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徒

2012年，z国，h市。

夏日h市的夜晚是最热闹的。

苦头街是这里最著名的排挡区，坐落在最繁华的城市地段，想不热闹都很难。

晚上九点的时候，这里已经人头攒簇。

三五成群的上班族，打扮精致的白领丽人，五大三粗的力气汉子…三教九流尽汇于此，一口烧烤三杯酒忘记一切忧和愁。

叫卖声、卖唱声、划拳声人声鼎沸，仿佛一整座城市的喧嚣今晚都集合在了这里。

西北大排档在苦头街的靠后位置，尽管如此，生意也好的让人出奇，店外二十几张加桌，都坐满了客人。

这些客人以年轻人为主，但也夹杂着十几个中年客人，年轻的人们放肆的喝着叫着，中年人们相对沉默的看着他们喝着叫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缅怀情绪，仿佛在回味他们曾经逝去的青春。

在西北大排档右侧顶角处，那是个半隐在暗处的不起眼位置，一张桌子前坐着一个面容俊朗的青年人，整个人却透着一股莫名的沧桑之气。

沧桑的青年人来的很早，但他点的东西并不多，二十个羊肉串几个鸡翅外加一大盘凉菜和其他辅食，酒也喝的不多，眼看着客人越来越多，木讷的老板不以为意，略有几分姿色的老板娘却有些看不下去了，尽管这青年看着很是顺眼，可毕竟不能当饭吃，现在这个时间段正是赚钱的时候，被他一个人霸占着，时间长了，会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老板娘考虑再三，决定提醒一下这个客人。

只是还没等她张口，青年人就递过来几张红色的钞票，眼神倦倦的说：“不用找了。”

老板娘眼睛一亮，还是个挺知趣儿的客人，连忙道谢接过来，说了声有事儿叫我就招呼其他人去了。

青年人不再理会她，他慢条斯理的咀嚼着烤肉，目光却顺着街道，往苦头街入口方向看去，像在寻找着什么。

若是站在他的位置就会发现，这个角度选的很好，大半街道的风景都能尽收眼底，眼神好的人，还能看到更多常人注意不到的事情—

有个穿着朴素，极不起眼的年轻人，他走走停停看似在寻找一家合适的排挡坐下，实际上，在一双和善眼睛的掩护下，年轻人底下的双手就没停过，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进账不少。

距离这个小偷数米之外，有个面容平实的憨厚男人，他跟这个年轻小偷一样，也是走走停停，像在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坐下，但却始终与年轻人保持着数米的距离，无疑是个反扒民警了，看样子是要将年轻人人赃并获。

几个胳膊上的纹身裸露在外，清一色板寸头型的肌肉大汉，目光冷峻的或站或蹲在苦头街中段的一处暗巷口，有个年轻的小弟捧着几十个肉串跑了过来，领头的纹身大汉伸手接过，对他低头说了几句，小弟连连点头，然后趾高气昂的走向了一家新开的排挡。

青年人看到这里便收回了目光，这些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叹口气，记忆中，要找到那个人最是喜欢在这种平凡的热闹中间扎堆…那个人，究竟会在哪里呢？

他很想念那个人，却又不想那么快的找到那个人，在这种复杂又矛盾的情绪之下，倦倦的青年人又倦倦的喝了一大口啤酒。

“都起开起开—”

隔着青年人数张桌子，突然出现了几个身材魁梧的光头大汉，他们连推带搡，凶神恶煞的赶走了几名同桌男女，只剩下一个戴着眼镜、被几个光头吓得面色如土的年轻人，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躲在他的身后，面色惊恐的看着这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正在帮着烤肉的老板娘见状不妙，慌忙小跑着来到那个领头的跟前，那人是个脖戴金链满脸横肉的矮胖子，老板娘满脸赔笑的对矮胖子道：“大哥有话可好说，俺们小本经营，可经不起折腾啊。”

矮胖子朝着那处暗巷看了一眼，这才对老板娘笑道：“我们跟宽哥说好了，来这里只讨债，不捣乱。”

听到宽哥两个字，老板娘目光便是一缩，微微迟愣了下，只好退到了店内，她满脸忧虑的对身边木讷男人说道：“当家的，这可咋办呀？”

木讷男人比她冷静许多，一边注意着那几个光头的动向一边出声安慰说：“没事，咱们已经给过宽哥钱了，这些人不敢胡来的。”

邻桌的客人也都受到了惊吓，纷纷离开了桌面，尽量离那几个光头远一些，免得殃及池鱼，也有几个胆大的，他们自己动手把桌子拉到了安全距离，像在看戏。

“小子可以啊，有钱吃好的喝好的，就是没钱还债？”一脸横肉的矮胖子强行把戴眼镜的年轻人按坐到椅子上，自己也搬把椅子紧挨着坐了下来。

“高哥，”年轻人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惊声哀求道，“您就再容我几天成吗？现在真没钱—”

