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雷

入夜时分，月明星稀，文君院后院一座小楼里。

西荷悠悠醒来，睁开眼，入眼是一层薄薄的轻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就知道自己是在杜师影的闺房里，她坐起身子，感觉还有些乏力，床边矮柜上还有杜师影准备的清茶，她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感觉好了些，便掀开被子伸出修长双腿，脚上洁白长袜，正要穿鞋子，门被推开，杜师影走了进来。

杜师影一看西荷已经醒来，连忙走过来，坐在床边，道：“姐姐，你感觉好些了吗？”

西荷点点头，微笑道：“好些了，就像是睡了一觉。”

杜师影这才放下，拍了拍胸口，小声道：“你可把我吓坏了，说昏迷就昏迷，还好没出什么事，我爹说你气血攻心，给你顺了顺气，又给你服了一颗清玉养神丹，说休息两日就好了。”

西荷感激地握了握杜师影的手，问道：“我昏过去多久了？”

杜师影道：“五六个时辰。”

“这么久吗？”西荷揉了揉太阳穴，“真是抱歉，麻烦你和杜先生了。”

杜师影笑嘻嘻道：“不麻烦，平日里求着你住我家你都不住，这不正好吗？”

西荷温婉一笑，穿好靴子，站起身走到窗前，想要透透气，却看见月光下的院子里有一道清瘦男子身影，西荷如同受惊的小鹿，身子一退，转头问道：“他怎么在这里？”

杜师影朝窗外看了一眼，噢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从你昏过去开始他就坐在那里了。”

西荷走回屋内，坐在凳子上，神情有些茫然，道：“他来这里做什么？”

杜师影却掩嘴轻笑，道：“自然是守着你呀。”

西荷蛾眉轻蹙，瞪了杜师影一眼，道：“胡说什么！”

杜师影走到窗前，身子探出，腰和臀弯成一个惊人的弧线，一手撑着下巴，看着正趴在院子里打瞌睡的计安南，笑道：“姐姐，我看他是真的喜欢上你了，这家伙虽然行事古怪口无遮拦，但我看倒也不是坏人，否则我爹怎么可能让他在这儿趴着，你想啊，这可是我家嗳，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爹让陌生人进门？”

西荷一看到计安南的身影，魂海就掀起小小波浪，心跳也是变得快了几分，她着实是有些迷茫，分明自己十分讨厌那人，为何还会有如此情绪。

难道是因为他在文君院里说的那些话？西荷脑海中忽然又出现了计安南那时的身影，他说的每一句话西荷都记得很清楚，西荷能感受到计安南的真实，但她还是很难面对他，毕竟计安南在她眼里早就不堪入目了。

西荷摇摇头，道：“休要胡说，让他走吧。”

杜师影像是知道西荷在想什么，便神色揶揄道：“姐姐，你可能还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已经是名声在外了呢，不过半天时间，他在文君院的那一席话，就已经传遍了小半个博文苑了呢，据说还有不少小姑娘都将他说的那些话记了下来，传诵到了博文苑外，还被取了个‘诉衷情’的名字，好像还准备以奇闻送到天机阁去上邸报呢！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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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说博文苑的情诗不少，能登大雅之堂的却凤毛麟角，计安南的‘诉衷情’比那些俗不可耐的情诗不知强了多少。”

西荷惊讶道：“还有这种事？”

杜师影亦是觉得不可思议，道：“对啊，可能博文苑已经很多年不曾出过计安南这种异类了吧，这家伙身上好像有种特别的味道，怎么说呢，他跟那些哗众取宠的愣头青不一样，那些人我见过不少，跟计安南比起来，他们就像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计安南却完全相反，我看不透他。”

西荷闻言，深有同感，点头道：“我也看不透他。”

杜师影失笑道：“我的好姐姐！你都没正眼看过他呢，就昏过去啦！”

西荷俏脸绯红，瞪了杜师影一眼，道：“我才懒得看他。”

杜师影又脸色一转，肃容道：“对，不看他！那个臭流氓，一开始就作弄我们，又故意来文君院招惹你，不给他点颜色瞧瞧，真当我们是小花猫呢！”

西荷被杜师影那娇憨模样逗笑，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道：“就你厉害。”

杜师影见西荷终于愁云散去，又道：“千万不能轻饶了他，他不是说得天花乱坠情比金坚吗？我倒要看看他能为了你付出些什么！”

西荷忙道：“不要理他，我不想见他。”

杜师影只好点点头，叹道：“好吧，那就先把他晾在外边，看他能趴多久。”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小楼外的院子里，计安南歪七扭八趴在石桌上，双手摊开，脑袋贴着桌面，正坐着春秋大梦，哈喇子流了一大片，在月光下银光闪闪。

