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法则

铁卢两大家族规模庞大的争斗，让蚕桑村村民这几日活在恐惧之中。

他们闭门不出，躲在屋子静静观察着一切。

卢家一众丫鬟敲着铜锣，行在泥泞的村中小道，扯着嗓子喊众人到东门参加广场公审时，大家一度以为幻听了。

对那座坚固城堡的银甲人，他们恨之入骨，总在心里诅咒那座城堡垮塌，把那些吃人的恶魔全部压死。

当然，在他们内心深处，压死未免便宜了那群恶魔。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们之中不少人还想着，挖出恶魔们的尸体，食其肉、啖其血、敲其骨、吸其髓。

“昨晚，燕公子已经灭了铁卢两家，他请求大家到广场参加公审。”丫鬟们一声声喊着。

淅淅沥沥的雨，像黏湿的蛛丝织成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蚕桑村。

它飘落在青石板上，一点一点聚集，最后从屋顶滑落，一滴一滴落到了房前屋后的泥里。

雨滴力量虽小，可是经年累月，它们也能将石击穿。

如同蚕桑村村民的怒火，压抑久了有天终要爆发。

一个胆大的村民走了出来，他犹犹豫豫走向广场。

三步一回头，内心害怕极了。

骑在屋内土墙，透过缝隙观察的十几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正是铁家与卢家武斗的当口，他们害怕死了狼又来了虎。

不一会儿，那个年轻的村民跑了回来，兴奋地朝大家喊：

“大伙儿快去广场吧，那些恶人都被铁链锁了。”

吱呀，一道门开了。

又响起更多熟悉村民的声音。

越来越多的人出了门，潮水般涌向广场。

蚕桑村有三大姓氏——卢、袁、史，卢家崛起之后，袁、史两姓的村民便沦落成了佃农。

要想活下去，要么乖乖听话，要么成为卢家的家将或者密探。

当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到村北史忠史义两兄弟耳中时，他们却显得一筹莫展，开始收拾起行李……

雨越下越大。

它可以打湿人群的衣裳，却浇不灭他们心中的怒火。

要不是戴面具的绝情持长枪阻拦，人群早就一拥而上，把五十三个待审的家将给生吞活剥了。

“卢老堡主。”燕三郎转头问道，“往日里你们把村民当作牲口，可想过有这么一天？”

五十多岁的卢烽，经过一夜变得更加苍老憔悴，眼神也失了往日的光彩，变得空洞无神。

“哎……这都是报应啊！老夫整日在家修道，听信了堡中上下谗言，这才让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燕三郎笑着看向他，并没有说什么。

卢烽已经被绝情吸光真气，变成了没牙的老虎，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绝情到底是一名武夫，竟然相信在暴力威胁之下，每个人都会说实话。

他居然相信，作为霸刀门的掌门、卢家堡的堡主的卢烽，就是一个一心修行，想求长生之道的练气士。

所有的恶，都是他的儿子孙子做下的。

“大家安静！”燕三郎拾阶而上，走向广场中央的高台。

高台之上，有手脚被捆住的五十三人。

这是卢家堡修建的断头台。

往日里，只要有村民违背卢家的意志。卢家堡就会在断头台处死村民，并强令蚕桑村人观行刑，以此达到威慑的目的。

“我是一名路过的游侠，今天把大家请到这里，就是想借助大家的力量，公审这些卢家的人。目的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恶人。”

他指了指卢家堡东门口，那里站着黄霓裳和昨晚就被接来的风琴。

“你们要控诉谁的罪恶，可以去那边排队登记。如果不知道对方姓名，可以待登记完当场指认……证人不能是亲属，证言要实事求是。这些我们都会记录在案，一旦发现有人撒谎会追责。”

燕三郎的目的很简单，通过这次广场公审，给村民们树个规矩。

南越的文字与中土不同，他昨晚在卢家堡找到一本越律时，就让黄霓裳连夜帮着读完。

燕三郎发现，越律仿照的是十多年前的秦律，以现代的目光来看，量刑都还算适当。更重要的是，它还附了审案的操作规范。

卢家倒台之后，他会接管卢家堡。

对生逢乱世，六岁起接受残酷训练的燕三郎来说，好好活一回才是最大心愿。

他可没有自己的母亲云千晨那么伟大，那么清高，总想着给这个世界留下更高的文明，觉醒天下人的思想。

燕三郎的话刚说完，人群中就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还审什么审？全部杀了才好。”

“就是，卢家欺压我们十多年，我们早受够了，大伙一起上打死他们。”

燕三郎摇摇头，发出了大笑声。

就跟战争一样，乱世中只有强者才会留下。

像母亲那样妄图改造一千多年封建社会的理想者，永远不可能成功。

如同蚕桑村的村民，他们渴望公平公正，可心底坚信的依旧是强者。

维护他们利益的强者。

而不是道义，更不是律法。

“如果你们不登记，可以！”燕三郎说，“我们马上走，你们拳头硬，就和卢家打吧！”

人群安静了下来，他们的眼里明显表露出惊恐。

见他准备松开一个银甲人的铁链，人群里颤颤巍巍走出一个老人。

他穿着长袍，与其他人的打扮有明显不同。

“公子，老夫是袁氏族长，还请公子稍安勿躁，我们这就去登记。”

燕三郎朝他点点头，“好！”

村民们这才一个个去卢家堡，排成两队向黄霓裳和风琴诉说着卢家的罪恶。

黄霓裳和风琴在登记之时，还让村民说出几个袁、史两族年轻后生的名字。

虽然不明白这是何意，可村民们依然很配合。

对他们来说，燕三郎是他们处死卢家人的希望，他们若是不照做，恐怕会坏事。

雨渐渐停了，太阳重新照耀大地。

过去了两个时辰。

黄霓裳和风琴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沓纸，迈着急促的步伐出了东门。

断头台三方站满村民，只有靠近东门的西侧，站着八十名卢家人。

当两人把手上的资料交给燕三郎时，断头台上已经自认罪恶的五十三人低下了头。

他们知道，自己很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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