“今天要么还钱，”矮胖子高哥猛的一拍桌子目露凶光，“要么跟我们走一趟—”

“不要！”年轻人听到要走一趟吓得腿都软了，他忽然一把抓住了背后女孩的手，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是我女朋友，她可以替我还—”

矮胖子高哥眼睛一亮，仿佛这时才注意到这个女孩儿的存在，几人的凶狠目光便同时对准了女孩。

四周围观的人群里对那个年轻人发出了一阵细微的讥讽。

女孩哪里经历过这场面，只得怯生生的说道：“高…高哥，他-他欠了你们多少钱，我来替他还—”

“真泥马给男人丢人！”

高哥对年轻人唾骂一声，这才对女孩皮笑肉不笑道，“妹妹可得想好，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女孩看了看惊吓过度的男友，不忍的叹声道：“高哥说个数吧—”

这就相当于应承了下来。

高哥点点头，吩咐手下人拿过一个账本，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名字问道：“是他吧？”

女孩看着上面的记录的名字和数字，轻轻点了点头。

高哥合上账本，对女孩正色道：“你男朋友借了我们这么多，拖延了一个月，现在连本带息是—”

一名手下立即接道：“三万。”

“这么多？”女孩脸色一下子煞白起来。

戴眼镜的年轻人听到这个数字目光也有些呆滞，惴惴的道：“高哥，我可只借了您五千块！”

啪的一声脆响落到了年轻人的脸上，好在鼻梁上的眼镜没有打下来，但一个鲜红的掌印出现在了脸上。

“妈的，你以为你借的是什么？”

高哥怒斥，“是高利贷啊！”

女孩估计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巴掌吓懵了，慌忙说道：“高哥你别打他，这些钱我替他还！”

说着话，女孩手忙脚乱的打开肩包，把里面的钱一股脑的倒了出来，看样子有几百块。

“但我现在并没那么多的现钱，这些您先拿着，就当是利息！”她尽量让自己变得沉稳，“剩下的，明天-明天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给您凑齐！”

“明天？”矮胖子高哥本就不长的眉毛挑了起来，“妹妹，可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呢？万一你们明天跑了怎么办？我上哪儿找你们去—”

“我们不会跑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女孩仿佛也豁出去了，鼓足勇气的说道，“高哥您信我最后一次，明天三万、我一定全数还上！”

“就相信她一次吧—”

“小姑娘也怪可怜的—”

……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不忍的说道，然后便有人跟着附和起来。

“关你们什么屁事儿！”

像是被触碰了到了逆鳞，始终没有做出什么过分行为的高哥猛然冲着人群大声吼道。

那几个手下立即响应起了老大，纷纷用手点指几个冒头的人，作势要打。

人群见状立刻安静了下去。

高哥的脸色阴沉到了谷底，他站起身，示意手下架住戴眼镜的年轻人，转头冷森森的对那个女孩说道：“看在你有情有义的份上，就容你们一天的时间，明天天黑之前，拿着钱、到这个地方换人。”

手下人立刻心领神会的递给女孩一张名片，几个光头大汉推开人群，不由分说，架着年轻人向外走去。

“你们不能带走他！”

女孩试图拦阻这些人的行为，可她身单力薄，哪里敌得过几个身强力壮的地头蛇呢。

她带着哭腔向周围人群求助，迎来的却是纷纷闪躲的目光，一些心肠好的，也只是过来低声安慰女孩几句，便各自走开了。

女孩最后无助的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她掏出手机想要给谁拨打求助，却发现竟是不知该向谁拨出。

仿佛这茫茫人海，只余她一人独力面对。

人群散开，老板娘叹口气，走过来把女孩扶起到了座位上，安慰道：“妹妹啊，千万别想不开啊，这毕竟是咱们欠了人家钱—”

“我知道的姐姐，”女孩终于止住了哭声，悲声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可我刚出来打工没多长时间，一时半会儿的上哪里凑这三万块啊—”

说到这里，女孩又开始抽泣。

老板娘一时语噎，她看了店内的木讷男人一眼，木讷男人没有说话。

“这样吧妹妹，”老板娘思忖再三，有些心疼的说道，“今天你们这桌的饭钱就算了，另外这里有一千块钱，钱不多，就当是姐姐的一点儿心意。”

女孩一愣，慌忙连连摇头，拒绝道：“不用的姐姐，我哪里能要你们的钱呢—”

她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又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了两张一百块放到了老板娘手上。

“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哎—

老板娘拿着钱想要叫住女孩再说些什么，但女孩走的很快，苦头街上人流很多，转眼就失去了人影。

老板娘忧心忡忡的回到店内，一边把那二百块钱放好，一边对木讷男人说道：“当家的，你说现在的男孩都怎么了，一点儿担当都没有呢—”

“咦—”

老板娘看向了右侧顶角处，那里原本坐着一个目光沧桑的青年人，她奇声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19591/10674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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