杜师影和西荷不知何时出现在桌边，二人正眉头紧皱，捂着小嘴一脸嫌弃地看着计安南，翻了翻大眼睛，杜师影心中只想一个拳头砸在计安南的脑门上，如此荒唐邋遢的男子，白白糟蹋了那张脸，真是看着就来气。

计安南砸吧砸吧嘴，脑袋一翻，换了个姿势，只听见“啪”一声轻响，计安南原本朝上的左脸顿时就贴在了那一滩银闪闪的口水上，涟漪阵阵。

杜师影杏眼圆睁，胃里一阵翻滚，嘴巴鼓起，差点就要吐出来。

西荷却是眉头微蹙，静静看着计安南，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计安南，看着他这幅褪去了疏狂轻浮的模样，不知怎的，竟是觉得这家伙憨憨傻傻的也没有那么讨厌。

“西荷...”就在这时，计安南忽然喃喃了一句。

西荷悚然一惊，杜师影也急忙后退一小步，二女小心地盯着计安南，生怕他突然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只是计安南依然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还打起了呼噜来，原来是在梦呓。

杜师影眯眼一笑，低声道：“姐姐，这家伙好像梦见你了呢！”

西荷轻轻在杜师影手上一拍，然后拉着杜师影，悄声走出了院子。

“姐姐，我们就这样走了？不叫醒他吗？”

“叫醒他做什么，让他睡死在这里。”

“啧啧，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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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他啊？那你在这陪着他吧。”

“不行！我要陪你去吃饭，我肚子也好饿呢。”

“那就快走。”

二女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悄然离开。

计安南猛地一阵颤抖，坐直了身体，甩了甩脑袋，四下一看，才发现已是半夜，自己不知睡了多久，还做了一个荒唐梦，梦见自己被西荷一脚踢下了悬崖摔死了。

他站起身，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朝着屋内看了看，哪里还有西荷的影子。

“莫不是怕瞧见我害羞？也对，定是被我真情打动，不敢见我。”计安南捏着下巴，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也离开了文君院。

从那以后，计安南就成了西荷的跟屁虫。

西荷在哪里，计安南就在哪里，当然除了西荷居住的“小荷叶居”他不敢进去，其他所有西荷去过的学院、学府、讲堂、书院、食府、酒楼，只要有西荷的身影，计安南必然会出现。

西荷一开始还十分担心，生怕这家伙跟着自己又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所以基本上都不会正眼看计安南，完全把他当成空气，也从不和计安南说话。

好在计安南从未越雷池半步，老实得完全不像是以前的那个计安南，故而除了西荷自己还有杜师影，就只有寥寥数人知道计安南的存在，因为大多数情况下计安南都会隐匿身形，收敛气息，他也知道西荷喜静，最不喜欢被人注目。

西荷听课业时他就坐在最后边打瞌睡，认识他的学生越来越多，学生们也见怪不怪不会招惹他，但偶尔会被讲学的先生“点拨”几句，计安南也常有不俗的答辩，所以奇怪的是居然有许多先生还竟然很是欣赏计安南；西荷在书院里看书时常常一看就是大半天，他就守在门口喝喝小酒，有时还会拉着路过的学生一起喝酒闲谈，博文苑里多狂生，酒这东西在哪里都是受欢迎的，计安南又是个口若悬河的话痨，西荷有一次看完书出门就看见计安南跟几个学生喝得面红耳赤称兄道弟；西荷喜欢研究美食，所以常去些天阙有特色的大小食府酒楼，计安南自然也屁颠屁颠跟着去，只不过西荷吃一顿饭要花很长时间，一边吃饭一边拿着纸笔记下菜式味道等等，计安南就会偷偷跑去老板那里先把帐给结了，然后一个人拧着酒葫芦蹲在大门槛边上等西荷出门，西荷起初很是烦恼，完全不想这家伙给自己结账，但又不想理他，后来索性就随他去了；西荷还经常会去天阙城外的风景名胜地游览，或去作画，或去写些杂记，或是与杜师影下棋、抚琴，偶尔也会修行，练练剑，不论她做什么，计安南都像是影子一般，忽明忽暗，不曾远离。

整整三个月的时间，西荷没有跟计安南说过一句话，计安南也从未打扰她。有时候杜师影会忍不住故意把他叫出来陪她练剑，结果每次都被计安南无情地几剑就挑倒在地上，证明她在剑道一途上完全没有天赋，杜师影气得直跳脚，便叫西荷帮忙，西荷却也只是淡淡看一眼，无动于衷，杜师影只好以眼神示意计安南爱莫能助，计安南则洒脱地耸耸肩表示感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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