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移都市

一切没如稻鱼草所料，到站后，司机将他和一些人放下，旋即便徐徐开走。

面前，耸入云霄、高达百米的巨大建筑就是他工作的地方。

“连江市图书馆”。

一周以前，当稻鱼草迷茫地降临这个世界时，他还完全一无所知。

稻鱼草试图问过房东和邻居，可得到的答案，无非是“一个性格孤僻、又出手阔绰的怪人/先生”而已。

无奈与好奇之下，他开始在周围闲逛，机缘巧合之下搭上了自动驾驶的电车。

万幸，钱包不是如记忆般空空如也——数额还意外地达到了夸张的“五亿”。

他当时就是在这一站下了车，连江市图书馆，面前高达两百层的传奇建筑。

连江市以书而闻名，曾有数位知名富豪藏书家在此病逝，并将所藏书目慷慨捐赠给了政府，并出了一笔“小钱”。

市政府会意，当即上书国家，希望能再拨来一笔款，打造独特的都市形象，这就是这栋堪称奇迹的建筑的由来。

足足五十年时间呐……不仅花去了富豪们馈赠的庞大财富，也足足花去了一代优秀建筑家们的心血。

当时，各国杰出建筑大师云集至此，相互讨论，各种方案齐出……才终于在无数的失败中搭建起了这“陆上的奇迹”——比飞机还要高的连江市图书馆。

那天，稻鱼草只是来此闲逛而已，面前的景色却让他本能地迷眩。而与此同时，一道奇异的记忆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

有人忽然和他搭话，是一个老人。

“呵呵，小伙子，怎么样？这座建筑很了不起吧？凑巧最近又到了退休期，需要一批人手……要不要来面试看看？”

老人自称徐林，是连江市图书馆的一名小管理。

他正在招揽图书管理员。简单来说，就是平时处理杂物，再不定时将归还的书目还回书架之类的工作。

老人心肠很好，他大概是觉察到了稻鱼草的某种局促，才出面提出邀请的吧。

面试很简单，稻鱼草当天便通过了，徐林告诉他，明天就可以来上班。

……

从那以后，已经过去五天了。

稻鱼草慢慢习惯了搭电车，也习惯了有关路线的记忆。

但让他奇怪的是，周围的景象对自己仿佛有着一种谜一样的魅力。他无论看多少次，都感到心中有一种期待在。

这期待，他在两天前还难以理解。

有关“转移”，他只目睹了两次。庞大的楼体被浓郁的蓝光晕染，在短暂的延迟后，便换作截然不同的景象出现在自己眼前。

而这两次中，都有“某种记忆”进入他的脑海。

若说变化——那只是稻鱼草的神情越来越怡然自得了。

“转移”现象毕竟也没有太普遍的发生，放眼全球，“转移”所波及的高层建筑总额，恐怕至今连5%都没有。

——可谁让“发生了就要面临生命危险”呢？人们不敢懈怠。即便从目前的数据看来，“不会发生”的可能性达到了70%以上。

稻鱼草工作的连江市图书馆，就是至今没有被“转移”干涉过的建筑之一。这几乎可以称作是奇迹！

要知道，作为曾经最高建筑的迪拜塔，因为转移，已经在几次冲击中重心不稳、轰然倒塌了！

“不知为何，越高的建筑受‘转移’的影响就越大”其实早就是“圈内人”的共识之一，但比迪拜塔还要高的连江市图书馆，却至今为止没受任何打扰，任谁都觉得惊骇无比。

当地有市民曾言之凿凿地说：“那是因为有神灵庇护在我们左右。”

但科学家们当然不会相信。他们动员团队和政客，花大价钱买下了图书馆周围的房屋，驻足此地，就是为了破解其中的秘密。

却一无所获。

稻鱼草离开站台，走过一条宽阔的马路，很快刷脸，打卡，在工作间内换上了制服。

连江市图书馆的大部分区域都是免费开放的，但今天是工作日，时间又不算早，所以场面有些冷清。

稻鱼草在打卡处走过，今天依旧没几个同事比自己早到。

他看看手机，“嘟！”信息闪过，时间是八点整。

——他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

“小草，来这么早啊。”

丽姐在前台温柔地笑道。其实，她是人工智能的产物，但拥有情感，日夜不息地停留在一楼的管理台。

稻鱼草礼貌地致谢，同样朝丽姐问好。越是这个时候，他就总有种皮囊过于年轻的错愕感，不——错愕感是当然的。

昨晚想必有不少人待到很晚，还书器旁边的书筐里放满了书。稻鱼草不紧不慢，五书一捆，再度细心检查了一遍是否有书未还便投入此筐。

一会儿后，他才点点头，推着两个书筐走向电梯。

虽然很多技术已精进了，但在排列图书上，人们还是依赖着这种旧有的方式。

“《重力枪所需材料及其配方》《养神心法》《穿越在诡异之后》《斩神空间的进入方式》……这回客人们的权限貌似都很高。”

飞速上升的电梯内，稻鱼草认真扫视着图书。每当这时，他都有种借着打量，接触到了那个素昧平生的借书者的亲切感觉。

电梯外部的透明墙壁周围，人造星壁所涣散的点状繁星缓缓散开，那那背后，是用拟立体手法创造出的虚假宇宙。

星河沙一般地流动。

要归还的这些书目，都关涉到当下尖端科技，时代秘辛，和传说中的一些“修炼功法”。

即便是身为管理员的稻鱼草，若是现在将其翻阅起来，都会马上引发警报声，被“有关人员”逮捕。这些书都可谓是机密中的机密。

……不过，稻鱼草没有过任何不忿。

“叮。”

电梯抵达的声音终于响起，数字是自己先前按下的179层。

稻鱼草推着书筐走出电梯门，由红毯铺开的通道两边，相互连接的大落地窗栉次排开。窗外的云层上，冻风阵阵，却都被由神秘技术制造的玻璃所化解。

好亮的月光。

稻鱼草神情愉悦地走在红毯上，脚步声皆被融化进了静谧里。他凭借过人到异常的记忆力，不看标号，便将书一本一本地塞回到书柜中。

虽然光凭存款他就可以衣食无忧地过一生，但稻鱼草在这将书一次次放回书柜的过程里，体会到了某种生命的意义所在。

他是真正的为此沉迷。

“嘟——”

手机的声音伴随震动突然响起，他掏开，里边传来了一条消息。

“现在是7:59，8点整时将发生转移。”

反射下，稻鱼草唯有左边脸刮起了弧度，歪斜地笑了。

“滴——滴——”

由于接近整点的最后三十秒，楼层发出了警报声，可稻鱼草纹丝不动，径自朝通往180层的楼梯走去。

“有几本书就要还到那里……嗯，是1775架。”

他微微思索了一会，便从书筐中掏出几本书，不紧不慢，优雅地走着。

划过整点的时钟倏然闪过。

而此时，稻鱼草正巧走在上下两层的楼梯之间，一道明亮的蓝线瞬息形成，开始割过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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