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残红

重逢和告别一样，都是让人不免唏嘘不已的情景。

许多年前开始，段十七就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个道理，有时候他也免不了打趣自己，或许自己这一辈子，就注定要在不断地重逢和告别中匆匆逝去了。此时此刻，段十七站在长林城东的小河边，不觉哑然。

或许段十七就出生在这条河边，他自己并不清楚，关于自己以往的许多事情，都是严东迟告诉他的，严东迟说是在这条河边捡到段十七的，段十七就自然认为自己是在这里出生的。河边仍然还能看到严东迟说的那个茅草房子，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房子早已没了房子的样子，只剩下一堆烂透了的草木，在早春的阳光下散着腐败的气味。

小河汩汩淌着。像这样的小河长林有许多，没人在意过它该有个什么样的名字，人们只需要在说“河边”的时候，加上一个轻微的眼神，听的人就能很快明白是城东还是城北的哪条河流。这种默契段十七也曾经跟他们一样拥有过，长林城的草木河流，他只需要一个词语加上一个眼神，就能清晰地知道它在哪里。

早春的阳光很是亮堂，虫鸟都开始逐渐欢腾起来，草木也鲜艳不少——一切都五光十色的，生机盎然。段十七穿着破旧的袍子，袍子刚刚洗过还有皂角的清香，只是这袍子实在是太破旧了，上下都脱了原本的颜色。段十七蹲在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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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掬水仔细洗了洗脸，河水仍然凉意十足，一路风尘的疲惫瞬间洗去一空，段十七抖擞精神站起身来，额头上和胸襟前都沾了不少水迹，发梢拧成一股，在阳光下闪闪的。

刚刚过了自己十七岁生辰的段十七，沐浴着早春正午的阳光，散漫踱步进了长林城。

距离他逃出长林城的那个夜晚，已经过去整整四年了。

段十七一路缓缓走着，长林城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他常常光顾的那家点心店仍然开着，门口一如既往排着长长的队伍，街道上来往着熟悉的腔调与口音，就连满街的乞儿，都与他记忆中一般无二。他像个无事的老翁，一直在城中闲逛了好几个时辰，才在一个小摊前，挑选许久，买了几块山楂糕。小贩他看着眼熟，记不起是不是少年时候常见的那位了，倒是小贩一眼认出了他，惊喜道：“又来给四小姐买山楂糕了啊？有好些年没见过你了……”

段十七一愣，这才在脑海中记清晰小贩的模样，朝他咧嘴笑了笑，说：“是呀，阿川就爱吃你家山楂糕。”

小贩笑得爽朗，收了段十七几个铜板，却给他装了满满一袋子山楂糕，又硬塞给段十七不少添头，一直到段十七起身离开了，口中仍然在笑着说：“真是有些时间不见你了，要常来啊！”

“好呢！”段十七没有回头，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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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手中满满一袋子的山楂糕沉甸甸地，他囫囵往嘴里塞了一块，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就冲上眉间鼻头，他舔了舔山楂味还浓厚的上颚，口中涎水翻涌，一时耐不住嘴馋，又吃了两块下肚，小贩的声音已经在身后好远了。

几个孩子抓着风筝风车之类的物件从段十七身旁呼喊着涌过去，段十七赶紧朝路边避了避，结果撞到了路边买胭脂的少妇，惹得一阵笑骂。就好像是突然打开了什么机关一样，沉沉的长林城忽然人声鼎沸了起来，贩夫走卒们叫卖声此起彼伏，孩子们呼朋引伴，小娘子们巧笑吟吟，好不热闹。

春光正好，长林城的大街上，人们往来熙攘，厚厚的冬装还没来得及褪去，脸上却早早盛满了暖暖的十里春风。

远处还有炮竹礼花的响声。

段十七站在长街上，遥遥看着长街那头，四周又恍惚间安静了不少。鞭炮声，来往宾客的祝贺声，管家迎来送往的高呼声，小厮们开路的低笑声，丫鬟们打闹的笑声，远远的从那头传了过来。段十七仔细听了一阵，就朝那里走了过去。

上巳。

今日是三月初三，上巳佳节。

段十七一路走着，长林城也一路喧闹着。“我回来了。”他在心里暗暗地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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