不同。

你像一个初生的婴儿来到这个世界一般探寻着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那是他时常用瞭望镜窥视的地方。

尽管远处的山边战火不断,但是人们依旧笑得非常的质朴和开心。

在这里你越发的怀疑从你枪膛里射出去的子弹的正义。

你想结束这一切,你想逃离这个地方,你以为敌人被打败了赶走了战争就结束了。

将士们发现,现在的你弹无虚发,好像一具灵魂已经抽离的躯壳,精准的像一台瞄准目标的机器。

那些身受重伤征战多年的战友尚且不能正常退役,战势如此严峻的情况下,战友们正是需要帮助的时刻,自己这个看起来颇为矫情的小毛病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呢,那是你的工作和使命,早已融进了生命和血液里。

一次次的治疗后,在心里医生和药物的干预下,你看起来是个很正常的人了。

但是内心的那股火焰太满太盛也终有爆发的那一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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